轟！
    似天上掉落驚雷。
    荒原之上，一片死寂，千余精騎紛紛抬頭，望向騎乘龍駒的老人，空氣在此刻，好似都已然不再流動了。
    龍駒之上，蕭戰(zhàn)的神情如冰，眼神中流出血一般的光芒：
    “你說誰死了？”
    落針可聞，千人千馬皆低頭。
    無形的氣勢在此刻彌漫，荒原上的草木好似都被壓低了頭。
    那跌跌撞撞而來的中年人，臉色慘白無血色，聞言只是顫抖，幾乎連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
    他很清楚蕭青峰對于家族的重要，更知道這位族老，與之雖是叔侄關(guān)系，卻有父、師之情。
    前者一向被這位從未半生戎馬，卻無妻妾子女的老者，視為衣缽傳承。
    他來報信，都已然做好了被遷怒的準(zhǔn)備。
    “呵……”
    吐出不明意義的字眼，蕭戰(zhàn)面無表情的合上了眸子：
    “我知道了。”
    預(yù)想之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出現(xiàn)，中年人驚愕望去，卻見那披甲老者緩緩撥轉(zhuǎn)馬頭，一抬手，千騎隨之動。
    齊向著遠(yuǎn)處綿延的軍帳，大營而去。
    “族老……”
    中年人張口欲言，就聽得秋風(fēng)呼嘯，冷徹入骨的聲音回蕩開來：
    “著蕭長鋒緝查全城，待吾歸時，若無交代，自割首級，掛于城頭！”
    ……
    ……
    “大人。”
    催馬追逐而前，黑甲小將滿腹擔(dān)憂。
    作為最熟悉蕭戰(zhàn)的心腹，他知道，自家大人不發(fā)怒，就代表其心中的怒火已不可抑，發(fā)則要有人萬劫不復(fù)。
    “老夫旁系出身，幼年喪父喪母，得大兄援手，才不至于餓死街頭。數(shù)十年來，深感其恩，對其獨子，也多有寵溺……”
    龍駒之上，重甲之下，蕭戰(zhàn)的聲音中似有一絲疲累：
    “老夫要他諸事不理，學(xué)文習(xí)武，夯實根基，可他怎么就不聽？偌大家族，便有外敵，又怎么輪得一個小輩出頭？”
    黑甲小將低著頭，聽著老者的訴說，心中則有些發(fā)寒。
    “他私自聯(lián)系催命樓時，老夫就該打醒他，可當(dāng)時總想著，他這些年被庇護(hù)的太好，也該站出來了……”
    蕭戰(zhàn)喃喃自語，語氣莫名：
    “蕭慶，你說，老夫是不是錯了？”
    黑甲小將咬牙：
    “大人，您一聲令下，卑職這就率精騎回轉(zhuǎn)天狼關(guān)，若不為公子報仇，必提頭來見！”
    “關(guān)外不穩(wěn)，爾等怎可輕離？”
    蕭戰(zhàn)搖頭拒絕：
    “五十多年了，無論是天狼王庭，還是大離王朝都早已恢復(fù)了！這兩家亡我之心不死，戰(zhàn)事重提，不過早晚的事情。”
    “汪崇岳此時前來，未必不是為戰(zhàn)事做準(zhǔn)備……”
    說話間，蕭戰(zhàn)有些意興闌珊。
    三國之間，必有大戰(zhàn)，這是諸多有識之士的共識，他深以為然，數(shù)十年來，針對可能的戰(zhàn)爭，做了不知多少準(zhǔn)備。
    這，本是他為蕭青峰鋪的路，可此時，好似沒了意義……
    “那您……”
    蕭慶面露擔(dān)憂。
    軍中大將擅離職守，可是重罪，邊關(guān)大將，尤其罪重。
    “我？”
    蕭戰(zhàn)自嘲一笑：
    “自是去見見咱們那位大將軍。”
    ……
    ……
    遠(yuǎn)離軍帳十?dāng)?shù)里之外，一條大河之畔，有十?dāng)?shù)人垂手而立，望著拋飛出去的三枚漆黑鐵球。
    轟！
    轟！
    轟！
    火光四濺，泥沙齊飛，氣浪擴(kuò)散處，草木為之彎腰傾倒。
    方圓十丈，盡成焦土。
    “天工院到底不是吃干飯的，這霹靂雷火彈，倒也有些意思，若大規(guī)模采用，軍中戰(zhàn)力又可提升不少。”
    見得這一幕，垂手立于一旁的青年文士不由的點頭。
    一旁，幾個刀筆吏在書寫著，記錄雷火彈的威力與殺傷，不時的搖頭晃腦。樂文小說網(wǎng)
    “有甚鳥用？兩軍對壘，不及拋射出去，只怕已被神箭手射落，反掉進(jìn)自家軍中了吧？”
    一滿面虬髯的大漢卻是嗤之以鼻：
    “聽說這一枚‘霹靂雷火彈’造價就得十多兩黃金，若只為殺傷小兵，得不償失。對上高手戰(zhàn)將，又毫無用處。
    實在是雞肋，雞肋！”
    幾員戰(zhàn)將皆是點頭，表示贊同。
    這雷火彈看似威力不俗，可也只是對常人而言，對于換了血的武者而言，起爆的速度著實慢了些。
    十丈？
    不及一步遠(yuǎn)！
    “對于諸位將軍自然無用，可即便放眼三百萬大明軍，如您等這般厲害者，又有多少呢？”
    中年文士吹捧了一句，方才道：
    “再者說，這雷火彈不過初成，若是成熟，威力也好，造價也罷，都會大大降低，或許將會取代神臂弩也說不定呢。”
    “取代神臂弩？”
    幾員戰(zhàn)將面面相覷，皆是搖頭。
    單純的威力而言，這雷火彈可謂不俗，然而神臂弩最強(qiáng)處，是破甲、破罡！
    “還不錯。”
    幾人還要說些什么，一幽沉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聲音，在場眾人全都閉上了嘴，驚詫的望向來人，紛紛行禮：
    “大將軍……”
    青年文士長長一拜，袖袍垂地，余光微掃，就見得一雙黑底鎏金靴自遠(yuǎn)而近。
    “大將軍。”
    幾員戰(zhàn)將全都好似變成了鵪鶉，束手束腳，輕聲細(xì)語，望向來人，滿眼皆是敬畏。
    軍中戰(zhàn)將多著甲，來人卻穿著一襲寬松的黑袍。
    袍子雖然寬大，卻也遮掩不住其下昂藏雄健的身軀，更近看，更見其身量高而大，胸廓腿長，大耳方目。
    徐徐而來，就有種雄渾如山岳，雄渾似大地的厚重感。
    卻正是青州軍中第一人，大將軍魏正先。
    “這雷火彈，倒也有些意思。”
    魏正先拋著手中的黑球，饒有興致的詢問其殺傷與造價。
    幾個刀筆吏忙不迭的匯報著。
    “大將軍何故來此？”
    那滿面虬髯的戰(zhàn)將憨笑著問詢。
    “找你。”
    魏正先隨手一拋那雷火彈，幾個刀筆吏嚇的亡魂皆冒，惡狗撲食般將其捧住，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放下，后退。
    “找我？”
    那戰(zhàn)將愣了愣，有些受寵若驚，大將軍還需要主動找我？
    旋即神色肅然：
    “末將遠(yuǎn)往！”
    “你都不問問，要你去做什么，就滿口答應(yīng)？”
    魏正先啞然失笑。
    “大將軍便是要末將去死，末將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那戰(zhàn)將回。
    “死倒用不著。”
    魏正先負(fù)手而立：
    “趙驚龍聽令！”
    “末將在！”
    趙驚龍單膝跪地。
    “本將命你回轉(zhuǎn)天狼關(guān)，釋放大獄中的六扇門捕頭楊獄，取回密令，此事緊急，即刻出發(fā)，星夜而往，不得有誤！”
    魏正先負(fù)手而立。
    “若有耽誤，提頭來見！”
    趙驚龍長身而起，更無絲毫耽擱，翻身上馬，只聽一聲長嘶，已絕塵而去。
    更沒有多問半句。
    其余幾個戰(zhàn)將看的眼熱，這都多少年沒有接過大將軍的軍令了。
    “行了，散了吧。”
    見幾個戰(zhàn)將眼巴巴的看著，魏正先啞然一笑，擺擺手讓他們滾蛋，自己去試天工院送來的新式武器。
    霹靂雷火彈，只是其中之一。
    “敢問大將軍，天狼關(guān)可是有事發(fā)生？”
    那青年文士沒有隨之散去，而是湊近了幾步，低聲詢問著。
    “呂由？”
    魏正先隨意的拿起武器，漫不經(jīng)心道：
    “王牧之，是你什么人？”
    青年文士不敢怠慢，躬身回應(yīng)：“回大將軍，學(xué)生曾有幸聽過王師講經(jīng)，一向以師禮奉之。”
    “師禮奉之？那就是沒入門墻了，記名弟子也算不上吧？難怪被派來青州這苦寒之地。”
    魏正先擺弄著武器，直說的那青年文士面紅耳赤。
    “大將軍錯了！學(xué)生雖未入門，可這青州，卻是主動請纓前來，絕非被貶斥而來！”
    呂由漲紅著臉辯解。
    “是嗎？”
    魏正先笑笑，話鋒一轉(zhuǎn)：
    “之前你的獻(xiàn)策本將軍看過了，你列出軍中十大弊病，卻不知，孰輕孰重，如何解決？”
    “大將軍看過學(xué)生的獻(xiàn)策？”
    呂由又驚又喜，正了正衣冠，開始直抒胸臆：
    “依學(xué)生之間，軍中十大弊病，最重者，即是蕭戰(zhàn)！他掌握最為精銳的四萬軍隊，其余統(tǒng)領(lǐng)皆以他馬首是瞻，勢力之大，實則已不下于大將軍……”
    話至此處，他看了眼魏正先，后者還在擺弄武器，感覺到他的停頓，也只是示意他繼續(xù)說，看不出半點神情變化。
    “據(jù)學(xué)生所知，各部中的將校，竟有半數(shù)都為他的心腹，或是與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是為上者的大忌，大將軍難道真?zhèn)€不知？”
    呂由直說的口干舌燥，但看著大將軍古井不波的臉色，心中頓時升起莫大的挫敗。
    “怎么不說了？”
    魏正先停下動作，問道：
    “依你之見，本將軍又該當(dāng)如何？”
    呂由抿抿嘴，道：
    “依著學(xué)生，大將軍應(yīng)先收諸部將校，再混編其軍，調(diào)其遠(yuǎn)離天狼關(guān)，若其敢有反抗，正可順勢拿下……”
    說話間，他一直注意著大將軍的臉色，突然，他看到了大將軍臉上的笑意，以及聲音。
    “你以為呢？”
    誰以為？
    呂由心中一驚，未等反應(yīng)，就聽得一沙啞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末將，有罪！”
    嘩啦啦！
    甲葉摩擦聲中，呂由僵硬回頭，就見得面如黑鐵的蕭戰(zhàn)，邁步而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