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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綿綿惡狠狠瞪了它們一眼，扭過頭把淚意憋回去：“那隨便你們，愛怎么樣怎么吧！”</br>
她心里難受，也賭氣，干脆吃了早飯就把它們全部都打包：“要走是吧，我成全你們！”</br>
大概也知道拋下她她有點生氣，書本們都乖乖閉著嘴不說話，只是趁她不注意和大家告別：</br>
物理書：“我們走了。”</br>
化學書：“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照顧。”</br>
英語書：“不能一直陪著綿綿真的對不起。”</br>
語文書：“讓綿綿別生氣了，我們都喜歡她的，真的。”</br>
生物書一直沒有說話，這會兒有點猶豫：“要不，我們別走了吧？”</br>
“走走走！”楊綿綿換了衣服出來了，“別賴在我這里占地方了，反正我缺錢，這就把你們賣個高價！”</br>
她拎著書，蹬蹬蹬就下了樓，她也沒走多遠，就走到了離家不遠的小菜場上，把書往一個干干凈凈的男生旁邊一放：“給你。”</br>
那個男孩子看起來才只讀初中，模樣清秀，但看起來有點靦腆，看到突然空降的一摞書還回不過神來：“綿綿姐？”</br>
“你不是剛考完中考嗎，拿去吧。”</br>
書們：“這是什么情況？”</br>
“咦，好多書！”旁邊的菜籃子熱情地打招呼，“大家好！”</br>
“你好，請問這是什么情況啊？”課本們都摸不著頭腦了。</br>
菜籃子笑嘻嘻地說：“我們家彬彬今年中考，馬上就是高中生啦，買課本也很貴的，謝謝你們能來！”</br>
大家七嘴八舌交流了一會兒才弄清楚是什么情況，這個男生叫彬彬，他父母雙亡，就和自己的爺爺一起靠著微薄的救濟金生活，為了讓他讀書，他爺爺就每天來菜場賣青菜賺點錢，但這只能勉強讓祖孫兩不餓死，日子過得十分清苦。</br>
幸好彬彬的學習成績不錯，一直都是靠學費全免才能繼續讀書，他就希望能考上一個好大學出人頭地，以后爺爺不用每天三點多就起來蹬著三輪車賣菜。</br>
楊綿綿相信他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課本的。</br>
“我聽說綿綿姐的成績了。”彬彬有點靦腆地低著頭，“恭喜姐姐。”</br>
“不用，好好看我的書，以后你也可以。”楊綿綿說不來太過鼓勵的話，語氣聽起來有點生硬，她迅速結束了這個對話，“我走了，再見。”</br>
一直坐在地上賣菜的老大爺說了一句方言，楊綿綿沒有聽懂，他就直接把一捆青菜塞到了她手里。</br>
他的年紀很大了，腿腳還不利索，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有的時候彬彬不在，他還因為這個被人占過便宜，有人直接拿一毛錢當一塊丟給他，還有人更過分，直接拿了一百塊的假幣讓他找，大爺找了半天才能湊齊錢，結果是假幣，一個月的收入就打了水漂。</br>
大爺一把年紀了，吃了虧也沒辦法，只能在那里不停抹眼淚，旁邊的人都在罵沒有良心作孽啊，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br>
楊綿綿知道他們日子過得難，她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這祖孫倆過得比她更苦，她至少在父親死前還可以時不時去打個秋風要點生活費什么的，他們只能靠自己。</br>
這樣的日子，不是在過，而是在熬，也不知道大爺能不能熬到彬彬出人頭地的那一天。</br>
她不要青菜，但大爺死活要給她，彬彬也很難為情：“姐姐，你不收下我就更不好意思拿你的書了。”</br>
楊綿綿最后沒辦法，拿了一捆青菜回家，發愁要怎么辦。</br>
她家里油鹽醬醋、鍋碗瓢盆什么都沒有，想了半天，決定去趟荊楚那里，他反正是要做飯的，還是不要浪費了。</br>
到了他家里聽說了他昨天并沒有回來，一看就是加班熬夜了，楊綿綿把晾在陽臺上的衣服給收了，順便草草打掃了一下房間。</br>
荊楚不舍得她干活，基本上都是自己做家務，但他畢竟忙，所以還買了掃地寶在家里，省了不少事。</br>
她準備要走的時候，聽見臥室里的床悠悠來了一句：“綿綿，你真的不想知道床頭柜的抽屜里有什么嗎？”</br>
楊綿綿頓時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是什么？”</br>
“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啊。”</br>
楊綿綿將信將疑地去拉床頭柜的抽屜，那幾秒鐘她腦袋里閃過了無數的揣測，包括杜蕾斯、避孕藥、戒指，也包括前女友的信物、有著初戀情人的相片、別人寫的情書之類的。</br>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一盒碟片。</br>
碟片封面都拍得唯美極了，她翻來覆去打量：“這都是什么東西，愛情片？”</br>
碟片羞答答：“十八禁的愛情片……”</br>
楊綿綿：“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小電影？”她托著下巴，“這不科學啊，荊楚居然沒說是傳播淫~穢把你們都處理掉嗎？”</br>
碟片驚恐萬分：“壓脈帶，我們不是那種小電影，我們只是尺度大一點兒的電影！沒刪節的而已！求放過不想死t^t”</br>
“荊楚藏著這個干什么？”楊綿綿百思不得其解。</br>
床悠悠再來一句：“傻了吧，給你準備的。”</br>
“他想和我看電影？”</br>
“不，他想怎么給你啟蒙教育，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么。”</br>
大家紛紛贊同，并且表示十分好奇：“快看快看，好想知道荊楚為什么挑這個片子啊！”</br>
“肯定有什么特別的名堂！”</br>
被慫恿了的楊綿綿滿懷好奇地把碟片放了進去，打算看看這究竟是何方神圣，看了二十分鐘，正題出現了。</br>
燦爛的陽光下，海邊的別墅里，纏綿的情侶，柔和的音樂，鏡頭下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唯美動人，雖然是十八禁的畫面，但完全沒有不堪入目的時候，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而美好。</br>
楊綿綿抱著膝蓋坐在床上，認真地想：“他給我看這個干什么？”</br>
“怕你緊張？”</br>
“總歸要先科普科普的吧。”</br>
“漲姿勢咯。”</br>
兩個多小時的電影，有劇情有肉，楊綿綿看得津津有味，不過因為畢竟是上映的電影，不可能像傳說中的小電影一樣露骨，關鍵地方卻被巧妙遮蓋住了，完全看不到正題。</br>
果然不愧是荊楚特地照過來給她啟蒙的，真是煞費苦心==</br>
楊綿綿認認真真把電影看完了，然后掏出手機默默搜了搜“男朋友準備和我看十八禁電影是什么意思，在線等，急”！</br>
回答是殊途同歸，就一個意思——圖謀不軌。</br>
楊綿綿深沉地點點頭，默默收了手機。</br>
然而這并沒有什么卵用，因為一直到晚上十點鐘，荊楚都還沒有下班，也就無從得知楊綿綿其實已經看過碟片了。</br>
楊綿綿這會兒呢，也沒心情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她忙著在家里奮筆疾書趕筆記。</br>
她的筆記本空白的多，一個學期下來都不一定能寫滿十張紙，這會兒要把所有的都補上去還有點小麻煩。</br>
她買了好幾支不同顏色的筆，按照自己的記憶分類，把每門功課都重新整理，順便歸納總結，她過目不忘且有絕佳的分析歸納能力，這對她來說根本不是難事。</br>
就是寫得手酸。</br>
而且這個時候天氣又特別熱，原本洗好的頭發披在背上，因為沒干都不方便扎起來，只能換了最涼快的吊帶衫和胖次，寫一會兒就給自己打一會兒扇子。</br>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熱得靜不下心來，楊綿綿干脆停了筆，把凳子搬到窗邊，一邊乘風涼一邊給自己扇扇子。</br>
樓下傳來激烈的吵鬧聲，大概是有誰家發生了口角。住在這里那么多年，楊綿綿早就習慣了這超級差的隔音，東家長西家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什么秘密都沒有。</br>
現在正好是熱得發慌又閑的蛋疼，楊綿綿就干脆聽起墻角來，結果一聽，事情還和她有幾分關系。</br>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曹家兄弟的事情之后，警方組織了一系列的打拐行動，解救了不少被拐賣的婦女，有些人不愿意待在那個山村里就回到了家鄉。</br>
住在楊綿綿樓下的那個女人也是這樣，她叫韓翠，是十多年前被拐的，那還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她外出打工，沒想到被人騙了，這一走就是十多年，現在回到南城，父母垂垂老矣，鬢邊白發叢生，兩個老人看見她眼淚止都止不住。</br>
一個女孩子最好的年紀就消磨在了那茫茫大山里，錯過了愛情，錯過了事業，錯過了奉養雙親，但現在還不晚。</br>
重逢永遠都是不嫌晚的。</br>
但現實的殘酷之處在于，并不會像童話里那樣永遠停留在一個團圓的結尾，雖然韓翠的父母能夠找回女兒就已經是萬幸，卻沒有想到韓翠回家沒有多久，她的兒子就找上門來了。</br>
是的，她的兒子。在被拐的十多年里，她為那個買了他的男人生了一個兒子，并非是她自愿，而是被人所強迫，但也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她才沒有瘋掉，堅強地活了下來，等到了回家的那天。</br>
她的兒子叫劉東，是老劉家唯一的血脈，當然不可能讓她帶走，韓翠雖然舍不得兒子，但是更想回家，所以牙一咬就回來了。</br>
沒想到劉東的父親劉鐵根帶著兒子一路找了過來，要她回家，責問她為什么這么狠心拋下兒子不要，她不算是一個好母親。</br>
兩個人來這里鬧事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之前楊綿綿不在這邊全都錯過了，而今天又鬧大了，連本市著名的調解節目都來了。</br>
楊綿綿趴在窗口往下瞧：“所以現在那個什么阿姨在勸她回去照顧孩子，履行做母親的責任，有病吧？”</br>
外面的電線桿也在看八卦：“說什么孩子都生了就好好過日子吧，韓翠不肯，劉鐵根就罵她沒有良心，嗯，她兒子抱著她在哭呢。”</br>
“這么搞笑，”楊綿綿一挑眉毛，“那個老阿姨在講什么呢？”</br>
“她在勸韓翠接受現實，承擔起做母親的責任，不要拋棄孩子，孩子需要她。”</br>
楊綿綿徹底無語：“所以，她就該為孩子而活咯？這孩子又不是她要生的，都這樣了還要綁架她下半輩子，這也真夠極品的，不想讓兒子沒媽就把兒子給韓翠養啊，又不肯，說到底就沒把女人當個獨立的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是男人的妻子，兒子的媽，真是的。”</br>
極品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劉鐵根口口聲聲說韓翠沒良心說她自私，但實際上真正自私的卻是他自己。</br>
“韓翠好可憐的。”隔壁家陽臺上的花盆插話說，“昨天就在我們這里樓下，她和以前喜歡的男人碰見了，那個男人小孩都上高中了，看見韓翠沒認出來，我看到韓翠都哭了。”</br>
另一邊隔壁家的晾衣架嘖嘖加入話題：“能不哭么，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br>
毀掉的過去無法重來，悲劇從一開始就無法挽回，傷口永遠不可能平復，未來的區別只在于是過得壞還是更壞而已。</br>
人們都以為被拐走的人回到家里就已經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卻從未想過，美好的結局不過是給旁觀者看的，看客們津津有味地討論過了，感慨過了，也就拋到了腦后，但之后被他們遺忘的每一天，都是受難者苦苦熬著的真實生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