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幾聲,尹梓夜轉動輪椅過去。
大門打開,映入眼簾的人讓尹梓夜驚訝了一秒,她隨即揚起笑臉。
站在門口的正是司揚,他一眼便看見了輪椅,面上露出驚詫而難受的表情。
她明明該是好好站著的,卻因為他的疏忽,而害她變成了眼前這樣。
尹梓夜無法說話,她牽著唇角往后退了些,招招手讓司揚進屋。
門咔噠關上。
安排他在沙發上坐下,尹梓夜轉著輪椅準備去餐桌上給他倒杯水,但轉念一想又拿出了手機。
喝水還是果汁?
司揚坐在沙發上,滿心滿眼都是她的身影,待她看他毫無反應轉著輪椅靠近,他才反應過來。
他看到她手機上的字。
“水。”
尹梓夜點頭,轉身而去。
司揚兀自坐著,雙手緊握著放在膝蓋上,他目視著她去了又回來,接過她遞過來的水。
尹梓夜在輪椅上坐好,對上司揚的眼睛。自從那天之后,兩人便不再見過,他比那日來說,要消瘦了些,嘴邊有未刮干凈的胡渣,讓司揚看起來多了些許頹廢。
她看了會兒,點亮屏幕開始打字。
最近好嗎?
司揚傾身來看,那四個字很輕,卻讓他內心深處的罪惡感再次出來,他近乎是抿緊薄唇,一字一字答道:“我很好,你呢?”
尹梓夜點頭。
“也很好嗎?”司揚抬眸看她,垂在一旁的手緩緩伸過去牽住了她的手,他垂下眼睛看那纖細手指,字眼猶如喉口發出,“這樣,也叫好嗎?”
尹梓夜怔住。
他牽著她的手,如以往一般,帶著薄繭的指腹慢慢在掌心摩擦,他勾了勾唇角,繼續說道:“你覺得呢?”
她看他一會兒,胸口涌起了莫名而來的情緒,她淡笑。
嗯,很好。
只是三個字,卻讓司揚一直以來壓抑的內疚爆發,他忽的握緊了她的手,眸色痛苦。
“不,你不好,你無法走路,甚至無法說話,現在還辭去了幼師的工作,只能在家里養傷,這樣的你一點都不好!”
他語速很快,尹梓夜錯愕。
“而這不好的來源,是因為我,因為我的疏忽,讓你變成如今這樣,在你在醫院的時候,我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你,只敢在家里躲著,靠著別人來告訴我,你傷成什么樣。”
“你為什么不罵我?而要告訴我你沒事,你很好。”
他的話說完,就那樣直直地看著她的雙眼,不容逃避,尹梓夜咬住下唇,用另一只手握住手機。
她垂眸打字。
也許醒來得知這樣的結果時,內心有自私地怪過,但是那本就是意外。
那天是他和她一起在礁石上,摔下去也本就是意外,怎能怪另一個人沒有看好或者怎樣?
司揚緘默。
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好起來。
“你總是這樣,”司揚看她一會兒,忽然笑出聲來,他松開她的手,抓了抓頭發,“你就是這樣。”
總是這樣好心,總是這樣為別人考慮。
尹梓夜打了一會兒,揚起手機。
我在做蛋糕,你要吃嗎?很快就好了。
很明顯是在轉移話題,司揚盯著屏幕看了半晌,撇唇一笑,“沒事,你吃吧!”
說完他站起身來。
“我先走了,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她怔了一秒,沒想到他突然又要離開,轉著輪椅送他到門口,打開門揮了揮手。
司揚揮手,“回去吧,我走了。”
他伸手一推,門便關上,他知道她無法站起看貓眼,于是放松身體靠在了門上。
垂下頭,司揚扶額嘆氣。
門內,關上門后尹梓夜就垂下頭,她只是沉默,嘆息后轉身到了烤箱旁。
還有一段時間蛋糕才會好,她索性在一旁等著,等了很久門口才傳來電梯向下的聲音,她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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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休息日,溫鏡回了康復中心一趟,將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收拾好,拉著下了樓。
易妍正拿著病歷記錄從活動室出來,她聽見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怔了一秒見是溫鏡,幾步趕忙追了上去。
“你要搬走?”
他正在康復中心門口,聞言嗯了聲。
“為……”易妍一著急差些脫口而出,她深呼吸一口,面上裝著淡定,探詢道:“怎么突然想到要搬走?”
他停在原地,“也不是突然,之前就想過在外面租房子,只是最近剛好找到了而已。”
“已經找到了?”易妍詫異,她垂眸看了眼他的行李箱,又抬眸望去,“在哪里?”
溫鏡報了一個小區地址。
怎么有點耳熟?易妍聽聞糾結,“好耳熟的小區。”
她思緒空了會兒,腦子一轉突然想了起來,她張大嘴,“這不是……”
這不是尹梓夜的那個小區嗎?
溫鏡頷首。
“嗯,正好有空房子,就在隔壁,以后怎么樣都方便一些。”
“就在……隔壁?”
他點了點頭,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一會兒還要打掃。”
易妍愣在原地,走神間溫鏡已經揮手拉著箱子走遠,她立刻抬步追了過去。
“一會兒我正好沒事,我來幫你打掃?”
溫鏡一愣,“不用了……”
然而易妍卻不容他拒絕,拿出手機點開了備忘錄,“說吧住在哪棟哪單元,我一會兒自己過來。”
溫鏡無奈,只好妥協,將地址告知她。
“先走了,一會兒見。”
車子發動,易妍站在原地目送他遠去。
就在隔壁,真的那么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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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些微的堵車下,溫鏡到了小區,之前離開的時候他便已經將房子租了下來拿到了鑰匙,這會兒就是去整理。
下了車鎖好,溫鏡走入單元內。
一天之內第二次踏入這里,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心情,他乘著電梯上樓,出來時在尹梓夜的房門口頓住腳步。
似乎聞到了奶油的香氣,她在烤蛋糕?
只頓了一會兒溫鏡便拎著行李箱往內走,他從口袋中拿出鑰匙,打開了隔壁的大門。
房子很久沒有人租,一進去便是一股悶人的味道,溫鏡皺眉反手關上門,趕緊走到窗邊將窗戶都打開。
房子里都用干凈的白布蓋著家具,但許久無人打掃和臟的并無區別,他掩著鼻子將白布都掀開放在一邊,環顧四周計劃著該從哪一步開始打掃。
他看了半晌。
還是先掃地吧!
在衛生間里找到了掃把,這倒是還留著包裝袋是干凈的,他將外包裝撕開,拿著畚斗走了出去。
易妍來的時候,溫鏡已經清掃了大部分的灰塵,于是她便挽起衣服從擦窗戶開始,玻璃也是臟兮兮的,一盆水總是很快就需要換。
等到家里徹底干凈,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后,兩人癱在沙發上,喝著溫鏡方才下樓去買來的汽水飲料,喘氣。
雖然是冬日,但大掃除后的熱氣依然讓兩人汗流浹背,此時冰冷的飲料就是最好的解渴東西,溫鏡仰首很快喝完,將空罐子扔進了垃圾桶。
“謝謝你來幫忙,要不然現在還做不完。”
易妍勾了勾唇角,并不在意,“沒事,我也是空著沒事,正好就幫你打掃。”
溫鏡不再說話。
易妍平復了一會兒呼吸,冰冷的罐子握在手心,她手指緊緊攥著。
“住這里倒不錯,以后治療倒是方便了很多,”她說,“她就住在隔壁,幾步的距離。”
溫鏡含笑點頭,“是,正好就方便了。”
易妍默然垂首。
的確很方便,方便到她也想搬過來。
“這里還有房子租嗎?”心中所想,脫口而出。
溫鏡一愣,“這棟樓已經沒有了,別的棟應該會有。”他之前去辦理的時候大概了解到。
“這樣啊!”她牽了牽嘴角,低頭掩飾心中的失望。
“怎么了?”
“啊,沒事,最近有親戚要租房子,我隨便問問。”
“好!”
氣氛又一次沉默下來,兩人皆癱在沙發上不說話,溫鏡看著一堵墻走神。
這墻要是拆掉,就正好連到了她的家。
不對不對,他在想什么!溫鏡回神,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頭,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膝蓋。
胡思亂想間,竟有不一樣的想法從腦中一劃而過,他忽的張大眼。
之前還幫她查了S市學習手語的地方,但其實并沒有必要啊!
他自己就會手語,何不親自來教?
這么一想,倒是越來越覺得這個想法極棒,他面上掛滿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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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上,溫鏡很準時地在飯后去找了尹梓夜,她應該也是剛吃完飯,看垃圾桶里的東西肯定是叫了外賣。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理療是一項復雜而漫長的過程,他一如既往地給她按摩,扶著她站起鍛煉,而下蹲的次數也一日比一日多。
循序漸進地來,不要著急。
一切的鍛煉都做完之后,溫鏡在病歷記錄本上寫下了一些字,又問了尹梓夜的感受后,再記錄下來。
每一天的感覺都在變好,按著這個趨勢發展,恢復指日可待。
“以后我給你理療會很方便,”他將筆放好,微微一笑說道:“正好我也需要租房子,看你隔壁是空的,就租了下來。”
隔壁?尹梓夜一怔,的確很久都沒有人租。
她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挺好的。
溫鏡俯身看完,醞釀在胸口很久的話終于要問出,他莫名懼怕聽到否定的答案,于是在頓了半晌之后,才問出口。
“你每次想說話就需要拿手機打字,會覺得麻煩嗎?”
尹梓夜抬眼,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這樣打字的確是很麻煩,尤其是自己有很多話想說的時候,總是因為打字麻煩,而且讓對方等也不太禮貌,而縮短字數,不過習慣就好。
溫鏡看她點頭,牽唇笑了起來,他起身在她的輪椅前蹲下,眸色溫柔,“那么,有沒有興趣學手語?”
手語?
她嗎?
尹梓夜錯愕一秒,自然地點了頭。手語是個方便交流的語言,她以前確實也想過學,只是一直沒有時間。
“那么,我教你如何?”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尹梓夜下意識就點了頭,待回過神來后牽唇笑開。
她拿手機打字。
好,麻煩你了。
事情就這樣順利地確定下來,在溫鏡快要離開前,尹梓夜忽的想起了某事,轉著輪椅到了餐桌旁,將烤好的蛋糕拿了過來。
“你做的?”接過蛋糕,溫鏡垂眸看見精致而可口的樣子,有些受寵若驚。
尹梓夜點頭,大眼看著他。溫鏡順勢打開了盒子,用一旁放置的小勺子嘗了一口。
“很棒!”他幾乎是立刻便豎起了大拇指,尹梓夜一直看著他的表情,看他喜歡不禁眉眼彎彎。
將蛋糕盒子按原樣裝好,溫鏡拿著盒子走到門口。
“明天見,”他低頭看她,“晚安。”
她彎唇。
晚安。
出了房子,溫鏡心情極好,他先是回家將蛋糕放在了餐桌上,而后拿著車鑰匙出門。
他需要出門一趟,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