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啊,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疑惑,但其實我早就想問了——”</br> 背后突然傳出個聲音,打斷了啾啾的注意力。</br> 一位問世堂的師姐皺起臉頰,表情很像看不懂當代年輕人的老爺爺,滿臉迷惑。</br> “那位妙華真人,為什么渾身上下都在飄?”</br> “……”</br> 四周眾人默了默,都很有默契地皺起臉。</br> “我其實也很想問。我還以為你們都不好奇。”</br> “俺也一樣。”</br> “我聽說有些修士修煉到一定程度,周身靈氣過于濃郁,便會影響身上東西無風自動。”</br> “你說的那是大乘期以上的修士,這妙華真人不過才元嬰期。”</br> “……那只有一個可能性了,是妙華真人自己施放的風法術把自己吹起來的。”</br> “你們的意思是,別看他表面淡定,其實一直伸了個手指尖尖在背后放法術糊自己的臉?”某位粗獷的師兄大吃一驚,“他為何要這么做,令人不解啊!”</br> “……”</br> 幾位師姐倒是有了想法。哪個女孩子小時候還沒有幻想過站在花海里被清風撩動長發啊,覺得那一刻的自己肯定又仙又靈。</br> “我突然覺得,想揍他一頓。”一位師姐捏起拳頭。</br> 進了問世堂,常年為了門派任務進行實戰之后,這些外門弟子只明白了一件事:莫裝逼,裝逼遭雷劈。</br> 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看著就煩。</br> 寧溪點了點頭。</br> 其他人也點了點頭。</br> 都很嫌棄。</br> 他們的話題從妙華真人為何衣袂飄飄一直拓展到他偷偷豎的是哪根手指尖尖,有人說中指,有人說小指,還有人說大拇指。逗得隕星斜斜歪在木輪椅上彎著眼睛笑。</br> 興許是最近瑞光天色太好,興許是新年洋溢出的喜氣,他臉色浮現出一抹難得的血氣。</br> 那妙華真人早就蹙著眉離開對面山坡了——在他明明加大了威壓,而啾啾卻安然無恙地打了個呵欠,眼睛更加困倦無光后。</br> 師兄師姐們的話題又換了。</br> “倘若紫霄仙府的人都是這個鬼樣子,再過不久清元秘境開啟,我是否還有去闖一闖的必要?”</br> “該去還是要去的。”隕星終于開了口,聲音清潤,“這世間天材異寶都在紫霄仙府中,要想成仙,還是得去紫霄仙府。”</br> “可他們看起來鬼迷日眼的。”有個口音奇怪的師兄滿臉害怕。</br> 隕星輕輕地笑:“倒也不都是如此。我幼時也和幾位紫霄仙府的學生接觸過,風諾、風燼、風衍,他們都是很正常的人。”</br> 正常的人……</br> 果然這個妙華不正常!</br> “風字輩?那現在該都是大修士了吧?”</br> “我見到他們時,他們已經是渡劫期了。后來聽說他們全都成仙了。”隕星淡淡道。</br> “成仙了……?”</br> 世界上總有一些虛無縹緲的事,比如撞鬼、比如中獎、比如成仙,而往往“我朋友的朋友的經歷”能讓一些不確定的事變得仿佛觸手可及。</br> 少年們都生出了向往,年輕的眼眸閃閃發光。</br> 不知道成仙后是怎樣的光景。</br> 話題到了盡頭,大家都無言時,正好谷內有人驚呼一聲,天際那柱華光忽然如同晝行的流星一般,快速垂落下來。</br> 陣門即將開啟!</br> 一時間吵吵嚷嚷的聲音全部停了下來,四周荒樹在柔和如春的風中輕輕搖擺細枝,白霧一絲一縷在頭頂試探著漂浮。</br> 大陣數年難得一遇,被大陣所保護的秘寶自然也是。</br>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觀望。</br> 那柱華光沒入石座后,半空中響起一陣嗡鳴,那些剛剛還試圖聚攏的瘴霧瞬間再次消散。</br> “呀!”</br> 不知道哪邊的小師姐短促地叫了一聲。</br> 半空中竟然虛虛浮現出一座金環石門!</br> 片刻后,金環叩響,門后溢出一陣七彩流光,門扉緩緩打開。</br> 太初掌門九玄真人立刻飛身上前,過了一陣,帶了個東西從光霧彌漫的門后出來,那門“吱——”的一聲自己關上,緊接著,光也好、門也好、石座也好,全都消失不見。</br> 開陣需要十五天,關陣只要一分鐘。</br> 眾人也顧不得那些,只好奇地盯著九玄真人。</br> 他手上拿著的是個花紋古怪的壺,再具體就看不出來了,只見紫霄仙府的妙華真人接過左右瞧了瞧,又還給了九玄真人。</br> 紫霄仙府不要?</br> 放心了,不是什么極品好東西。</br> 好幾位其他宗門的代表都滿意地點點頭。</br> 這會兒時辰還早。</br> 此間事了,人群中走出個不知哪門哪派的老頭,捋著胡子,揚聲道:“今日各方宗門難得齊聚,九玄,不若就借你這寶地一用,讓小輩們來場小較切磋切磋,你意下如何?”</br> 該來的還是來了。</br> 什么來場小較,你們就是想討紅包!九玄真人一看赤炎谷中這烏泱泱一片的人就頭疼。</br> 就問你親朋好友每逢過年就一起帶孩子到你這個單身狗家串門兒公不公平?</br> 果然,不等九玄開口,又有人高聲道。</br> “光讓小輩們干巴巴切磋也不妥,我看倒不若設點彩頭給獲勝的孩子,正好新年伊始,元宵佳節,讓他們多點干勁,討個吉利。九玄,你覺得怎樣?”</br> 言下之意——</br> 九玄,你給孩子們準備個獎品吧。</br> 還能怎么樣?當然是答應他咯。</br> 九玄萬分頭禿,不得不笑著點頭:“也好。”</br> 他略作思索,從腰間解下個玉佩。那玉佩看來有些怪異,一面是白玉,另一面卻是翠玉。</br> “這玉佩名叫‘返陰陽’,能讓佩戴者無藥自愈,便以此作為頭籌獎賞罷。不過切記,切磋時點到為止,不得傷人。”</br> 那可是好東西,能剩下一大筆買藥的錢!</br> 眾人互相遞眼色。</br> 接著,從赤炎谷最中間開始,弟子們啪啪噠噠往四周散開,讓出個規規整整的圓形擂臺。</br> 很快很有素質,一看就知道這幾日沒少彩排。</br> 九玄真人眼角微跳。</br> 如何,誰打頭陣?</br> 不遠處某位真人清朗道:“段辰,你去試試。”</br> “是!弟子遵命!”</br> 隨著聲音,一位戴了白色抹額、身穿葛布短袍的青年執劍走上擂臺。</br> 他抱拳有禮。</br> “在下蜀山劍宗段辰,可有道友愿與段某切磋一二?”</br> 這青年乃是筑基初期的修為。</br> 片刻后,另一位執扇的青衣少年飛上臺:“燕山派青痕,請道友賜教。”</br> 兩人互相客套幾句,打斗開始。</br> 他們一個劍光如雪,一個扇間生風,纏在一起倒是賞心悅目。</br> “這兩個都不行,花架子太多,不能直攻要害。”背后伸來一只手,攤到啾啾三人面前,那說話的師姐并未看向他們,只是望著擂臺,搖頭,“只能說蜀山劍宗那位略占上風。”</br> 啾啾愣了一下,師姐遞給他們的是一捧靈雪葵瓜子兒。</br> 又有個師兄“啪”地幾聲打開甘泉果,給問世堂每人發了一個。</br> 啾啾:……</br> 椅子、零食、飲料。你們為什么那么熟練啊。</br> 她接過來,一邊喝甘泉果里的果汁,一邊凝視著擂臺,目光微動。</br> 果然,沒過幾分鐘,那燕山派的少年被打飛出去。</br> 段辰再次抱拳,朝向被他打飛的方向:“承讓了。”</br> 話音剛落,又有另一人上了臺:“太一道蕭文彥,向師兄討教。”</br> ……</br> 這次被打飛的人是段辰。</br> “是我技不如人。”段辰臉色發青。</br> ……</br> 擂臺上的人換了一輪又一輪,一直都是生面孔。</br> 不是沒人站場連贏,但基本上都只能連贏四五場。道修更慘,在這焦火山上撐不過三場,就因靈力耗盡而敗下陣來。</br> 戰斗越打越激烈,漸漸的,問世堂師兄師姐們不說話了。</br> 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前面上場的都是各門各派的雜魚,用來消耗對手體力的。越到后面,上場的人就越精英。</br> 眼下這煉氣大圓滿的土靈根修士已經贏了六場了。</br> 他是唯一一個站場這么久的。</br> 別看他是個道修,別看他只有煉氣大圓滿的境界,但他會玩啊!</br> 這人上場就直接施法在周圍生出幾面土墻,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的,當做盾牌,然后笑嘻嘻等敵人砸開他的墻。</br> 然而好不容易砸開墻了,他掄起棍子就沖上來。</br> 體力耗盡的人能被他一棍子打飛。體力剩余還多的人則會被他亂棍打出來。不等人反應,他的土墻又生出來了。</br> 他的靈氣不是持續性消耗,體力也不是,生出土墻后坐在里面慢慢恢復就行,這兩個問題都不必憂心。</br> 中途有個水靈根修士,會水遁。于是在自己腳下放了個水門入口,又在那少年正下方放了個水門出口,結果遁進去才發現,人家在腳下還生了一層墻。</br> 就是完整的六面形盒子。</br> 這怎么打?</br> 這簡直太讓人絕望了!</br> ……</br> 不過到底打了這么多場,臺下也不是沒人發現端倪。</br> “他用棍的時候右脅下方兩寸有個破綻。”</br> 眼見著少年土墻再一次被擊穿,與人纏斗在一起,昆鷲沉下聲音,數:“一、二、三——就是現在!看到沒有?”</br> 他用胳膊肘撞了棠鵲一下,燦爛笑起來,小雀斑在陽光下格外可愛。</br> 棠鵲睜大眼睛看向那邊,等擂臺上一套打完,才點頭驚訝:“還真是,你怎么看出來的?真厲害!”</br> 昆鷲大大咧咧地笑了下,將胳膊枕在腦后,有些輕飄飄的:“這點花拳繡腿,小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br> 棠鵲對他彎彎嘴角。</br> 像個姐姐帶著包容在溫柔地注視自己弟弟。</br> 昆鷲忍不住臉上微微發紅,放下手,懊惱著,努力反思自己剛才哪個字說得太幼稚。</br> 他就是想要讓自己變得成熟一點,不要……不要總是被她當成個傻弟弟。他明明不想當她弟弟。</br> 臺上新的挑戰者又被扔了下來,少年已經連贏七場了。</br> 再贏個三次,就能拔得頭籌了。</br> “我想和他打。”</br> 突然,棠鵲輕聲說。</br> 昆鷲不可置信地側過臉:“你想去?”</br> 這三個普普通通的字眼,倒仿佛給了少女勇氣似的,她堅定起來,認真點了點頭:“對,我要去!”</br> “等、等……”</br> 昆鷲伸出手,只來得及觸到少女柔軟的發尾,微涼的、滑膩的,仿佛一尾捉不住的靈動的魚。</br> 棠鵲已經出發了。</br> 可惜沒走出五步,另一道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傳來:“站住。”</br> 棠鵲聞聲一頓。</br> “做什么去。”他們的師尊,明皎真人封疆踱步上前。</br> 少女脖頸白皙,身軀微微一僵——這段時間,她總是睡不好,不知為何,閉上眼就莫名想到開陣那日她的無助和尷尬,還有……</br> 師尊在面對棠鳩時帶著點欣慰的淺笑。</br> 剛才做決定的前一刻,她又想到了封疆的微笑。</br> 這讓她有點委屈。棠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br> 封疆已經走上前來,負手皺著眉,鳳目中目光直直垂落在她身上。</br> 少女白皙的脖子稍稍低了下去,別扭:“我……我就是想去挑戰一下。”</br> “你可看出破招方法了?”</br> “一點點。”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偷偷吐了下舌頭,微微紅了臉,“所以才想去試試。”</br> 封疆一挑眉。</br> 他聲音低沉,面色卻并不嚴厲,關切溫和地注視著她。</br> 男人身材不似少年,高大挺拔,完全遮住她,像是一棵能遮風避雨的樹。也是一棵能讓人不自覺依賴松懈的樹。</br> 棠鵲愣了愣,突然為自己之前的計較感到些許愧疚。</br> 她不自覺伸出手,輕輕牽住封疆黑色袖子的一角。</br> “讓我去嘛,好不好呀?”</br> 作者有話要說:昆鷲:我不想當弟弟!</br> 其他人:你就是個弟弟。</br> ---</br> 今天也繼續發紅包,本章留評即可。謝謝小可愛們支持正版呀。</br> ---</br> 感謝所有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肥啾、是琑然a2個;鶴冉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琑然a29個;小肥啾12個;鶴冉3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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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