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房、開醫(yī)囑、進(jìn)手術(shù)室、開會討論……
    周而復(fù)始的每一天，這就是她的元旦節(jié)，這樣的忙碌，忙到常常讓人忘記是什么日子，偶爾閑那么十幾分鐘，坐著就想打瞌睡，可是，只要一有事情要做，馬上又跟打了雞血似的。
    這是她第一次和他一起連續(xù)上36個小時班，她忽然有些理解從前的他了，每天都在跟生命搶跑，若不是揪心揪肺地惦念一個人，的確沒有時間去想念，也許是她從前太閑了，24個小時所有心思全都用來掛在他身上，而他醒著的時間全都用來想病人了，自然造成了不對等鈐。
    她想，如果當(dāng)年她跟他一樣的忙碌，一樣的沒有時間去想念，也許結(jié)局會不一樣洽。
    下午，天空飄起了雪花，至下班的時候，便已積了薄薄一層雪，地面的已經(jīng)踩臟了，但樹丫上、噴泉池子里，淺淺覆蓋的銀白色，還尤其干凈。
    在連續(xù)緊繃36個小時之后，終于松懈下來，阮流箏行走在地面，腳步都是虛浮的，感覺臉皮也繃得厲害，她搓了搓臉，讓自己清醒一些。
    不知道身邊的他是否跟她一樣疲累？
    她抬頭看他，見他除了下眼眶有些泛青，精神還算不錯，尤其那雙眼睛，倒是更顯亮澤了。
    “你還能開車嗎？”她下意識地問。
    他看她一眼，“不信我？”
    “不是?！苯?jīng)過花壇時，她隨意抓了一把枝蔓上的雪，捏在手里，冰冷的觸感頓時讓她清醒了不少，突然調(diào)皮心起，靈感忽至，她將手中的雪往他脖子里一扔，笑著跑開了，大聲說，“讓你清醒一下！”
    跑了一段，又覺不安，這雪終究太冷，不知道扔進(jìn)他脖子是不是玩笑過分了？會不會凍到他？從前他對她這些小惡作劇都是淡淡的表情，表明他并不熱衷這樣的玩笑，她今天卻是忘了，又造次了。
    回頭，他果然是不緊不慢地走著，那團(tuán)雪已經(jīng)被他扔掉。
    她頓覺自己當(dāng)真又失了分寸，有些局促起來。
    “走吧，上車。”他走近后，也沒說別的什么，領(lǐng)著她繼續(xù)往停車場走。
    “不好意思啊……”她跟在他旁邊輕聲表示歉意，“涼不涼？”
    “唔！”他就這么承認(rèn)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一秒變回以前那個流箏，唯恐他不開心，唯恐他冷了餓了。
    “是嗎？”他走路步子大，幾步之下就和她拉開了距離，走在了前面，頭也不回地反問。
    她努努嘴，也對，把雪往人脖子里扔，誰能不是故意的？
    如此一想，也就算了，“好吧，我是故意的。”言語間倒有了你拿我怎么辦的賴皮勁兒。
    “既然是故意的……”他拖長了聲音，而后忽然轉(zhuǎn)過身來，一團(tuán)雪進(jìn)了她的脖子。
    “啊——”她被冰得輕聲尖叫，從脖子里掏出雪團(tuán)來回敬給他，隨手又從身邊抓了幾把往他身上扔。
    可是，他跑得太快了，竟然一把也沒扔中。
    他上了車，直接把車開到了她面前，“還不快上車？”
    恰逢廖杰開車來給看廖老，將這一幕都看在眼里，笑道，“喲，寧哥和姐還玩打雪仗啊！好情趣！”
    她摸著脖子里的水，冰天雪地里，臉色發(fā)燙。
    強(qiáng)撐著厚臉皮，笑著對廖杰點(diǎn)頭，“來看廖老？”
    “是！不耽誤你和寧哥了，再見！”廖杰笑嘻嘻地走了。
    阮流箏臉色更不自然，瞪了車?yán)锏娜艘谎?，終于還是上了車。
    上車后，無端地，覺得他眼里有耐人捉摸的意味，她有些無法面對這樣的眼神，偏過頭去不看他，卻聽得他悠然的聲音極討厭地響起，還怪腔怪調(diào)地學(xué)廖杰，“喲，還玩打雪仗?。『们槿?！”
    她一時有些羞惱，急著辯解，“誰和你打雪仗了？我說了只是想讓你清醒下！不知道是誰三十好幾了還要還擊！一個大男人還要還擊！是不是男人啊你！”
    他揚(yáng)眉，欲語還休的樣子。
    她猛然想起從前那些男生開玩笑，說起是不是男人這種梗的時候，總帶了些顏色，想著他也是醫(yī)學(xué)生，必然對這種葷笑話十分熟稔，可他看起來又是十分正經(jīng)的樣子，也許真的只是一個正經(jīng)的讀書人呢？
    她默了會兒，悄悄窺他的反應(yīng)，發(fā)現(xiàn)他在一本正經(jīng)開車，果然沒有她想的那種反應(yīng)，心里寬了下來，舒了口氣。
    果然，諸如那種“是不是男人你試試就知道了”這種帶色的話，不是一名正經(jīng)的教授該懂的，教授，就該像他這樣一臉正氣的樣子。
    她正在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他大加贊揚(yáng)，就聽他慢悠悠的聲音又響起了，“流箏，漢語言博大精深，有些話原本沒什么特別的意義，可是說的人多了，慢慢就延伸出其它意思來了，你一個女孩子，說話還是注意些好?！?br/>     “……”呵！“我沒說什么不該說的話?。磕阆攵嗔税?？”
    “我想的就是你想的?！彼匀缓苷?jīng)的表情。
    “我才不像你那么齷齪，想那些！”
    “……”他揚(yáng)眉，不說話了。
    “……”好吧，她上當(dāng)了。嗯，他是教授，的確，教授！
    “我想睡一下，別吵我！”她閉上眼，不理總行了吧？
    在連續(xù)上班兩天一晚后，入睡是很容易的事，何況是在暖意融融的車?yán)?，她說睡就睡，不到一分鐘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實(shí)在沉了，阮流箏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裴素芬心痛不已，“箏兒，餓不餓？快，趕緊來多吃點(diǎn)！累得昨晚晚飯都沒法起來吃了！”
    她腦中清晰的記憶，是她在他車上睡著的……
    “媽，我怎么回來的??？”她隱約覺得不妥。
    “還說呢！”裴素芬道，“至謙送你回來的啊！阮朗陪著你爸出去了，就我一人在家，還勞煩人家至謙把你……”
    阮流箏心里煩亂了一瞬，不知道這樣一來，媽媽又會誤會什么了。
    “媽，我知道了，我上班去了?！彼s緊把媽媽的話打算，不讓她再繼續(xù)說下去。
    裴素芬卻不甘心，“我說箏兒啊，至謙和你到底……”
    “媽，沒有的事……”她拿起包就想奪門而出。
    一開門，發(fā)現(xiàn)他居然就在門外，而身后，裴素芬還追著她喊，“箏兒，你既然不想再跟至謙在一起，就要保持和他的距離啊！不然真讓別人誤會，那個葛老師說得也不是沒道……”
    “理”字還沒有說出口，裴素芬趕到了門口，看見了門外的寧至謙。
    “媽，流箏車壞了，我來順路接下她。”他站在風(fēng)口，門外的冷空氣肆虐一般卷進(jìn)來。
    裴素芬知道自己的話被聽見了，有些尷尬，不過，尷尬之后，卻狠狠心，“至謙，不好意思，我剛剛說的話反正你也聽見了，我也知道你對我們好，可是……可是……真的不適合再叫我們爸媽了……”
    是冷空氣襲入的原因嗎？屋里的氣氛頓時如同凍結(jié)了一般。
    他的臉，也如被這冷空氣凍結(jié)，再一絲絲裂縫、解凍，再如春回，“是我不夠周到，給你們添麻煩了，一時忘了改口，以后我會注意的?！?br/>     這番情景，也讓裴素芬心里酸楚不已，畢竟這個孩子她是真心當(dāng)半子疼的，“至謙，對不住，其實(shí)我打心眼里喜歡你這孩子的，只怪我們流箏任性，沒事兒啊，不叫爸媽了，依然是我們的孩子的，只要你嫌棄，還常來玩兒……”
    想到常來玩還是會引起誤會，覺得甚是不妥，于是又住了口。
    他卻反而十分泰然，“好的，伯母，我現(xiàn)在……是流箏的老師?！?br/>     一聲伯母，像指甲在心尖劃過，阮流箏和裴素芬心里都是又酸又軟。
    明明期盼是這樣的，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卻難免還是有波動，大概是不習(xí)慣吧。
    “走吧，寧老師，天氣不好，只怕堵車?！比盍鞴~飛快走進(jìn)風(fēng)雪里，關(guān)上了門。
    裴素芬在門內(nèi)卻落了淚，連連嘆息，“這都叫什么事兒??！好好的一家人，原本多好！”想起寧至謙，心中愧疚，暗暗發(fā)誓，要暗地里更疼至謙才行，不然對不起他這么多年的孝順，既然叫了伯母，就把他當(dāng)侄子疼吧。題外話
    還有一更晚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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