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宜自然全當看不見,阮流箏窘得落荒而逃。
吃飯的時候,溫宜坐在一旁默不出聲。
寧至謙知道她的意思,還是有些無法抬頭,默默吃完了,“媽……”
溫宜一直看著他,眼中隱隱淚光,“至謙,苦了你。償”
他一怔,眸中情動意起,“媽,我很好啊,一點也不苦。”
溫宜搖頭,淚光閃爍,“媽媽知道你這幾年很辛苦。”
她嘆息,看向他身后墻角那盆盆景,還是搬家那年就開始養(yǎng)著的,如今長得蓬蓬勃勃,“爸媽的事不該讓你來承擔后果,可是偏偏這么多年,懲罰卻落在你身上,媽媽總想著自己多么不幸和辛苦,卻忽略了,你的心里只怕比媽媽更苦。”
“媽。”他低聲道。“早都過去了,而且我真的不苦,我一直很驕傲地活著,不是因為其它,而是因為,我是您兒子,我以能成為您的兒子為傲。”
溫宜眼圈緋紅,眼前如幻燈片播放一般飛快閃過童年寧至謙、少年寧至謙乃至成年寧至謙的畫面,那個從小優(yōu)秀出色、開朗陽光的男孩不知不覺已被時間磨成了眼前這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期間的艱難與痛苦,她看在眼里,卻忘了體恤。
“至謙,你才是媽媽的驕傲。”她哽咽。
“媽……”他亦動容。
“你去吧,我和你爸的事不應(yīng)該把你牽扯進來,我自然會跟他算,你不好過,媽心里更難受。”她哽道,“媽現(xiàn)在只有你了,我自己不開心,只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沒有任何負擔和痛苦。”
“媽!”這就是母愛。可以跨越一切仇恨苦難,可以容忍一切以為不能容忍之事,只為告訴孩子,你要快快樂樂的。
得到寬容和許可了,他心里卻是更加難受。
溫宜含著淚微笑,“兒子,媽再說一次,媽只有你了,我只希望一切快點過去,你早點回來,把流箏帶回家來,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他沉默,微微點頭。
“我先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她輕輕起身,離去。
寧至謙看著她的背影,這幾天折騰,好似她瘦了些,衣服都大了一圈。
她心里不好過,他知道,就算現(xiàn)在同意他去,她也一點都不好過,心里不知憋了多少委屈……
“媽,對不起。”他啞聲道
。
溫宜停了停,柔聲道,“傻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你。”
書房。
寧守正寫著什么,寧至謙推門進去,他立即收了起來。
“不敲門?”寧守正皺著眉頭,質(zhì)問。
寧至謙徑直走到他面前,“幾個條件。”
“什么條件?你跟老子提條件?”寧守正火了。
寧至謙也不管他,“第一,從今天起不再踏入沈陽半步。”
“……”寧守正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沈陽有生意……”
“不做了!”他冷聲道,“錢是賺不完的!你已經(jīng)賺得夠多了!”
寧守正一拍桌子,“還嫌我賺錢多了?!不是老子我死命給你賺錢,你有這么好的日子過?沈陽生意違約要賠多少錢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提高了聲音,“我只知道,沈陽這筆生意,我不想要你再做下去!”
寧守正噎著一口氣,半天,將手邊的書用力一摔,“現(xiàn)在不知道到底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
他也不吭聲,只等著寧守正答應(yīng)。
最后,寧守正沒好氣地吼了一聲,“還有呢?”
“第二。”寧至謙聲音一沉,“以后不能再跟其它任何女人有半點瓜葛!”
“……”寧守正臉都綠了,“你確定你是在跟你老爹說話?”
“第三,希望你對我媽好點!”
“……”寧守正的臉從綠轉(zhuǎn)黑,“你什么時候看見我對你媽不好?”
寧至謙也沒理他,轉(zhuǎn)身走了。
寧守正站起來,“你的意思,是愿意去了是嗎?”
寧至謙仍然沒有給他回答,反留給他一個匆匆而去的背影。
沈陽。
阮流箏和寧至謙出了機場,直奔醫(yī)院而去。
已經(jīng)致電胡主任,所以,他們一到科室,胡主任便在等待,遇見之后很熱情地和他握手,“寧主任,你好你好。”末了,又看見阮流箏,知道是他的助手,不過并不認識,于是問,“這位醫(yī)生貴姓?”
“她姓阮,我太太,也是我助手。”寧至謙插言,替她道。
胡主任有些驚訝,不過沒有表現(xiàn)得太明顯,“阮醫(yī)生,歡迎歡迎。”
病歷都準備好了,寧至謙也不想耽擱時間,稍稍寒暄之后,他開始看病歷和各種檢查結(jié)果。
仔細研究斟酌之后,胡主任問他,“要不要先去見一見病人?”
他垂著眼皮,連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走吧。”
阮流箏一直跟在寧至謙身邊一聲也不吭,此刻側(cè)目一看,寧至謙臉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她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要跟上去?讓他先單獨見見?
可是,這短暫的猶豫和停留卻被他發(fā)現(xiàn),他轉(zhuǎn)頭,“怎么還不走?”
“……”好吧,她只好默默跟上
。
在走向病房的途中,阮流箏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設(shè)的,如果在病房里遇到董苗苗第一時間她該說些什么?畢竟她離開了六年,在這六年里他和董苗苗還有沒有見過她真的不知道,如果再也沒見,那這久別后的初次見面是怎樣的情形?
身邊的他依然平靜,她的心卻已開始砰砰亂跳了。
“這里,35床。”胡主任說著,領(lǐng)著他們進去,并且擋在他們前面,道,“35床大媽,北京來的大夫已經(jīng)到了,來看看您。”
胡主任說完后閃至一旁,寧至謙顯露出來。
這個人,就是董欣然?
毫無疑問是的,阮流箏從來沒有見過董欣然,但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的,一定就是了,旁邊陪著的還有一個護工和另一個大媽,這大媽是誰,她也不認識。
董欣然看起來比溫宜老多了,頭發(fā)白了大半,想來從不保養(yǎng),皮膚松弛起皺,完全就是一個老年人的樣子了,加上生病,整個人精神面貌極差,最重要的,是她幾乎看不見了……
這一點,病例本上是寫了有的,所以,阮流箏并不驚訝,可是,當董欣然蒼老的容貌,再帶上看不清人的樣子,阮流箏心里下意識地就浮現(xiàn)出溫宜的樣子與之對比,于是有些愕然。
寧守正年輕時喜歡過的人,就算沒有過人容貌,那也一定不會太差,眼前這個人,是半點風采也沒有了。
“是……北京的醫(yī)生?”董欣然不僅容顏蒼老,聲音也很老氣,“請問貴姓?”
阮流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好似看見了董欣然臉上漸漸浮起的期盼和欣喜。
董欣然問醫(yī)生貴姓,作為學徒的她沒有自覺自我介紹,因為通常問的都是他這個當師傅的!
然而,寧至謙并沒有答話,反而給了她一個眼色。
她不笨,跟他又有默契,大約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站出來道,“您好,免貴姓阮,叫我阮醫(yī)生就可以。”
“是位女醫(yī)生啊!”董欣然的聲音悠悠的。
“是啊,敝姓阮。”她又介紹了一番。
董欣然點點頭,沒說話了,神色似乎暗淡了下來。
寧至謙再次對阮流箏下巴一揚,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一肩挑起北京來的醫(yī)生這個身份,按照他的習慣來問董欣然一些問題。
董欣然有些懨懨的,并不那么反應(yīng)迅捷地回答,有的便是她旁邊那位大媽答了。
“頭疼!疼起來的時候受不了!視力越來越差!行動也不利索了!這一邊都動不了!”大媽焦急地說著。
“好的,我知道了。”阮流箏道,“還有什么要告訴我們的可以隨時找我們。”
“醫(yī)生。”大媽靠近她小聲說,“聽說你們北京來的醫(yī)生醫(yī)術(shù)可好了!我這老姐妹可就拜托給你們了!拜托你們救救她的命,花多少錢都沒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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