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桂香看著一臉笑意的孫女，顯然是沒當回事兒，她在心里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老三夫妻倆不是巴著孩子吸血的那種人，但云云大了，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了，就算是父母和孩子之間，也得分清楚，這世界上沒有誰該為誰奉獻這回事兒。</br> 折騰了一番之后終于平息，蘇愛民不敢再蹙他老娘的眉頭，溜進廚房去幫秦英做飯，蘇清云輕聲細語地哄了吳桂香好一會兒，她臉上才露出笑意。</br> “你這孩子，就是太顧家了。”吳桂香輕輕地嘆了口氣，“不過呢，也算是好事兒，你放心，有我看著，你爹不敢反悔的。”</br> 蘇清云哭笑不得，敢情她說了這么一大堆，她奶還想著呢。</br> “奶，我真有錢。”蘇清云想了想，直接道，“我剩下的錢還能買一套這房子呢。”她適當地透露了一下自己的財政狀況。</br> 還能買一套？吳桂香瞪圓了眼睛。</br> “之前出國比賽那次拿的獎金挺多的，我都存起來了。”蘇清云解釋道，“所以您就別擔心我了。”</br> 吳桂香不愧是經歷過風雨的老太太，震驚了之后很快就冷靜下來了，她看著小孫女兒，最終還是道：“行，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br> “您為我好，我都知道的。”</br> 蘇清云撒嬌地笑笑，給吳桂香捏肩捶腿，總算是逗得她喜笑顏開。</br> 蘇大林坐在一旁，笑著看著祖孫倆。</br> “菜來了！”</br> 到中午吃飯時間了，秦英動作利索，很快，蘇愛民一聲高叫，端著菜出來了，燉的雞、炒的肉、蒸的魚……啥都有，一應俱全，看著都覺得色香味美。</br> 眼見著越端越多，吳桂香連忙道：“夠了夠了，咱們就五個人吃飯，做這么多干什么？錢要省著花。”</br> “娘，這不是您和爹難得來京城嘛，第一頓肯定得吃點兒好的。”秦英笑著道，“這些都是我早上去市場買的新鮮的，你們快嘗嘗。”</br> “行。”吳桂香看著一桌子好菜，知道他們用了心，臉色也柔和下來，她拿起筷子，突然想到還有個人，“咦，阿越那小子呢？怎么沒叫他來家里吃飯？”</br> “在學校呢，他今天課比較多。”蘇清云道，快期末了，課業都比較繁重。</br> “那小子來吃的飯還少了嗎？一頓不吃沒啥。”蘇愛民聽見他娘提起季越的名字，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br>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近段時間以來，季越那小子和云云之間奇奇怪怪的，但他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奇怪，反正就是心里沒底。</br> 秦英看他一眼，想笑，說他精明呢比誰都遲鈍，，說他遲鈍呢，又比誰都精明，云云和阿越都表現得那么明顯了，就他一個人愣是沒反應過來。</br> 不過，她也不想提醒自家男人，畢竟，她還是有點怕他把房子掀了的。</br> “吃飯，吃飯。”沒想通蘇愛民也就不想了，招呼爹娘，“快趁熱吃。”</br> 一家人開始動筷子，邊吃邊聊，蘇愛民有意討好吳桂香，不停給她夾菜，又說了些軟化，才總算得了點兒笑臉。</br> “爹娘，你們這次來，就好好玩兒一圈，多住些時間。”秦英道，“不過我和云云要上課，可能時間上不能多陪你們，就讓愛民帶著你們到處看看。”</br> 老倆口這輩子都沒來過這么遠的地方，就算是為了坐的這幾天火車，這上千公里的路，也得好好玩玩。</br> “不用你們陪，你們該干啥就干啥。”吳桂香滿不在乎道，“我和你爹會坐車，也識字兒，哪兒不能去？我們自己出門轉就行。”</br> “這京城不過是比我們那邊大一些，樓高一些，也沒啥不一樣的。”</br> 蘇大林聞言，看她一眼，來之前還說自己緊張呢，現在又啥都不怕了，不過他也沒拆穿自家老婆子。</br> “那兒哪兒行呢？我有時間，我陪著你們，阿越和云云沒課了就回來。”蘇愛民忙道。</br> “那也行。”吳桂香點頭，然后察覺到不對，皺眉看向蘇愛民，“你不是說你找了個工作嗎？”</br> 蘇愛民：“……”他怎么把這茬給忘了。</br> 吳桂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鬼，當即把筷子一放，臉一沉，“說！”</br> “我其實沒找工作。”蘇愛民小聲道，然后看他娘臉色變了，立刻補了一句，“我是怕你們擔心才那么說的，再說了，我要是不說我找了個工作，這房租的錢哪里來？”</br> 吳桂香想了想，也是這么個道理，但是……</br> “那你就這么天天在家里待著？”吳桂香一想，又不對了，這不還是云云在外面忙活養著她爹嗎？</br> “沒有，娘。”秦英連忙替蘇愛民解釋，“愛民他報了個夜校，跟我們一樣，都在學習呢。”</br> “啥叫夜校？”吳桂香不懂這些，“愛民還能去上學呢？”</br> “我咋就不能去了？”蘇愛民一聽這質疑聲就不樂意了，“夜校就是給我們這種知識文化不算太高，又想要提高自己，或者學點啥手藝的人開放的，里面能學到的東西可多了。”</br> 原來是這樣。</br> 蘇大林聞言點點頭，“聽著還不錯。”</br> 吳桂香臉色也緩和了一些，“這還差不多，你只要有正事干就行。”</br> 一家三口兩個大學生，老三的確是得學習進步，不然這跟不上媳婦閨女的步伐，可是會被嫌棄的。</br> 一家人繼續聊著，計劃著帶老倆口去哪哪兒玩，門卻忽然被敲響了。</br> 蘇家外面門上的銅環被砸得哐哐響，一個聲音高聲叫著，“蘇家媳婦兒，你在家嗎？”</br> 吳桂香筷子一頓，問道：“這誰啊？大中午的。”</br> 秦英仔細聽了聽，“好像是隔壁院子的李嬸兒，估計是來借廁所的，我去開門。”</br> 她往外面走去。</br> 吳桂香眉頭一皺，“借廁所？”</br> 什么玩意兒，這廁所還用借的？</br> “娘，這京城啊跟咱們那兒不一樣。”蘇愛民解釋道，“我們那村里，家家戶戶都是獨門獨院兒的，這京城人多，地方卻沒那么大，有很多的四合院兒，都是好幾家人擠在一起住，廁所是共用的，在胡同那頭。”</br> “所以咱們隔壁兩個院子的人，圖省事兒，偶爾會來咱們家借個廁所。”</br> “跑人家家里來上廁所，這叫啥事兒？”吳桂香聽完都無語了，“再說了，這大中午的，正吃著飯呢，突然來個人上廁所，真是倒胃口。”</br> “也不是經常來，街坊鄰居的一點兒小事兒。”蘇愛民沒當回事兒，又不是借吃的喝的，頂多就是家里人來往多一點兒。</br> 而且那公廁他去看過一次，好家伙，承載了整條橡樹胡同居民的排泄量的廁所，臭氣熏天的程度簡直不可想象，實在是忍受不了，是以這點兒小事兒，他們也不計較。</br> 不行了，再想下去他快吃不下飯了，蘇愛民趕緊甩了甩腦袋，清空剛才想起的畫面。</br> “也就你們好心。”吳桂香沒好氣道，“這樣看來，這京城也沒什么好的，連個單獨的廁所都沒有。”</br> 蘇愛民道：“也不全是這樣，也有單獨的。”</br> 見她奶撇嘴，蘇清云深深覺得，京城的形象在她奶心中，已經岌岌可危了。</br> “哎喲，這么多人呢！吃飯呢？”一聲大嗓門，帶著驚訝。</br> 餐桌上的幾人回過頭，就看見一個老太太，吳桂香瞇眼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穿著粗布衣服,頭發白了一半，正捂著肚子，臉上都笑出褶子了。</br> 秦英跟在她身后進來。</br> “這兩位是？”李嬸兒看著吳桂香和蘇大林問道。</br> “我公公婆婆。”秦英解釋了一句。</br> “喲，公婆來了，這可是稀客啊。”李嬸兒笑容更加燦爛，對著吳桂香兩人自我介紹，“你們好啊，我是隔壁的李嬸兒，我跟你們說啊，你們家這兒媳婦可好著呢，我……”</br> “李嬸兒，你不是鬧肚子嗎？快去唄。”秦英打斷她。</br> “哦對對對。”李嬸兒險些忘了自己的頭等大事兒，她邊熟門熟路地往廁所跑，邊道。“你們等我會兒，我出來再聊，這拉肚子實在是忍不了……”</br> “……”</br> 一家人都無言了。</br> “不管她，我們繼續吃。”蘇愛民招呼道。</br> 然而……</br> 那位李嬸兒拉肚子的聲音似乎太大了一點兒，隔著一段距離還有門的阻擋，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那一聲聲響亮的噗噗聲，還有飄過來的若有似無的臭味，讓全家人都默契地放下了筷子。</br> 窒息地沉默。</br> 吳桂香算是服了，這什么玩意兒啊？挑人家吃午飯的時候來上廁所，還拉肚子，這不是誠心惡心人嗎？還吃個屁的飯！</br> “咳咳。”蘇愛民尷尬地咳了咳，“咱們先等會兒再吃吧。”</br> “吃飽了。”吳桂香沉著臉道。</br> 蘇愛民沉默，說實話，他也有點惡心。</br> 一家人沉默地等待。</br> “哎呀，這拉出來了就是舒服。”拉肚子的李嬸兒總算是從廁所出來了，一臉的暢快，“該說不說，你們這廁所就是干凈，比咱胡同那公廁可強多了，聞著都是香香的。”</br> 蘇愛民扶額，這李嬸兒，能不能別說了。</br> 吳桂香磨了磨牙，表情不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