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衙門的庭院里,擺放著一只長條形的桌案,青兒的尸體靜靜的躺在上面。
她臉上的輕紗早已在倚紅樓的房間內(nèi)揭去,此時(shí)的她,靜靜的躺在平整的桌案上,銀白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在她那曲線玲瓏的身段周圍,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銀光。
這一刻的她,顯得那么的安詳、那么的寧靜。
楊榮穿上了一身從張齊賢那里借來的宋軍衣甲,在他的身后,站著黃七和五十名宋軍官兵。
“青兒姑娘自幼被遼人欺騙,做過許多危害我大宋的事情!”面對著青兒的尸體,楊榮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將佩劍橫在胸前,高聲說道:“當(dāng)她知曉一切都是陰謀時(shí),大錯(cuò)已經(jīng)鑄成,臨死之前,供出了遼人探子的藏身地。也算是為大宋立下了一功,今日我等便去將探子揪出,祭奠青兒姑娘!”
站在他身后的宋軍官兵們沒有人說話,這是張齊賢事先告誡過的。
他們還沒有動身抓捕孫玉龍,不宜把動靜鬧的太大。
說完這番話,楊榮也不等跟著他的宋軍官兵附和,將手中佩劍朝著府衙大門一指,兩眼望著府衙大門說道:“出發(fā)!”
青兒給楊榮的紙條上,用娟秀的小字寫著一個(gè)地名。
城西土地廟!
早年這座土地廟還有些香火,是代州百姓供奉土地爺?shù)牡胤剑@兩年不知是百姓們疏漏了,還是土地公公老不顯靈,讓百姓們對他失了耐性,這座原本就不算大的小廟已是荒廢了許多日子。
若是在春夏兩季,從破敗的廟門口經(jīng)過,能看到廟內(nèi)殿堂上,會有一棵棵頑強(qiáng)的小草從青磚地面的縫隙中探出綠芽兒。
如今已是初冬,草木多已凋敝,春夏兩季還能給廟堂帶來些許生機(jī)的綠意也消退殆盡,破敗的廟堂更是顯得蕭瑟異常。
帶著一群宋軍趕到了土地廟門口,楊榮并不命令宋軍官兵沖進(jìn)去抓人,而是微微瞇了瞇眼睛,對身后的宋軍官兵們小聲說道:“做好阻止火勢蔓延的準(zhǔn)備!”
他這句話說出口,宋軍官兵們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并不想冒著會有傷亡的風(fēng)險(xiǎn)直接沖進(jìn)去抓人,他想放火燒了土地廟,逼迫孫玉龍從里面出來,然后順勢擒拿。
“楊壯士,若是燒廟,恐會驚擾神靈!”一個(gè)站在楊榮身后的宋軍軍官湊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向他提醒了一句。
“呵呵!”楊榮嘴角撇了撇,對那軍官說道:“若是神靈真的純善,世間就不會有戰(zhàn)爭和殺戮!在我看來,人和人之間的爭斗,不過是神靈在挑弄的一場游戲,既然他們能讓我們相互殺戮,我為何燒不得他?”
話說到這里,楊榮把手一擺,對身后跟著的宋軍喊道:“放火!”
隨著他的一聲喊,宋軍官兵紛紛將手中的火把丟向了土地廟。
破敗的土地廟,本就有許多地方露出了木制的椽子、梁子,再加上里面有許多容易燃燒的枯草,一片火把扔進(jìn)去,沒過多會,便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大火燃燒起來,最初廟里并沒有半點(diǎn)聲響,可過了沒多會,楊榮聽到廟內(nèi)傳來了一陣凄厲的哀嚎,一個(gè)渾身燃著火焰的人一邊撲打著身上的火苗,一邊從廟里沖了出來。
那人剛一出來,幾個(gè)宋軍士兵連忙沖上前去,將他身上的火苗撲滅,隨即把他按翻在地。
火勢越燒越旺,好在土地廟與鄰近的民居之間有著一段距離,在整座土地廟燒成灰燼之后,火焰也就漸漸的熄滅了下去,原來的廟址上,只余下一片烏黑的灰燼和神像的泥胎。
宋軍士兵控制住沖出來的那個(gè)人,楊榮上前伸手揪住那人的頭發(fā),用力一扯,讓他仰起腦袋。
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果然是他在倚紅樓見過的孫衙差。
“你倒是會躲,讓我等找的好苦!”孫衙差的臉被炭灰熏的烏黑一片,好在眼下是在晚上,炭黑看起來并不是十分明顯,沒影響到楊榮辨別面相。
“為何抓我?”被楊榮揪著頭發(fā),孫玉龍擰著眉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用力的扭動了兩下身子,咆哮著喊了一嗓子。
“殺人、刺探大宋軍機(jī),這兩個(gè)理由夠不夠?”楊榮松開手,朝押著孫衙差的兵士們擺了一下,冷聲說道:“帶走!”
說完話,他先站了起來,轉(zhuǎn)身朝著代州府衙走了過去。
一群宋軍押著孫玉龍,跟在楊榮和黃七的身后,離開了剛被他們放火燒了的土地廟。
楊榮帶人出發(fā)后,張齊賢也沒有回到后堂休息。
他一直站在府衙庭院里,望著青兒那具靜靜躺著的尸身,眉頭擰成了個(gè)“川”字。
大戰(zhàn)在即,他的身邊有著如此多的不安定因素,可他卻渾然未覺,若不是楊榮幫他發(fā)現(xiàn),此刻他還在做著等遼軍來到代州,他與盧漢赟一同死守城池趁機(jī)反攻的夢!
有如此多的不安因素在,若是真的戰(zhàn)爭來臨,恐怕他還沒有做好備戰(zhàn)準(zhǔn)備,城池已被人暗中給賣了,而他卻還會渾不自知。
想到這些,張齊賢就感到后脊梁上一陣陣的直冒冷汗。
他知道大宋也在遼國安插了不少眼線,卻從來沒想過遼國的眼線竟然安插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楊榮帶著人返回府衙的時(shí)候,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蒙蒙的亮了。
啟明星跳上了微微泛著白的天空,眨巴著它那雪亮的眼睛,好似在嘲諷地上的人們太多心機(jī)。
被楊榮等人押進(jìn)府衙前院,孫玉龍?jiān)诳吹綇堼R賢的時(shí)候,就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掙扎了幾下,沒能從扭著他手臂的宋軍兵士手中掙脫,他便扯著嗓門喊道:“大人,我孫玉龍以往兢兢業(yè)業(yè),從未敢假公濟(jì)私,也未犯過任何過錯(cuò),為何如此對我?”
“正是因?yàn)槟銢]犯過過錯(cuò)!”他的喊聲剛落,張齊賢還沒有說話,站在一側(cè)的楊榮冷笑了兩聲說道:“世人都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最讓人頭疼的,就是你們這班衙役!”
在楊榮說話的時(shí)候,孫玉龍猛的扭過頭,惡狠狠的瞪著他,眼神里好似要噴出火將他瞬間焚燒了似的。
“衙役和皂隸,本身俸祿雖然不算太少,可若是想要過上好日子,還是稍嫌不夠!”楊榮好像沒看到他在瞪著自己似的,接著說道:“向人討要些好處,也是做小吏的平日里慣常的作風(fēng),就連百姓們,也都已是司空見慣!你若是平日里也像別人那樣把手伸的長些,或許我還會懷疑青兒姑娘所說的話。可你太完美了,若是給你評價(jià),我能給你評個(gè)十星衙差!”
“為人清正,有何不好?”孫玉龍擰著眉頭,兩眼瞪著楊榮,猶自狡辯道:“我一心為代州百姓做事,不想?yún)s會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悲可嘆!”
“呵呵!”楊榮笑了笑,豎起一根手指,在孫玉龍眼前晃了晃說道:“非也,非也,你若是真心為代州百姓做事,如何會與死在倚紅樓的少年相互勾結(jié)?”
“那少年只是一個(gè)被殺者,我只是調(diào)查案子的差役,試問我如何與一具死尸勾結(jié)?”楊榮的話剛落音,孫玉龍就冷哼了一聲對他說道:“你若說我與他勾結(jié),可有證據(jù)?”
“那少年臨死前,去了青兒姑娘的房內(nèi),我親耳聽他說的!”楊榮聳了聳肩膀,撇了撇嘴,像是很隨意的說了一句。
“胡說!”哪知聽了楊榮的話后,孫玉龍竟像是異常氣憤的鐵青著臉說道:“他本是個(gè)啞巴,如何能與你說……”
話說到這里,孫玉龍猛的醒覺過來,他是說錯(cuò)了話,可已經(jīng)說出口的話,又不能給咽回去。
他兩眼圓睜,愕然的瞪著楊榮,過了好一會才沖著楊榮罵道:“娘的,你居然誆我!”
“不誆你,如何能讓你招供?”楊榮臉上掛著壞壞的笑,對孫玉龍說道:“我只是不太明白,那小啞巴能聽到聲音,舌頭也是完好的,可他為何偏偏不能說話?”
孫玉龍冷哼了一聲,把頭側(cè)向一旁,語氣里帶著譏誚的說道:“若是想知道緣故,你只好去黃泉路上問他了!”
“還是你幫他去問吧!”一直站在旁邊,半晌沒有說過話的張齊賢這時(shí)淡淡的冒出了一句,對孫玉龍說道:“若是尋常日子里抓了你,或許還會讓你多活些時(shí)日,可眼下正是戰(zhàn)云密布之時(shí),著實(shí)留你不得!”
說完話,張齊賢對押著孫玉龍的宋軍兵士說道:“將他帶到刑房,好生問問,還有沒有同伙,若是嘴硬不招,弄死之后找處地方埋了!”
幾個(gè)宋軍兵士應(yīng)了一聲,押著孫玉龍離開了府衙庭院。
在被押出去的時(shí)候,孫玉龍還擰著脖子,回頭朝楊榮惡狠狠的瞪著。
楊榮并沒有在意孫玉龍的眼神,在孫玉龍被押出去之后,他轉(zhuǎn)過身朝張齊賢拱了拱手說道:“大人,草民該離開代州了,若是耽擱的時(shí)日久了,恐我那些還在雁門關(guān)外的兄弟們支撐不住!至于青兒姑娘,則煩勞大人代為安葬!”
張齊賢雙手抱拳,給楊榮回了一禮,對他說道:“楊壯士身有要事,下官不便相留,只望壯士莫要忘記與下官之間的誓約!至于青兒姑娘的后事,下官自會辦妥!”
“大人保重!”楊榮又向張齊賢拱了拱手,在張齊賢也向他道過保重之后,帶著黃七,轉(zhuǎn)身向府衙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