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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捉蟲)

    隨著添衣,  不知不覺中,涼爽的秋日已過。
    透過窗欞,鵝毛般的雪在半空中飄飄落下,  屋頂,  樹梢,  小路放眼過去一片白雪,冰凌凌又干凈。
    顧昭推開窗欞,木頭的窗子好似也被凍住了一般,發出“吱呀吱呀”的沉悶聲。
    她多搖動了兩下,可算是靈活了一些。
    深吸一口氣,沁涼的冷意從鼻尖一路到肺里,  最后再呼出帶著煙霧的熱氣。
    顧昭伸出手,一朵兩朵的雪花落下,  不一會兒,  指尖就泛起了紅。
    下雪了,是冬日了。
    ……
    “好了,  別玩雪了,  今兒有去值夜么?”老杜氏抱著個小甕壇,  從東廂房的窗前經過。
    顧昭回神:“自然是有的?!?br/>     老杜氏欣慰,“是該這樣,大人和氣,可咱們也不能占太多便宜?!?br/>     前幾天,  她家昭兒帶了薪俸回來,那白胖胖的銀錠子拿在手心上沉甸甸的,擱得她的心里也沉甸甸的。
    要是昭兒不好好做活,  她都覺得對不住潘大人嘞!
    顧昭推了屋門,  一陣寒風驟入,  瞬間,屋子又涼了兩分,她闔上門,跟著老杜氏往灶間方向走。
    路上,顧昭接過她手中的甕罐,甕罐上頭封著,但隱隱有酸鮮的滋味漾出,刺激得口中一下子便生了津。
    她拿在手上掂了掂。
    嘿,還怪沉手的。
    “阿奶,這是什么啊?”
    老杜氏隨口應道:“哦,巷子口錢家媳婦送咱們的,說是她自己做的糟粕醋,酸甜酸甜的,讓我回頭擱點辣子,不拘是做面還是煮肉燉菜都是很不錯的。”
    顧昭恍然,炎柱哥的媳婦啊。
    ……
    到了灶間,顧昭將甕壇擱桌上,打開來一嗅,霸道的酸鮮味一下便充盈了整個灶間。
    “什么味道?!鳖櫱锘愡^來瞧了瞧,“好霸道的酸味兒?!?br/>     她拿了干凈的湯匙嘗了嘗,對上顧昭晶亮的眼睛,有些惋惜道。
    “今兒遲了,不然這酸湯做一碗面,擱一些魚蝦肉,又鮮又酸,這樣冷冷的天氣里吃上一碗,那才叫做舒坦呢?!?br/>     “我明兒帶回來!”
    “咱們明兒早上吃也是一樣。”
    老杜氏和顧秋花對視一眼,哈哈笑了一聲。
    顧秋花應允:“成,我回頭將面團醒上。”
    ……
    用過飯,顧昭拎過六面絹絲燈和銅鑼,準備出門,身后,顧春來喚住了顧昭。
    “昭兒,等等。”
    顧昭回頭,“阿爺,怎么了?”
    顧春來手中拿著個水囊,遞了過來。
    “拿著。”
    顧昭詫異,“阿爺,我帶了水了。”
    說完,她從絹絲燈中將水囊掏了出來,示意自己所言不假。
    顧春來擺手,“嗐,這個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他沒有說。
    旁邊的老杜氏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倏忽的臉一變,伸手就朝顧春來拍去,嘴里罵道。
    “你個老貨,你給昭兒什么東西了,里頭是不是裝了酒?你個狠心的,昭兒還小,喝什么不好,你讓她喝酒?”
    顧春來眉眼耷拉了一下,同時不忘將手中的酒囊舉高,不讓老杜氏搶走。
    見老杜氏這般生氣,他也跟著嘟囔道。
    “我瞧你這個做阿奶的才心狠,外頭這般冷,孩子都快凍壞了,喝兩口酒暖暖身子怎地了?!?br/>     他將老杜氏扒拉到一邊,擺手道。
    “你別管,這事兒我有經驗?!?br/>     ……
    顧春來將酒囊塞
    到顧昭手中,神情認真。
    “好了,實在冷了就喝一口,暖和著呢,阿爺知道你是好孩子,咱們不貪多就成?!?br/>     顧昭哭笑不得,見顧春來的目光殷殷看來,她將酒囊往絹絲燈中一塞。
    “我知道了,阿爺放心吧,不冷的?!?br/>     說罷,顧昭和爺奶姑媽喊了一聲,踩著白雪就出去了。
    身后,老杜氏恨恨的捶了顧春來一拳頭。
    “你,你就會瞎胡來!”
    顧秋花勸道,“好了好了,娘莫要生氣了,爹這也是擔心昭兒?!?br/>     她看了一眼外頭屋檐上的白雪,跟著道。
    “今年冷得早,外頭天寒地凍的,喝兩口酒暖暖身子也不是什么問題,再過個把月時間,他就又長了一歲,小郎喝兩口酒有什么妨礙?沒事的。”
    顧春來點頭附和,“是極是極?!?br/>     老杜氏瞪得更用力了。
    顧春來一窒。
    糟糕,他又忘了昭兒不是小郎這事了。
    “莫憂莫憂,那酒香著嘞!再說了,咱們昭兒你還不放心嗎?那向來是行事有分寸的?!?br/>     顧春來訕笑了一聲,隨即往灶房外頭走去,一邊走,一邊聲音洪亮道。
    “好了,我不和你們說了,街坊鄰居們還等著我嘮嗑呢,今兒啊,我給他們講一講《野豬林》?!?br/>     正房窗欞下,落雪時節,這一處卻還青綠著,喇叭藤順著青竹蜿蜒而上,巴掌大的葉子點綴,朝天的喇叭花朵朵嬌艷。
    很快,那一處便有熱鬧的聲音響起。
    大冷的天,家家戶戶窩在家里烤火取暖,輕易不出門。
    白景山裹著厚襖,頭上戴一頂羊皮氈帽,寒風來,他將手藏在寬寬的袖筒里,微微躬著身,腳步有些踟躕的在甜水巷的巷子里來回的走,眼睛時不時的朝以前的宅子看去。
    唉,不是他的宅子了,以前寫著白宅的匾額早已經被拆了下來。
    白景山一看三嘆,目光凄凄,要是扮上了,瞧那神態,就是去戲臺上都成!
    “今年這冬日可真冷啊,嘶?!?br/>     又是一陣寒風來,吹起地上以及屋檐邊的積雪,雪花撲面,凍得白景山臉上一僵,脖子往厚襖子里縮了縮,喟嘆了一句。
    ……
    “哎,這不是白老哥嗎?今兒怎么回來了?”
    旁邊有經過的街坊,一個長手長腳的漢子手中拎著個燈籠,顯然正要出去,他多瞧了兩眼白景山,熱情的招呼道。
    白景山瞇眼看了看,“是錢老弟啊,最近在哪里發財了?”
    “發財談不上,嘿嘿,就是勝在安穩?!卞X炎柱嘴上說著謙虛的話,身子板卻不自覺的板正了下。
    他清了清嗓子,大嗓門的繼續道。
    “最近在府衙給大人當差嘞!”
    白景山這下睜眼瞧人了,他雙手插著袖筒,因為天冷顯得微微有些躬身,不過,那腳步卻是后腳跟先著地的。
    他抬腳繞著錢炎柱走了兩圈,嘴里跟著嘆道。
    “嘖嘖,錢老弟這是走運道了,吃上了公家飯了啊,了不起了不起?!?br/>     錢炎柱嘿嘿笑了一聲,“客氣客氣,不比白班主你啦,咱們甜水巷里誰不知道,班主你家大業大的,是這個!”
    他豎了個大拇指過去。
    兩人你來我往,一個瞧見以前的街坊歡喜,一個想著對方在府衙做事,不拘是哪一個活計,多少也算衙門里的人。
    旁的不說,起碼能和大人們混個面熟,多熟絡熟絡,說不得哪一日還能求上門呢。
    寒暄了幾句,錢炎柱意猶未盡的收住了話頭。
    “對了,白老哥今兒怎么來了?”
    說著,他神情恍然,“哦,對了,今兒是十五,你要給你家小子拜干爹干娘來著。”
    白景山面上神情一僵。
    糟糕,他又忘了這事兒了。
    罷罷,左右不是第一次忘了這事兒了,小兒那干親體貼仁慈,定然能夠體諒他的疏忽。
    下回,下一回等初一時候,他一定讓娘子自個人來操持這事兒。
    ……
    “不是這?!卑拙吧綌[了擺手,想著自己要說的事兒,還未語,神情先郁郁了。
    “不瞞錢老弟,我自從搬離了甜水巷,近來是頗為不順啊?!?br/>     宅子賤賣了,趕著小娃晗兒小,人生得可愛又有天分,那出《哪吒鬧海》唱得熱熱鬧鬧的,他白景山是賺了一些銀。
    不過……最近銀子沒有入他口袋啊!
    白景山耷拉眉眼,“你嫂子以前不管,現在管得緊,戲班子里收的銀子,她囔囔著要給小晗攢一些,非說也是有小晗的功勞?!?br/>     這大娘要分銀子了,其他娘子自然也想著分銀子。
    白景山吐了一口氣,目光看向錢炎柱,憤憤道。
    “錢老弟你說句公道話,我也是當小晗爹的人,我能虧了他么?”
    這……
    錢炎柱為難。
    “你說啊?!卑拙吧酱叽?。
    他說了哦,他真的說了哦。
    錢炎柱牙一咬,說了老實話,“能?!?br/>     白景山不覺,“就是嘛,我這當爹的哪能”虧了他。
    話說到一半,白景山驚覺不對,他剛才應了……能?
    白景山看著錢炎柱。
    錢炎柱看著白景山。
    一時間,兩人面面相覷。
    片刻后,錢炎柱貼心的繼續道。
    “白老哥聽錯了,我是說能?!?br/>     他接著殷殷勸道,“你也莫怪嫂子,她只有一個晗兒,你可是有越兒,釧兒,小遲,小季”
    白景山抬手:“停停停,我知道了?!?br/>     還不待錢炎柱將白景山其他四子四女的名字念叨完,白景山已經受不住的抹了一把臉,抬手制止了。
    片刻后,白景山嘆了口氣,訴苦道。
    “前幾日,天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晗兒受了凍,這些日子咳得厲害,都沒有上臺了……唉,這養娃兒費銀啊,穿衣吃飯,現在還要延醫問藥,那真是樁樁要銀,老哥哥我窮啊?!?br/>     錢炎柱有些警惕。
    他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腰部,那兒有裝了五十枚銅板的荷包。
    這白老哥說了這般多,難道是朝他借銀了?
    白景山瞧了出來,沒好氣道。
    “得得得,你也別捂著了,我還不知道你,鐵公雞一毛不拔,你那荷包瞧過去鼓鼓囊囊,但是它不頂事兒啊,頂多就哐當哐當響的銅板,哪里有銀!”
    錢炎柱悻悻,“白老哥,咱們就大哥別說二哥了,我是摳了點,你也不遑多讓啊?!?br/>     起碼,他可沒有討好些個婆娘,生好些個娃兒,讓婆娘和娃兒們上戲臺養著。
    這白老哥當初可是連奶娃娃都不放過的,抱著襁褓里的晗兒,特意唱了一出趙氏孤兒的戲碼。
    他錢炎柱小氣,那是對自己摳門!
    這樣想著,錢炎柱板直了身子。
    白景山指著人,啼笑皆非。
    “哎,你還自豪上了你!”
    那是自然。
    錢炎柱不應聲,但眼里透出的意味,明眼人一瞧就知。
    “罷罷,我不同你這憨人計較?!卑拙吧叫α艘宦?,隨即,他將視線轉向自己原先的那處宅子,神情里帶上了兩分不甘心。
    “嗐,這事兒真糟心。”
    “我都聽說了,這處宅子太平得很,聽說新來的姓顧,頗有手段,宅子里的惡鬼都被他生吞了,唉,老弟啊,你說他這算不算是撿了我的便宜?”
    白景山思忖片刻,自言自語。
    “我找上門,討點銀不過分吧。”
    錢炎柱前一瞬還在為這生吞惡鬼的傳言心驚,下一瞬,他趕緊往后退了兩步,面露譴責和嫌棄。
    “白老哥,這般沒臉沒皮的事兒咱可不能做?!?br/>     屋子買賣的時候,分明真真是鬼宅,便宜賣了,那也是他自己做的決定,沒道理人家趕了鬼,他再來上門討銀子的。
    這,這不是不要臉是什么?
    白景山被錢炎柱的眼神瞧得老臉微微一紅。
    隨即他清了清嗓門,臉上的紅意下去,眉眼耷拉,聲音一拉長,開始哭苦。
    “老哥哥我也沒辦法啊,我這一家子的人窩在小小的地方,家里好幾口人要養,不然……我將銀子還他,這宅子不賣了也成?!?br/>     錢炎柱被整不會了。
    “不,這這……白哥,哪里有這般道理的,買賣買賣,講究的是銀貨兩訖,怎能這樣?”
    “老哥,聽小弟一句勸,咱們做人莫要如此,討不得好不說,還平白得罪了人。”
    錢炎柱苦口婆心的又勸了幾句。
    奈何,白景山近來心里一直擱著這事兒,左右琢磨。
    鬼宅不再是鬼宅,這事兒擱在他心里就像是那蒼耳子,帶著刺將他的骨肉刮了又刮,刮了又刮,直把他刮出了心病來。
    不成,不管咋滴他都要去問一問,舍了這張老臉也問一問。
    白景山暢想:說不得碰到那等面皮薄的人家,他磨一磨,那些人便不好與他計較了。
    再不濟,也能討點碎銀貼補貼補啊。
    他可是聽說了,這顧家人是脾性和善的一家人呢。
    要他說,還是和脾性和善的人好打交道,很多事情,只要自己豁得出去,那等脾性和善的人顧著臉面都不好與他相計較了。
    想罷,白景山攏著手拱了拱,敷衍道。
    “好了錢老弟,你拿著燈籠是要出去吧,瞧著天色不早了,我就不耽誤你了。”
    “哎!糊涂糊涂?。 ?br/>     錢炎柱被下了逐客令,他瞧了瞧這甜水巷,目光落在眼下是顧宅的大門處,一跺腳,疊聲嘆道。
    那顧小郎的便宜哪是這么好占的?
    那可是連人皮惡鬼都能面不改色燒了的主兒啊。
    錢炎柱對白景山目露同情。
    罷罷,這白老哥要耗子嫁貓兒,自個兒找死,他就不攔著了。
    錢炎柱提著燈籠走了。
    今兒武侯巡夜的名單中有他。
    ……
    此時天色將黯未黯,正是黃昏逢魔時候,冬日日頭短,放眼過去一片白茫茫,天空微微有些暗沉。
    寒風呼嘯的裹挾著風雪往前,倒是有一種荒涼晦澀之感。
    白景山深吸一口氣,抬腳朝顧宅,不,朝他以前的宅子走去。
    “叩叩叩,叩叩叩。”木門被敲,白景山急急的又將手收回到袖籠之中。
    嘶,天兒真是太冷了。
    他還以為要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不想,里頭的木門一下便開了。
    白景山挑眉,這般快?
    ……
    白景山正待說話,視線落在開門的丫鬟臉上時,表情倏忽的一僵。
    只見這丫鬟梳著雙丫髻,便是這數九寒冬時候,她也只穿著秋日單薄的襦裙,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呆板又紙白的臉色瞧過去就不正常。
    白景山打磕絆了,“我,我
    ”
    “小令,誰尋來了?是昭兒忘帶東西了嗎?”老杜氏聽到動靜,從灶間里探出頭來。
    甜水巷這處的宅子可不是玉溪鎮的老屋,如果說老屋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那眼下這處宅子就是那展翅的大鵬。
    屋子大,活計也多,得虧顧昭剪了紙人丫鬟小廝,老杜氏和顧秋花這才沒那么忙碌。
    顧昭給紙人取了名兒,取令行禁止,使命必達的一個字,小令排前頭,雖然不會說話又木楞,自個兒心里卻是自詡大丫鬟。
    做啥事兒都積極得很。
    這不,開門的便是它。
    老杜氏喊完,紙人小令往回走,它走得快了一些,腳步有些打磕巴,后來干脆飄著往前走了。
    似乎是察覺到來人沒有跟上來,它僵僵的回頭,脖頸微微扭了扭,努力做出平日里主人顧小昭下巴微昂的樣子。
    帶著一分肆意,又有一分涼意,還有兩分瀟灑,是它小令最喜歡的顧小昭。
    小令疑惑:走啊,怎地不走了?
    白景山兩腿打顫,目光看著小令,里頭有駭然在震動。
    這,這是腦袋要掉了么?
    這一人一紙人雞同鴨講,示意和意會堪稱南轅北轍。
    老杜氏坐不住了,她顛顛著腳走了出來,瞧到白景山,面上一愣。
    “這位老爺有些面生,你這是尋誰來了?”
    上次在茶樓一瞥,月余的時間過去了,老杜氏對白景山早已經沒什么印象。
    再說了,那時白班主打扮得像富貴老爺,此時天冷,再是貴老爺的人穿著厚襖,縮著脖子,頭戴著氈帽,那也是貴不起來啊。
    老杜氏沒有認出白景山。
    白景山張了張嘴,正待開口說話。
    恰好此時,正房里的顧春來半闔著窗欞,在擱了暖盆的屋里學著茶樓的先生說評話。
    他端起茶盞沾了沾唇,將《野豬林》里官差衙役貪吃的丑態說完。
    “就見他倆舉起了迎風的膀子,旋風的筷子,托住了大牙,墊住了底氣,抽開了肚子頭兒,甩開了腮幫子,吃的雞犬傷心,貓狗落淚”1
    話落,引起陣陣喝彩。
    “好好!好!”
    “咱們顧老哥說得好!”
    “這些人的吃相這般丑態,真真可惡,我要是在那兒啊,非得吃回去不可,哪能便宜了這般吃肥油占便宜的小人?!?br/>     喇叭藤搖搖擺擺,一時間,院子外頭數朵喇叭花跟著搖擺。
    吃回去吃回去的余音裊裊,偏生說這話的是玉溪鎮的老頭兒老太太,他們壓低了聲音,在空闊的院子里顯得有些縹緲陰沉。
    準備占便宜的白景山駭然的跌坐在地。
    鬼,定然是鬼知人心了,它們知道他要占便宜,準備要吃了他嘞!
    剛剛邁了兩步的白景山手腳并用,裹著厚襖的身子瞬間在地上又摔了兩三跤,就像狗熊一樣,頭上的羊皮氈帽摔出去了也不知道。
    老杜氏伸手,“哎,這位老爺?!?br/>     白景山聞聲回頭,眼睛瞪得愈發大了,里頭滿滿的是驚恐。
    他跌跌撞撞的跑了。
    老杜氏:
    她收回手,耷拉著眼皮問旁邊的小令。
    “我有這么可怕嗎?”
    小令正好直起膝蓋,將臉上勾起的唇收了回去,重新木木愣愣的模樣。
    老杜氏擺手:“嗐,我也是傻了,我和你個紙人說啥啊,你啥都不懂?!?br/>     小令懵懵懂懂的在心里反駁。
    胡說!
    它怎么不懂了?
    它剛剛還有禮貌的送客人走呢。
    ……
    老杜氏抬腳往宅子里走,迎上顧秋花詢問的目光,她擺擺手,有些莫名其妙的說道。
    “嗐,別提了,遇到了個奇奇怪怪的人,什么話都還沒有說,自己就跌了個跤,然后急急忙忙的跑了?!?br/>     顧秋花探頭瞧了瞧,“是被小令它們嚇到了么?”
    老杜氏維護,“怎么會,昭兒剪的紙人多好,咱們老家的桑阿婆都說她這方面有才,會養出紙靈的,小令它們漂亮的漂亮,俊俏的俊俏,怎么會嚇到人?”
    顧秋花看外頭的小令,嘴角抽了抽。
    她阿娘這樣,大概就叫做愛屋及烏吧。
    冬日夜里寒風起了,呼呼的卷著風雪往前,一并吹起的還有顧宅門口前的羊皮氈帽。
    帽子有時在半空中,有時在小道中,有時又在屋檐的根腳地旁。
    倏忽的,風卷不動那羊皮氈帽了。
    屋檐的根腳下,羊皮氈帽從地上一點點往上,最后在約莫四尺多的地方停住,接著,帽子一點點的擺正,就像是有一個看不到的人影,眼睛瞧著上頭,小心的將那帽子戴正。
    片刻后,帽子微微矮了矮,隨即又轉了轉。
    好像有瞧不清的影子嫌棄這帽子太大,最后,帽子貼著墻腳走了,就像是它迫于家貧,勉為其難的接受了。
    夜色愈發的黑暗,今兒十五,冬日的天空暗沉,不見月光也不見星光,夜色中似有濃郁的黑霧借著夜色肆掠。
    “梆,梆梆梆?!?br/>     “寒潮來臨,關門閉窗。”
    顧昭敲了敲銅鑼,黃面銅鑼的鑼面微震,鑼聲傳得很遠,一并去的,還有她放出的元炁。
    里頭有著威震之意。
    夜色中,濃霧似有一瞬間的停滯,似乎是在斟酌估量,最后心有不甘的逃竄至鬼道之中。
    期間,顧昭碰到巡夜的武侯,她眼尖的注意到里頭的街坊鄰居錢炎柱,對著他微微頷首。
    錢炎柱欲言又止。
    他想說說白大哥的事兒,不過,瞧著前頭領隊方長權冷肅的下頜,他瞬間又目視前方,不敢分神了。
    罷罷,明兒再說也成。
    兩方微微頷首,不做過多的寒暄,接著繼續打燈巡夜。
    顧昭往前。
    ……
    又走了一條街,倏忽的,顧昭的腳步停了停。
    雖然微薄,但她感知到黑夜中,水脈的炁息愈發的濃郁了。
    它就像是一團水霧一般,無形亦無狀,一會兒膨脹得像那盛開繁茂的樹冠,一會兒又似奔騰的白馬。
    再過片刻,它又成了貼著地面蠕動的水條,就像貨郎從海邊帶來的八爪大魚一般。
    詭譎又不安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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