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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才文展(3)

    “文展告訴我說要從現(xiàn)在開始,他要想辦法努力,留在那個城市,他說,他希望自己不用再回來了?!彼哪赣H這樣告訴我。
    有時候人會做些看上去奇怪的反應(yīng),比如,越厭惡、越排斥的人和地方,我們卻越容易糾葛于此,越容易耗盡自己所有就為了抵達(dá)。文展的那種執(zhí)念,我嘗試剖析、理解過,想象他懷抱著這種心態(tài)度過的每個日子,會有怎么樣的生活。
    高中三年,文展于我來說,已經(jīng)是個失蹤的人。只是在考慮填報哪個志愿的時候,我一度非常希望能見到他。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的心情。我想,或許他代表了我們這種小鎮(zhèn)出生的人,某種純粹的東西。那種東西,當(dāng)然我身上也有。我在想,或許他是某部分的我。
    他自那之后,果然再沒回過小鎮(zhèn)。只是在過新年的時候,給他父母打來電話,重申他的努力和追求。他父母依然篤定文展會再次凱旋,而他哥哥依舊不屑。因為在小鎮(zhèn)“閑著”沒事,他哥哥早早地結(jié)了婚,沒滿二十歲,就抱著自己的孩子,像文展痛恨的那種“無能的父輩”一樣,過著安逸的小鎮(zhèn)生活。
    在我考上大學(xué),也進(jìn)入“城市”生活之后,我經(jīng)常遇到和文展很像的人,他們一個個和我說著對未來的規(guī)劃,和在故鄉(xiāng)在中小學(xué)階段的成功帶給他們的無比信心。這樣的人,還因為出身,總可以嗅到他們身上的泥土味。這使得他們的理想粗暴卻淳樸,讓人感覺不到野心勃勃或者城市孩子般的精明,我樂于和這樣的人交朋友,就如同喜歡某種精致的土特產(chǎn)一般。但顯然我不是這樣的人,要感謝文展的是,我基本不太想太長遠(yuǎn)的事情,很多事情想大了會壓得自己難受。我只想著做好一點點的事情,然后期待,這么一點點事,或許哪天能累積成一個不錯的景觀。起碼是自己喜歡的景觀。
    在他們極度亢奮的時候,總是不自覺把聲音抬高,那聲音,總有幾個音節(jié)讓我回想起文展那因為兔唇而顯得奇特的腔調(diào),再定睛一看,我總能找到他們臉上和文展類似的部分。我會突然想,在這么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那個兔唇、倔強的文展,究竟處在哪種生活中。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如愿找到了一份記者的工作。我做記者,是因為,我覺得這世界上最美妙的風(fēng)景,是一個個奇特的人。越大的雜志社有越高的平臺,能見到越豐富的人,我被這種愛好引誘著引誘著,一不小心,來到了北京。
    人總是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回歸到了原型。把行李和住所安頓好之后,我第一個事情,就是買了一張票,登上了景山公園的最高處。邊往上走,我邊想象,如果是文展,他此時是否會覺得豪氣萬丈,未來就這么鋪展在眼前。我想到的,倒一直是對生活的不確定,我享受一個城市提供的更好的平臺,但我不知道自己終究會比較享受怎么樣的生活。
    爬到景山公園最高處,我突然想給文展打電話。他的母親每次過年,總是要來找我聊聊天,然后一次次抄寫給我文展的號碼。她說:“你有空和他聊聊吧?!蔽抑?,文展的母親心里還是隱隱地不安。但她不敢把這不安說出口,似乎一說出口,一切就清晰可見,一切擔(dān)心就落地為實了。
    電話接通了。“哪個兄弟???有什么好事找啊?”他的聲音竟然聽不出兔唇的感覺。他再次吞下了自己的殘疾,但是,不是以童年時期的那個方式。
    我張了張口,最終沒說一句話就把電話掛了。我感覺到,那樣的言說方式背后,有著某些油滑、市儈。我沒想過,要如何與這樣的文展對話。
    或許是文展聽他母親念叨過我關(guān)心詢問他近況的事情,或許是他猜測出那通電話是我撥打的。過了一周左右,我在自己博客上公布的郵箱里,突然接到文展的一封信。
    信里他熱情洋溢地夸獎我的“成就”:“竟然是小時候所有玩伴中唯一一個能進(jìn)到北京,并且在一個大單位混下來的人。”他還提到,看到我的一些文章,然后很仔細(xì)地點評他認(rèn)為的優(yōu)缺點,最終說:我最近在籌劃一個大計劃,計劃成了,將打敗所有人對我的質(zhì)疑,讓老家人以我為傲。
    斟酌了好一會兒,我還是回信說:沒有人對你有質(zhì)疑,大家許久沒見到你,很期待能和你聚聚。不如今年春節(jié)就回老家,小時候的玩伴真該一起聚聚了。
    出遠(yuǎn)門工作,反而讓我明白自己確實是個戀家的人。自工作有經(jīng)濟能力之后,我每年總要借著過年或者什么重大節(jié)日的名義往家里跑。老家的路已經(jīng)翻修過幾次了,鄉(xiāng)里街坊每戶人家,也因為不同際遇,不再如同以前清一色的石板小屋,開始長出不同樣子的房子來。我家的房子也已經(jīng)翻修成四層的小樓房。四樓就是我的書房,只要走到陽臺,就能看到文展的家和文展的房間。他們家至今沒有翻修。每年春節(jié)回家,我坐在書桌前,總要抬眼看看文展的房間,每次都是窗戶緊閉。
    文展沒有回信,春節(jié)也沒回來。而且我知道,短時間內(nèi),他不會再讓自己被我聯(lián)系上了。那年春節(jié),我倒心血來潮提起了勇氣,開始走訪一個個小時候玩伴的家。
    有的人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抱著孩子,和我講述他在夜市上擺著的那攤牛肉店的營收。有的當(dāng)上了漁夫,和我講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的身子一直往后退,然后問:“會不會熏到你???”有的開起服裝廠當(dāng)上了老板,吃飯的時候一直逼我喝陳釀多少多少年的茅臺,然后醉氣醺醺地拉著我,中氣十足地說:“咱們是兄弟對不對,是兄弟你就別嫌我土,我也不嫌你窮,我們喝酒……”
    我才明白,那封信里,我向文展說的“小時候的玩伴真該一起聚聚了”,真是個天真的提議。每個人都已經(jīng)過上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生活讓許多人在這個時空里沒法相處在共同的狀態(tài)中,除非等彼此都老了,年邁再次抹去其他,構(gòu)成我們每個人最重要的標(biāo)志,或許那時候的聚會才能成真。
    從老家回到北京沒多久,母親打來電話,告訴我,文展的父親突然中風(fēng)病逝?!拔恼够貋硭驮?,你都不能想象他變成什么樣了,很瘦,很黑,頭發(fā)枯枯的,不太愿意和人說話?!?br/>     又過了一個月,母親和我閑聊說起,文展回小鎮(zhèn)工作了,“是他母親勸他留下的,據(jù)說找了關(guān)系,在鎮(zhèn)里的廣播站當(dāng)電工,也幫忙編輯些文字。”
    聽說這個消息,我?guī)状蜗胝覀€事由回老家一趟,我知道,如果只是因為想見見一個兒時玩伴就突然休假回家,對母親、對公司的領(lǐng)導(dǎo),都是個讓他們錯愕的理由。
    越想尋到理由,越不能如愿。耽誤著耽誤著,又一年了,終于要過年了。
    在啟程回老家前的一個月,我竟然不斷想象,和文展相見會是如何的場景。我不斷在思考,自己是該客氣地和他握手,還是如同以往,像個哥們兒拉住他擁抱一下。
    但我們已經(jīng)十幾年沒見了。十幾年,一個人身上的全部細(xì)胞都代謝完多少輪。我因而又惴惴不安起來。
    我早早地回到了小鎮(zhèn),然而,因為內(nèi)心的這種不安,我始終沒有去敲他家的門。我想著的是,我們兩家住得那么近,總能無意間撞上吧?;蛟S這樣的見面方式更好。
    果然第三天,我拐進(jìn)小巷的時候就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文展。他正從巷尾走過來,應(yīng)該是要回家。我興奮地招手,他似乎有抬頭瞄到了,但又像沒看見繼續(xù)走。我喊了聲:“文展?!彼麉s似乎完全沒聽見,竟然在一個小路口直接一拐,拐出了小巷。
    當(dāng)晚,我向母親打聽來他下班的時候,特意在那個時間點“出門走走”。文展果然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我依然很興奮地朝他揮手,他又似乎刻意避開一樣,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我確定,文展在躲我。但我不確定,他是出于什么樣的理由。
    眼看春節(jié)要過了,我最終決定,去他家拜訪。
    其實我家出門右拐,再走一二十米,就到他家了。門還是那個門,敲起來還是這樣的木頭聲?!拔恼乖趩??”
    “誰啊?”依然是他母親這樣詢問的口氣。
    “是我,我來找文展?!?br/>     門打開了。文展的母親笑容滿面地迎我進(jìn)去:“他在自己的房間,你還記得吧?!?br/>     我當(dāng)然記得。
    這房子,我也十幾年沒進(jìn)來了。它果然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但又不僅僅是那個樣子,就如同一張沒對焦好的照片,一旦清晰起來,大概的模樣還是如此,只是每部分的景致,完全顛覆了此前的感覺。它比我記憶中小,土墻斑斑駁駁、老氣沉沉,還飄散著一股發(fā)霉的味道。毣趣閱
    到了文展的門口,他果然還是如同以前,把房門關(guān)上了。我敲了敲房門,門開了。是文展。
    他是如同母親說的,瘦了,黑了,頭發(fā)枯枯的。但他最重要的改變不是這些,而是他給人的感覺。他背微駝,眼睛半乜著,疲憊但警惕,眼神的冷漠不是有攻擊性的那種,而仿佛是對他自己的冷漠。
    “好久不見了,文展?!蔽以噲D用小時候一周不見那種打招呼的口吻。
    他顯然沒有預(yù)料到我會來,也愣了一下。
    我在那一刻也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和他擁抱。他的外表,他的眼神,他的氣質(zhì),似乎都不是十幾年前我熟悉的那個文展,生活已經(jīng)把他雕刻出另外的模樣,但即使這樣的面目全非,還是可以從他的眉角、他臉上細(xì)微的一個表情,找尋到,那個文展。那個文展或許破碎了,但他是在那身體里的。
    文展最終幫我做了決定,不握手也不像老朋友那般擁抱,而是平淡地指了指椅子,“坐吧。”
    他的房間還是沒打開窗戶,即使白天,也把電燈亮著。鎢絲燈有些發(fā)黃,讓我目光所見,似乎都有種老照片的錯覺。
    我努力想找尋到過去的影子,因為,那是我來找他,并且此刻能和他對話的原因:“這房間沒變啊,那個皮箱還在嗎?我還記得,里面放著你整理的歷史大綱?!?br/>     “皮箱裝上一些父親的衣服,和他的尸體一起燒了?!?br/>     “不好意思?!?br/>     我沉默了一會兒。
    “那些歷史大綱呢,當(dāng)時你做的這個事情讓我非常崇拜?!?br/>     “哦,那些無聊的東西,我?guī)ジV莶欢嗑镁腿恿恕!?br/>     “真可惜啊?!蔽也恢雷约哼€能說什么。
    我們又沉默了許久。他似乎意識到我努力背后的善意,試圖挑起話題:“我在廣播站,還播過你的文章?!?br/>     “是你特意關(guān)注的嗎?哈,我又不是什么大作者。”我馬上抓住機會,試圖通過自嘲,讓這個對話進(jìn)入放松的階段。
    然后我開始講述,自己在外地生活的種種。
    我沒有預(yù)料到,他竟然沉默了。而且這一沉默,不像我想象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可以逾越、可以熬過的間歇。他冷漠地坐在那,任由沉默如同洪水汩汩淌來,一層層鋪來,慢慢要把人給吞沒了。
    我終于忍不住,站起身說:“那打擾了,我先回家了。”
    此刻他卻突然說話了:“對不起,其實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厭惡你?!?br/>     我愣住了。
    “你說,憑什么是你?為什么不是我?”
    我知道他在說的是什么,我知道他提問的,是我們都沒辦法回答的問題。
    第二天,我改了機票提前回北京。在路上,我反復(fù)在想,自己此前對文展耿耿于懷的原因,是因為我有種無意識的愧疚感,仿佛我莫名其妙地過了他應(yīng)該過的生活?又或許,是因為,我知道,從本質(zhì)意義上,我們都是,既失去家鄉(xiāng)又永遠(yuǎn)沒辦法抵達(dá)遠(yuǎn)方的人。
    自此之后,我再也沒去過文展家里。每次過年回家,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他,也總是趕緊躲避。母親不知道其中發(fā)生的緣由,總源源不斷帶來他家的信息:文展和他哥哥的矛盾爆發(fā)了。他哥哥憑著老婆帶來的嫁妝,開了家海鮮店,日子過得不錯,或許是為了爭回以前那口氣,每每總是對文展冷嘲熱諷。文展的工資不高,只有一千多,他在工作中本來就看不上同事的粗俗,在單位的日子也越發(fā)難受。文展的母親,到處奔走著試圖幫他找到一個好妻子,但因為兔唇和事業(yè)一般的緣故,一直沒找到。堅持了兩年多,文展再次走了。這次不是去往任何一個城市,而是向廣電系統(tǒng)申請,跑到一個只有幾千人口的小村莊,挑起附近地區(qū)發(fā)射臺的維修看護(hù)工作。
    我知道,他和我這輩子都注定無處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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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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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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