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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4章 渡水

    尋找諸葛亮的破綻是暫時不用想了。
    畢竟按司馬懿的想法,雙方目前還處于消耗耐心的階段。
    當然,現在馮賊已經出現了。
    如果諸葛亮出兵前與馮賊約定好了時期,那么對岸很可能就會進入下一階段:小規模試探進攻。
    不過對于司馬懿來說,這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
    只要堅守營寨,不給對面大規模渡水的機會,那一切就都在掌握之中。
    而且諸葛亮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下,也不可能大規模渡水而來。
    還是那句話,馮賊已經在北邊出現了。
    那就意味著隴山那邊已經沒有了壓力,那么駐守汧縣的五萬中軍,隨時可以從陳倉方向過來。
    諸葛亮要是真敢大規模東渡武功水,從陳倉方向過來的秦朗就可以隨時威脅他的側后方。
    諸葛亮自己都不怕首尾難顧,司馬懿又有何懼?
    更別說到時候蜀虜首尾還隔了一條武功水。
    如此豈不是半渡而擊加兩面夾擊?
    司馬懿不相信諸葛亮會這么冒險。
    所以,現在就看誰的定力足,誰能先從其他地方破開局面,從而給正面戰場施加壓力,誰就能占據優勢。
    得到了司馬懿的指點,鄧艾恍然大悟,連忙抱拳道:
    “大司馬,艾愿請往汧縣!”
    在關中屯田了幾年,再加上平日里喜歡觀察山川,假想攻防,鄧艾對關中地形已經算得上是熟悉。
    既然大司馬都說了,此時不好尋諸葛亮的破綻。
    那么剩下的,要么是馮賊,要么是鄧芝。
    馮賊的話……大概也不用想了。
    橋山以北,乃是平地。
    天下能在平地上打敗馮賊所率騎軍的人,可能有。
    但鄧艾知道,肯定不包括自己。
    至少現在不包括。
    所以剩下的最后一個方向,就只有鄧芝了。
    司馬懿很是滿意,點了點頭:
    “秦將軍雖深得陛下信重,但為人低調,從不與人為難,你去了那里,他應當會給我幾分薄面,不會看輕你。”
    鄧艾感激道:
    “謝過大司馬。”
    “明日我會派出一支運糧隊,前往汧縣送糧,到時你就是押糧官。”
    “諾。”
    與司馬懿在得知馮永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可以做出應對相比,漢軍的反應就顯得有些遲緩。
    畢竟確實就如鄧艾所言,兵分三路,又無法互通消息,三路之間,自然就只能各自為戰。
    對于丞相這一路大軍來說,信息不足,就只能按出征前的計劃,一步一步,穩打穩扎。
    這是一種穩妥的做法。
    正哪司馬懿所認為的那樣,隨著鼎足之勢的正式確立,各國軍隊也不斷走向正規化。
    兩支大軍的對陣,不再是一古腦沖上去拔刀就砍。
    就算是你想沖,人家也未必給你機會,反而有極大的可能是給對手機會。
    統帥需要從國家戰爭潛力、后勤保障、民心向背、交戰時機等等方面去全盤考慮,而不僅僅是兩軍對決。
    這就是所謂的廟算。
    只是統帥所要考慮的,并不是將軍所要考慮的。
    比如說魏延。
    看著北岸的魏國運糧隊大搖大擺地經過,囂張的模樣似乎一點也沒有把對面的漢軍看在眼里,魏延就恨不得張弓拉箭,把那個領頭的家伙射下馬來。
    只是渭水實是太寬,不說是弓箭,就是軍中的重弩,怕也是堪堪能射到岸邊。
    更別說能射到遠離岸邊的魏國軍隊
    “北伐北伐,這哪是北伐,分明就是兒戲!”
    魏延憤然道,“打又不打,空耗錢糧,何時才能擊敗魏賊?”
    言畢,他把手上的長弓擲于地上,讓親衛牽過馬,翻身而上,向著五丈原馳去。
    進入軍營,魏延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朝帥帳走去。
    身為丞相麾下軍中第一大將,一路上沒有人會攔他。
    “魏將軍。”
    “我想要見丞相。”
    “將軍,丞相去武功水那邊查看敵情了。”
    又不打算渡水擊賊,天天看敵情,還能把魏賊看死?
    魏延聽到這話,心里就是有些不耐,嘀咕了一句,然后轉身向著武功水方向而去。
    夏日來臨,雨水似乎多了一些。
    前兩天才下了一場雨,諸葛亮坐在輪椅里,看著漲起來的河水,若有所思。
    “來人,用弩往對岸射一箭。”
    “諾。”
    很快有軍士拿著重弩上來,蹲下,拉弦,放矢,動作很標準。
    “敢問丞相,要射哪個方向?”
    諸葛亮瞇了瞇眼,然后又拿起望遠鏡看了一下,這才指了指對岸邊上的一塊顯眼的大石頭:
    “看到那塊石頭沒?就往那個位置射。”
    “諾。”
    軍士瞄準之后,一扣扳機。
    “蓬!”
    改良過的重弩射程很遠,不算殺傷力的話,最遠者能達近兩百步。
    而武功水的水面,都沒超過一百步。
    說實在的,第一遇到司馬懿時,大漢丞相未必沒有存了讓人冷不防給他一下的心思。
    可惜的是,那個家伙機警得很,不但站得遠,而且身邊還有親衛拿著大楯。
    就連雙方喊話時,都是軍士跑近了傳話。
    看樣子是早就知道了大漢強弩的厲害。
    大漢丞相坐在四輪椅里,正在看著水面沉思,只聽得有人喊了一聲:
    “丞相!”
    被打斷了思路的諸葛亮循著聲源看去,原來是剛剛趕過來的魏延。
    “哦,是文長啊!”
    諸葛亮從懷里拿出一小塊錦布,小心地擦了擦望遠鏡的鏡頭,隨口問道:
    “文長可是有事?”
    “丞相,我剛才看到魏賊往西邊押送了一批糧食。”魏延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我大軍遠道而來,所耗糧食遠比魏賊多。”
    “就算丞相有意在五丈原屯田,又如何比得過魏賊身后有關中之地?長此以往,怕也是耗不過魏賊啊!我們……”
    魏延憋了一股子氣,正準備要全部說出來,哪知丞相卻是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魏賊往西邊押送了一批糧食?”
    諸葛亮的注意力似乎是被魏延的第一句話吸引住了,宛如沒有聽到他后面的話,“就在剛剛?”
    魏延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頭:“正是如此。”
    諸葛亮有些疑惑:
    “這么久以來,西邊魏賊的糧草,基本從長安運過去的,這一次怎么會從北岸走?”
    當然,就算是從長安出發,平日里也是沿著渭水走最方便。
    但現在南岸的五丈原這里不是有自己的大軍么?
    數萬人馬的糧草,可不是一批小數目。
    誰沒事會把運糧隊暴露在敵人眼皮底下?
    所以自然是走北塬的北邊比較安全。
    魏延又開始有些不耐起來。
    “丞相,我想說的是,魏賊不但兵多于我,且糧亦多于我,又易于輸送,我等若是一直與之相持,最終耗不起的,是我們啊!”
    丞相沒有接魏延的話,而是看向對岸,自言自語地說道:
    “事有反常,必然有因。吾看那支糧草隊極有可能非是從長安出發,而是對岸司馬懿所派。”
    丞相這個態度,讓魏延如同一拳打了空,根本沒有著力點,他也看向對岸,悶悶地說道:
    “那又如何?”
    “那就說明事情有了變化,司馬懿這才有所行動。”諸葛亮瞇起了眼,緩緩道,“恐怕那不是真正的糧草隊,而是司馬懿派往汧縣的援軍。”
    魏延終于露出吃驚的神情:“援軍?隴右那邊,丞相難道還另有安排?”
    不應該啊,全大漢就這么些兵力,隴右哪來的多余兵力?
    諸葛亮搖了搖頭:“若是汧縣有急,司馬懿如何會這般遮掩?說不得他這是想要從汧縣主動出擊……”
    說到這里,諸葛亮的目光轉動了一下,看向東北方,“看來司馬懿已經知道了馮明文在哪里了。”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丞相,那我們怎么辦?”
    魏延著急道:
    “隴右那邊看來是瞞不住了,要不要我領兵向西攻打陳倉?讓汧縣的魏賊不敢輕動。”
    “分兵攻城,你少說也要帶兩三萬人前往,吾何來這么多兵分你?”諸葛亮再次搖頭,“還不如直接渡水試探。”
    “渡水?”
    “對,渡過武功水。”諸葛亮說完,喝令道,“孟琰何在?”
    守護在丞相身邊的孟琰連忙站出來:
    “末將在!”
    “吾分你五千虎步軍,今日整備器械,明日但得軍令,立刻渡水!”
    “諾!”
    虎步軍乃是這些年丞相精心編練的精兵,除了姜維有資格單獨領五千來人在外,剩下的全部都由丞相親領。
    如今讓孟琰領虎步軍先行渡水,看得出來丞相此次是動了真格了。
    魏延再也顧不得了,直接插話道:
    “丞相,為何不讓我為先鋒?”
    諸葛亮淡然道:
    “若想成功渡水,非虎步精兵不可,孟琰乃是虎步監,領虎步軍渡水,情理使然。”
    “你又非虎步軍中人,如何知曉虎步軍行陣之要?”
    魏延啞然。
    諸葛亮看了一眼魏延,見他面有憤然之色,便開口多說了一句:
    “若是孟琰能成功渡水,你便是第二批領軍渡水的人。”
    魏延得了承諾,這才稍有平息。
    諸葛亮心里卻是嘆息:
    吾不讓魏延先行渡水,便是知其心性太躁,立功心切,渡水之后,面對魏賊,未必愿意掘營固守。
    反倒是孟琰,勇武雖不如魏延,卻勝在能完全按吾之吩咐行事。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喧鬧的西岸很快吸引了魏軍探子的注意。
    “大司馬,蜀虜有動靜!”
    司馬懿得到稟報,連忙帶人出來一看,果見對岸的蜀虜正扛著竹筏木筏放入水中。
    “不好,蜀虜這是要強渡武功水!”司馬懿心頭一驚,連忙吩咐,“傳令,立刻整軍!”
    從上了五丈原之后,大漢丞相就一直讓軍中伐竹砍木,正是為了渡水所用。
    但見長三四丈,寬近兩丈的筏子被不斷地推入水中,然后再被粗大的麻繩把首尾綁死。
    同時還有“咣咣咣”的聲音,這是為了加大牢固,有軍士用特制的鐵棒釘在兩個筏子之間。
    因為魏東漢西,對漢軍來說,日頭剛剛升起的時候,日頭正好刺眼,對陣不利。
    只待日頭升得更高一些,更大的筏子這才被推到水里,每個筏子上站了兩百名挎弓執矛的虎步軍將士。
    前面豎起了大楯,以防魏賊的箭矢——漢軍開始渡水了。
    果然,筏子剛過河中心,魏賊的弩矢帶著破空聲而來。
    筏子上的虎步軍將士皆是縮在大楯后面,盡量不讓自己的身子暴露出來。
    這種情況下,除了被動挨打,沒有其他任何辦法。
    靠得越發近了,魏軍的弓箭手開始拋射。
    “準備!”
    “嘩啦!”
    筏子上的士卒開始搭弓引箭。
    “射!”
    “蓬蓬!”
    進入了弓箭手的范圍,終于可以反擊。
    若說三國當中,魏是以精騎見長,則大漢是以弓弩為上,至于吳國,自然就是舟船了。
    當然,有了涼州之后,再加上開了人形掛,大漢已經補齊了騎軍這塊短板。
    但魏軍可沒這么幸運,在弓弩上沒有辦法追上大漢。
    魏軍的弓箭手開始射箭,那就意味著魏軍同樣已經進入了竹筏上虎步軍的弓箭攻擊范圍。
    雖然筏上漢軍射出的箭有些稀拉,但總算不是像剛才那樣不能還手。
    面對從空中落下的箭羽,豎在前面的大楯并沒有大太的用處。
    很快,慘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竹筏再大,也沒辦法跟船只相比,為了減輕重量,除了隊率披了鐵甲,剩下的士卒基本都是皮甲。
    竹筏上的虎步軍士卒,不斷有人中箭,脖子、肩上、背上,甚至腦袋上。
    翻倒在筏上的士卒,鮮血滲下了筏子的縫隙,染紅了水面。
    而更多的,是站立不住,直接掉到水里的士卒。
    受了傷的士卒,根本連掙扎都沒能掙扎幾下,咕嘟嘟地冒起幾個水泡后,就再沒有浮上來。
    只有縷縷紅色,緩緩擴散開來……
    這才是剛剛開始。
    第一個筏子終于沖到岸邊,早就有準備的魏軍齊齊吶喊,長矛死死地頂在豎在前面的大楯上。
    “嘩啦!”
    漢軍一個不防,大楯向后翻倒,壓到了筏上的將士。
    筏上僅剩下二十來個士卒還能站立著,隊率怒吼一聲:
    “殺!”
    一馬當先,沖了上去。
    與此同時,在離竹筏渡水不遠的地方,已經聯接好的筏橋,上游的一頭被推入水里,借助水流,開始自動緩緩地向對岸靠去。
    下游的一頭,則是被死死地固定在樁子上。
    “咔咔咔……”
    筏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最終“嘩啦”地一聲,卡在了東岸。
    早已迫不及待的孟琰一躍而上,領著虎步軍將士,踏著筏橋,直奔對岸。
    有一支魏軍想要沖過來圍堵,然后只聽得又是一陣“蓬蓬蓬”的弩箭聲,西岸的強弩手射出暴雨般的矢雨。
    岸邊五十步之內,無人敢靠近。
    等通過筏橋的虎步軍奔跑到達對岸,第一批乘筏船到岸邊的將士已經幾乎全部陣亡。
    “大司馬!”
    “不著急!”
    遠遠地看到這一幕的司馬懿面容沉穩。
    少量漢軍沖過岸邊,這個沒什么。
    只有等諸葛亮派出大批人馬開始渡水的時候,才是真正半渡而擊的時候。
    現在這種情況,只能是步卒短兵相接,遠未到精騎出動的時候。
    如果精騎現在就出動,除了把自己沖進水里,不會有別的作用。
    這種小規模戰斗,就看誰的韌性更加,誰的組織性更好。
    很明顯,眼下渡水的漢軍,是諸葛亮手里的精銳。
    再加上武功水的水面不夠寬,對岸的強弩可以掩護渡水,魏軍空有兵力優勢,卻沒有辦法從兩側包抄過去。
    第一支筏橋成功后,接著就是第二支……
    第三支,被水沖散了……
    同時從一開始就搭建的浮橋也不斷地向東岸延伸……
    長達數里的岸邊,漢魏兩軍的將士,如同被血腥挑起了兇性的野獸,在不斷地吶喊廝殺。
    與此同時,橋山的秦直道上,有一支數萬騎軍正在緩緩而行。
    之所以緩緩而行,是因為郭淮已經提前把橋山上的秦直道加以破壞。
    每隔一段路,就掘出短則兩三丈,寬則四五丈的深溝。
    方法很簡單,但卻很有效。
    馮永這一路上,不得不把這些壕溝填平了,才能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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