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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4章 遛驢

    登上白登山,感受了一下高祖皇帝當(dāng)年被匈奴數(shù)十萬大軍圍困的窘境。
    然后馮君侯沒有返回晉陽,而是出了山口,繼續(xù)向北,然后折向西邊。
    看到自家阿郎完全就是反著走自己去年進軍的路線,關(guān)將軍終于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與馮君侯同床共枕這么多年,關(guān)將軍早已是摸透了此人的心思。
    此時察覺到他的古怪,頓時就起了疑心:
    “阿郎,不是說要在平城投三百萬緡?怎么不多呆一些時日,也好了解一番?莫不是你在騙鄧刺史?”
    八月下旬準(zhǔn)備進入九月的草原,已經(jīng)有了隱隱顯現(xiàn)出些許秋意。
    微風(fēng)在遠黃近綠的草地上吹起一片銀色的波浪。
    騎在馬上的馮君侯,正在極目遠眺,欣賞著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
    聽到關(guān)將軍的話,轉(zhuǎn)過頭來,笑道:
    “細君何出此言?我只說了要在平城建一個新城,可沒說那數(shù)百萬緡全部用在區(qū)區(qū)一個平城新城上。”
    整個大同盆地,甚至再加上南邊大半個太原盆地,地底下幾乎全是煤。
    煤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要先找到鐵礦。。
    興漢會又不是做慈善的,肯定是要看到有利可圖才會投錢。
    要不然,別說他這個興漢會的會首不好向兄弟們交代。
    就算是天子來了,也不能讓人跑到邊塞白白出錢筑城不是?
    自己這一行人,又沒有專業(yè)的礦工,不懂得怎么找礦。
    多呆有什么用?
    再說了,并州刺史府想要賺這筆錢,可不是坐在那里干等就行了。
    要不然,這錢也太好賺了點。
    關(guān)將軍聽了馮君侯的解釋,心里的就更疑惑了:
    “既如此,為何阿郎不及早做回頭,快些派人來并州尋找鐵礦?”
    馮君侯看了看關(guān)將軍迷惑不解的神色,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就連李慕也是垂首抿嘴。
    關(guān)將軍看到二人如此,劍眉頓時就是一挑。
    “細君莫要生氣。”看到關(guān)虎女的神色不對,馮君侯連忙安撫道,“這行軍打仗之事,我遠不如細君。”
    “但若論起這生意一道,細君可是遠不如我。”
    “生意?”
    馮君侯點頭:
    “興漢會與鄧刺史之間,可不就是一門生意?鄧刺史想要政績,興漢會想要圖利。”
    “現(xiàn)在是鄧刺史想要興漢會出錢幫他提高政績,那細君覺得,誰會更著急?”
    關(guān)將軍聞言,似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在妾看來,雙方都著急。”
    馮君侯一怔。
    關(guān)將軍瞟了馮君侯一眼:
    “興漢會沒能從關(guān)中拿到太多的好處,那肯定是著急著要從并州這里拿到補償。”
    “鄧刺史年紀(jì)也大了,估計并州刺史就是他最后一任在地方上任官了,再過幾年,按他的年紀(jì),多是就要回朝堂了。”
    如今連丞相都去世了,老臣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了。
    “以鄧刺史的資歷,若是未來幾年能在并州做出政績來,未必沒有資格沖一沖三公之位,所以他也著急。”
    馮君侯聽到關(guān)將軍的話,大是贊許地挑起大拇指。
    關(guān)將軍看到馮君侯哪些,心里暗自得意。
    第一句話,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不過關(guān)于鄧芝的話,卻是張小四跟她分析的。
    畢竟限制興漢會關(guān)中圈地,馮府正室大婦對張小四很是橫眉豎眼了一陣。
    張小四還沒有正式嫁入馮府,再加上心里有愧,不得不暫時伏低做小。
    臨行前,很是討好地給關(guān)大將軍分析一番并州刺史的處境,以示自己的清白。
    “所以阿郎是在與鄧刺史比誰能沉得住氣?”
    “非也,非也。”馮君侯搖頭晃腦,“我不是說了嘛,這本就是興漢會與鄧刺史之間的一門生意。”
    “生意嘛,自然是貨比三家才行。”
    關(guān)將軍皺眉:“何意?”
    馮君侯指了指西邊:“細君知道五原郡(即后世包頭)那里有什么?”
    “什么?總不能是鐵吧?”
    馮君侯一拍大腿:“對極!五原郡的陰山腳下,有一大片鐵礦。”
    原本只是跟在旁邊傾聽的李慕,聽到馮君侯這么一說,都忍不住地抬頭看來。
    “平城有煤,五原有鐵?”
    關(guān)將軍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了看身后,平城早就不知在多少百里之外。
    她有些吃吃地說道:
    “那,這也……這也太遠了吧?到時阿郎如何用平城的煤冶煉五原的鐵?”
    馮君侯嘿嘿一笑:“誰說我要用平城的煤煉五原的鐵?”
    關(guān)將軍更不明白了:“那平城……”
    “平城的煤煉的是并州的鐵,五原的鐵,自然是用九原的煤來煉。”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后世的太原、大同、包頭,這三個地方,都是工業(yè)基地城市。
    所謂工業(yè)基地城市,煤鐵是必不可少的。
    太原與大同的煤礦比鐵礦出名。
    包頭則是鐵礦比煤礦出名。
    包頭的鐵礦,是出了名的量大易開采。
    別看馮君侯驚駭于關(guān)將軍“源源不斷的勞力”的想法。
    但若是當(dāng)真能在五原郡附近找到煤礦,馮君侯說不得就要“真香”。
    非得按關(guān)大將軍的主意,把九原周圍的胡人都抓來當(dāng)?shù)V工不可。
    只要人力足夠,到時候光是并州一州的鋼鐵產(chǎn)量,就能碾壓整個大漢。
    唐山能瞞鋼鐵產(chǎn)量,本侯就瞞不得?
    更重要的是,太原與大同的煤礦質(zhì)量,遠比蜀地漢中的煤礦質(zhì)量要高得多。
    若是能在并州找到無煙煤,那就是賺大發(fā)了。
    就算是找不到無煙煤,找到高質(zhì)量的動力煤也不錯啊!
    要是能把現(xiàn)在的冶鐵技術(shù)再改進一下,說不得就能直接煉出鋼來。
    就算不能直接煉出鋼,用高質(zhì)量煤冶煉出的鐵,質(zhì)量也要高出中原內(nèi)地的鐵一大截。
    對于這個時代來說,簡直就是開掛神器。
    真要能夢想成真,大漢將士人人都一把百煉刀或者斬馬刀,那就是指日可待。
    想想看,相互廝殺的雙方,大漢將士人人披著著五原產(chǎn)的鎧甲,揮舞著并州產(chǎn)的神兵利器。
    敵人砍到大漢將士身上,不過是一道白印。
    而大漢將士砍到對方身上,直接就是“哧啦”一大道口子給人家放血。
    那場面,太美不敢想像。
    以前有一漢當(dāng)五胡,將來有“一漢當(dāng)五賊”,何其爽哉?
    無論是太原盆地還是河套平原,只要開發(fā)出來,都可以變成產(chǎn)糧區(qū),能夠給工業(yè)提供足夠的糧食。
    這才是土地生產(chǎn)財富的有效利用。
    關(guān)中那點地,朝廷和皇家想要?
    給給給!
    才值幾個錢!
    想到這里,馮君侯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所以只要把五原郡有鐵礦的消息放出去,到時候急的就不是我們,而是鄧刺史。”
    雖說九原都督府理論上也屬于并州,但若是出了政績,霍弋肯定要占首功。
    再說了,霍弋可是皇宮里出來的人。
    只要背景夠硬,上司也不敢輕易漂沒功勞。
    若是沒有背景,那大概率就只能看別人的背影。
    霍弋是天子的人,哪個敢搶功?
    鄧芝最多是跟在后面沾個光。
    沾光的功勞,可不足以支持他出任三公之位。
    得知馮君侯原來是這個打算,關(guān)將軍想要板個臉,最后還是忍不住地跟著笑起來:
    “鄧刺史好歹也是鄧維哲(鄧良)的大人,若是鄧維哲知道你連他的大人都要算計,到時候會怎么想?”
    “喛,細君你這話就不對了。”馮君侯擺了擺手,“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我好歹都許諾數(shù)百萬緡出去了。”
    “鄧刺史既然是維哲的大人,那就更應(yīng)該在這個事情上多多出力才是,這可是互贏的好事。”
    相比于馮君侯攜美逛草原,鄧刺史得知馮君侯沒有從平城返回,而是繼續(xù)領(lǐng)兵進入草原后。
    當(dāng)場就是有些失態(tài):
    “君侯說了要去九原故地看看?”
    “回將軍,正是,君侯說了,五原郡可能有鐵礦,他要過去看看。”
    “鐵礦?”鄧芝一聽就急了,“他怎么知道五原有鐵礦?”
    沒道理啊!
    九原故地那邊,數(shù)百年來都是大漢留給南匈奴看門的地方。
    那鬼地方真要有鐵礦,大漢會怎么可能放心留給南匈奴?
    數(shù)百年來都沒人知道的事情,馮君侯是怎么知道的?
    莫不成他當(dāng)真是鬼王,能透陰陽而知曉世間之事?
    這些疑問只是在鄧芝的心里一閃而過。
    因為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朱將軍,你看,這個……”鄧芝轉(zhuǎn)過頭,看向旁邊的一位中年男子,面有為難之色,“真是不湊巧。”
    被稱作朱將軍的人,正是從東吳不遠數(shù)千里趕來的朱據(jù)。
    此人乃孫權(quán)女婿,曾被孫權(quán)稱贊“文武兼?zhèn)洹薄?br/>     可惜的是,前幾年因為受到隱蕃事件的牽連,被免官禁足在家,直到去年才重新恢復(fù)官職。
    他這一次正是受了孫權(quán)的委任,前來大漢學(xué)習(xí)騎軍戰(zhàn)法。
    沒曾想從建業(yè)坐船到荊州,又從荊州乘船去永安,從永安經(jīng)錦城,然后從錦城北上去漢中。
    到漢中,大漢天子很遺憾地告訴他,馮君侯現(xiàn)在要鎮(zhèn)守關(guān)中等地,不能輕離。
    所以你想要見他,只能自己去長安。
    大漢丞相去世了嘛,大漢最富盛名的馮名將鎮(zhèn)守要害之地,可以理解。
    于是朱據(jù)拜別了小胖子,離開漢中,北上長安。
    哪知到了長安,他才拿出漢吳兩國皇帝的詔告,就被告知馮君侯去河?xùn)|巡視了。
    長安主事人張大秘書告知朱據(jù),上黨事急,所以馮君侯已經(jīng)去了河?xùn)|督戰(zhàn)。
    戰(zhàn)事要緊,這個也可以理解。
    于是朱據(jù)又折向東邊渡河,到了河?xùn)|,漢國征西將軍姜維很抱歉地告知:馮君侯已經(jīng)北上并州巡視了。
    并州初定,巡視以定人心,可以理解,于是朱據(jù)只能繼續(xù)向北追去。
    現(xiàn)在并州的鄧刺史告訴他,馮君侯領(lǐng)軍進入了草原……
    整整數(shù)月以來,朱據(jù)走水路,走山路,也曾騎馬走過官道。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又從西向東,沒有上萬里,也有數(shù)千里。
    好端端的一個世家子美男子,活生生走成了一個滿臉胡須拉渣的邋遢男。
    此時從鄧芝嘴里得知,自己馬不停蹄地趕來晉陽,居然還是沒有追上馮君侯,情緒差點就是崩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滿嘴的飛沫從嘴里噴出,直接沾到幾個月沒有好好打理過的胡子上。
    朱據(jù)渾身哆嗦,不敢置信地看著鄧芝:
    “鄧刺史,馮君侯……莫不是故意在躲我吧?”
    鄧芝看著一身塵土,滿面滄桑的朱據(jù),此刻的心里也是在嘀咕:
    莫不成馮君侯當(dāng)真是不想教吳人騎戰(zhàn)之法,所以故意躲著不見?
    只是嘀咕歸嘀咕,身為大漢重臣,鄧刺史就算是知道這個事情是真的,他也不能承認:
    “朱將軍,你多慮了。你是不知,大漢初復(fù)關(guān)中并州等地,萬事亂如麻,再加上東面又有強敵窺視。”
    “馮君侯受大漢天子所托,鎮(zhèn)守要地,豈能掉以輕心?”
    “前些日子,上黨賊人據(jù)險不降,君侯又是派出魏老將軍,又是親自領(lǐng)兵去河?xùn)|策應(yīng),這才拿下上黨。”
    “上黨初定,馮君侯都沒有時間前去巡視,就直接北上晉陽。”
    “他在晉陽也沒呆幾日,根本沒來得及歇息,就立刻出塞去了,可見其肩上責(zé)任之重。”
    聽到鄧芝的話,朱據(j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這馮明文,確實是個人物。
    諸葛亮死后,此人非但能讓局面盡快安定下來,甚至還能派兵攻取上黨。
    上黨一下,整個并州已經(jīng)算是落了漢國的手里。
    自己進入關(guān)中以后,這一路雖是匆匆趕路,但沿途可以看到不少地方已經(jīng)開始恢復(fù)生產(chǎn)。
    可見此人無論是用兵還是治民,皆有非常手段是也。
    只是想起自己這幾個月來的遭遇,朱據(jù)心里又是有些悲憤:
    聽聞此人素來有鬼王之稱,吾早就料到非好相與之輩,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他的難纏程度。
    一念至此,朱據(jù)心里就越是不服氣,心里就越是要見到此人不可:
    “鄧刺史,敢問能否派人陪吾一起出塞,進入草原?”
    “萬萬不可!”鄧芝一聽,嚇了一大跳,連忙否定了朱據(jù)這個傻大膽計劃。
    “朱將軍有所不知,塞外與漢地大不相同。就算君侯在胡人那里大有名聲,也是要帶著精兵猛將,才敢出塞巡視。”
    “若不然,塞外胡人,看到將軍人少,常會化成馬賊,仗著熟悉地形,呼嘯而來,呼嘯而去,讓人防不勝防。”
    上黨已下,想來幽州冀州的魏賊,此刻也沒有膽量越過太行山前來挑釁。
    所以就算馮君侯帶走三千精騎,讓并州兵力略有吃緊,但也不算太大的事情。
    但若是為了護送朱據(jù)再派出人馬,那就真是要了鄧刺史的老命了。
    他可不敢這么賭。
    朱據(jù)會不會在草原上遇到馬賊他不關(guān)心,但并州要是沒有足夠的兵力,那可是大事。
    “再說了,就算是我派出人馬,陪同朱將軍出塞,先不說沒有熟悉路途的探子,會不會在大漠上迷路,就是朱將軍,最后也未必能追上馮君侯。”
    朱據(jù)皺眉:“為何?”
    若是不鄧芝當(dāng)年出使吳國,得到了吳國君臣上下的一致稱贊,人品還算是過硬。
    只怕此時朱據(jù)就已經(jīng)在懷疑鄧芝是伙同馮鬼王阻止自己。
    “朱將軍莫急,且聽我道來。從五原郡到關(guān)中,有一條大道,名曰秦直道,乃是秦始皇時所修。”
    “如今雖已有數(shù)百年,可能多有損壞,但仍可行軍。”
    “若是我猜得不錯,馮君侯在巡視完九原都督府之后,應(yīng)當(dāng)要從五原順著秦直道南下,經(jīng)上郡回長安。”
    這樣嗎?
    朱據(jù)聞言,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當(dāng)真如此,那就是說,我又白白繞了一個圈?
    想起自己白跑了這么遠的路,朱女婿不禁就是有些暗恨:
    入他阿母的馮鬼王……這是在遛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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