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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5章 籌糧

    自丞相去世后,相府的權(quán)利就一分為三。
    一分在宮里,一分在中都護府,一分在尚書臺。
    宮里和中都護府繼承了相府的大部分權(quán)力,尚書臺喝了點湯。
    沒辦法,雖然尚書令是丞相生前推薦的,但卻是天子任命的。
    而中都護又正好兼平尚書事。
    一旦宮里和中都護府達成一致意見,尚書臺就很難做出反對意見。
    不過幸好,作為尚書令的蔣琬,是一個老實人,從不喜歡爭權(quán)。
    當年他默默地在后方支持丞相的北伐。
    現(xiàn)在似乎也打算維持現(xiàn)狀,默默地支持春秋鼎盛的天子與年富力壯的中都護聯(lián)手一統(tǒng)天下,三興漢室。
    蔣琬如此識趣,宮里和馮都護自然也會投桃報李。
    平日里除非是事關(guān)重大,否則基本不會插手尚書臺處理的日常政事。
    像這一次,事情就比較重大。
    雖說現(xiàn)在大漢的軍事由中都護府決定,政務(wù)歸尚書臺處理。
    但在很多時候,兩者是相互交織的。
    特別大軍出征,還需要仰仗尚書臺調(diào)撥糧草。
    這種情況下,就體現(xiàn)出平尚書事的重要性了。
    若是不平尚書事,尚書臺就能從后勤上把中都護府鉗制住。
    而有了平尚書事這個權(quán)利,中都護就可以參與到尚書臺的決策中,沒人敢輕視他的意見。
    馮中都護這一次入宮見了小胖子,說完正事后,寒喧了幾句就告辭,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有太多逗留。
    不過在出了未央宮前殿之后,馮中都護并沒有直接出宮,而是折而向西。
    大漢的中央官署,就在未央宮前殿的西邊。
    眾多中央官署里面,最重要的,無疑正是尚書臺。
    兼平尚書事的馮都護,可以自由進出尚書臺,他沒有讓人提前通報,徑自就向著蔣琬的值房而去。
    蔣琬的值房大開著,時不時地有尚書郎送過來公文之類。
    看到馮都護過來,正欲欲行禮。
    馮都護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喧嘩。
    尚書郎會意,皆是微微低頭示意。
    開國一代,對一個國家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同時也在有意無意地塑造了這個國家的風格。
    先帝與丞相,同樣也深深地影響著季漢。
    先帝雖說乃是帝胃之后,但自小孤寒,為興復漢室奔波數(shù)十載,非自重身份之輩。
    故而禮尚輕簡,不尚繁文縟節(jié)。
    當年為平原國相時,即便是郡中平民,先帝亦可與之同席而坐,同簋而食。
    丞相就更不必說,屢有重才而輕禮之舉。
    比如龐統(tǒng)與蔣琬,此二者,皆曾因為失禮而被先帝責怪。
    但丞相都曾替他們在先帝面前辯護過。
    雖然先帝與丞相已然不在,但大漢中央官署,仍保留著他們的遺風。
    馮都護讓別人不要多禮,別人就理所當然地點頭示意一下走開了。
    蔣琬的值房里,傳來朗朗的閱讀公文之聲。
    若是不明內(nèi)情的人,還道這是蔣琬處理公務(wù)時的怪癖。
    但事實上,這是費祎在給蔣琬朗讀公文。
    馮都護步入門中,但見蔣琬坐在正中,而兩邊各坐有一人。
    左邊之人乃是費祎,而右邊之人乃是董允。
    他們一人捧公文而誦,一人執(zhí)筆而待。
    蔣琬聽完后,或與兩人低聲商議一陣,或直接說出自己的決定。
    兩人若是有別的意見,也可以提出。
    待三人達成一致意見,董允便寫下決議。
    費祎的身邊,還放有一桉,專門放置送過來的公文。
    三人初時沒有注意到馮都護進來,只道是尚書郎又送來公文。
    直至馮都護站在他們面前好一會,他們才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中都護?”
    看到三人皆欲起身,馮都護連忙上前,按住蔣琬的胳膊:
    “蔣公身子不便,就莫要多禮了。”
    然后又轉(zhuǎn)頭對費祎和董允說道:
    “坐,皆坐。”
    費祎和董允仍是站起來,施了一禮。
    看到馮都護在蔣琬身邊坐下,他們這才重新落座。
    蔣琬的臉上,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了點點的老人斑。
    雖然不是很多,但卻顯示著這位老人,已經(jīng)開始步入了衰老。
    讓馮都護有些感慨:
    “想起當年,蔣公從錦城去越巂看我,何等儒雅風流,沒想到這一眨眼,就快要十年了……”
    桉上還放著馮都護特意讓人給蔣琬做的老花鏡。
    但蔣琬似乎越來越少用到它。
    因為他不但老了,而且體弱多病,這也是讓費祎和董允過來幫忙處理公務(wù)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個原因,自然就是因為丞相病逝前的遺言。
    從目前看來,丞相的遺言,給大漢中樞的正常運轉(zhuǎn)與平穩(wěn)交替,提供了相當重要的保障。
    很明顯,蔣琬之后,大伙都默認費祎和董允是尚書令的接班人。
    此時的費祎和董允,一個是尚書仆射兼侍中(前尚書仆射李福已經(jīng)去世),一個是尚書丞兼侍中。
    蔣琬聽到馮都護的話,看向馮都護的目光,有些欣慰,同時又有些緬懷:
    “是啊,這一晃,就十年了。想當年,中都護還是年少郎君,如今卻已是大漢的中流砥柱,實是讓人感慨。”
    馮都護連忙擺手:
    “蔣公過譽了,永實不敢當中流砥柱之語。不過說起年少時啊,雖說過輕狂,但也真讓人懷念啊!”
    蔣琬聞言,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眼中盡是笑意:
    “誰年少時不輕狂呢?老夫還差點因為不屑理縣中之事而被先帝加罪呢!”
    “蔣公這個話倒也是,想想丞相在時,也曾罰過我不少次……”
    話未說完,兩人皆是哈哈笑出聲來。
    “蔣公,這些日子,令公子可曾寫信回來報平安?”
    蔣琬的公子蔣斌,被馮都護舉薦為河東太守。
    這本是件好事,沒想到才過一年有余,魏延就在河東調(diào)兵遣將。
    而如今,大漢與魏國在河東上黨的邊境線上劍拔弩張,形勢緊張。
    這讓馮都護有些不太好意思,感覺是故意坑了蔣公這位大媒人。
    畢竟自己的兩位夫人,可都是他做的媒。
    “河東有大漢禁軍,賊子安敢放肆?再說了,犬子又不用親自上陣,有何不平安?”
    相比于馮都護蔣琬卻是安之若素,甚至有些不以為意。
    不知是看透了人世間事,還是對這些年屢戰(zhàn)屢勝的大漢將士懷著強大的信心。
    他看向馮都護,眼中閃著老年人特有的智慧:
    “倒是中都護,除了上朝,這些日子少有進宮,此番入宮,不會就是想要與老夫說些閑話吧?”
    “蔣公慧眼!”
    馮都護拱了拱手,“其實我是剛從陛下那邊過來。”
    “哦?”蔣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甚好。”
    皇家與馮府的兒女親事,身為大漢重臣之一,蔣琬自然也略有耳聞。
    如今看來,馮都護親自入宮,事情就算是沒有解決,也已經(jīng)是有了緩和。
    甚好,甚好!
    陛下是個仁厚天子,再加上大漢對臣子一向?qū)捄瘛?br/>     更別說中都護這些年來屢立大功。
    三興漢室的希望越來越大,蔣琬自是不希望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君臣鬧了不和。
    損了天子名聲,又寒了功臣之心。
    說得再自私一些,天子若是能容得下中都護如此行事,那么自然就更能容得下其他臣子。
    甚好,甚好啊……
    “蔣公不好奇我此次進宮是為了何事?”
    “中都護與陛下之間的事,吾等怕是不好置喙吧?”
    蔣琬說這個話,還把一旁一直默默聽著的費祎董允兩人包括了進去。
    費祎董允知道,這是蔣公在給自己提示將來如何與這位中都護相處。
    或者說,是在暗示如何在宮中與中都護府之間維持尚書臺相對獨立的運作。
    “噯,此言差矣!”馮都護擺了擺手,“此次我進宮,實是有一樁大事,后面需得蔣公幫忙才是。”
    “中都護但講便是,只要是國家大事,老夫豈有不盡心配合之理?”
    “蔣公大義!”馮都護豎起大拇指,然后說道,“前日吳國那邊派了密使過來,欲請吾領(lǐng)軍出武關(guān),配合他們在南邊的行動。”
    “哦?!”
    這個事情,蔣琬確實沒有聽到風聲,可見宮里對此事確實是嚴加保密。
    “前些日子還說吳人在荊州與江淮與魏賊打得如火如荼,這個時候吳人派密使過來,莫不成是戰(zhàn)事有變?”
    “荊州還是老樣子,不過江淮太遠了,就算傳過來,至少也是一個月前的消息了。”
    馮都護搖頭,“但不管如何,吳人這一次派密使過來,想讓我親自領(lǐng)軍,其事恐不小。”
    蔣琬點頭:“中都護所言甚是!那依中都護之意,當如何?”
    “陛下與吾皆有意答應吳人的請求,順便攻取下魏賊的草橋關(guān),此事若成,也算是徹底打通了武關(guān)道。”
    蔣琬捋了捋胡須,算是明白馮都護的來意:
    “軍陣上的事情,吾自認不如中都護多矣!既然是陛下與中都護皆有意如此,那么中都護此次過來,可是為了糧草之事?”
    馮都護聞言,大笑道:
    “與蔣公說話,就是痛快!”
    “卻不知中都護何時出征?所領(lǐng)將士幾何?”
    “兩到三萬吧,時間自然是越早越好。”馮都護看向蔣琬,“時間有些緊迫,蔣公來得及準備嗎?”
    這也是他親自過來告知蔣琬的原因。
    明明東邊已經(jīng)有了一場戰(zhàn)事,現(xiàn)在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又打算在東南邊用兵。
    再加上現(xiàn)在又是處于恢復新復三地生產(chǎn)的關(guān)鍵時期。
    這個事情對于大漢的大管家來說,可能確實會有些壓力。
    甚至對于尚書令來說,這個事情,有些事后通知的味道。
    馮都護親自過來告知這個事情,而不是讓天子派個小黃門通知,本身就代表著對尚書令的一份尊重。
    蔣琬倒是沒有在意這些細節(jié),他聽到馮都護的話,臉上稍現(xiàn)為難之色。
    兩到三萬精兵,就算是大漢軍中有干糧輔之,民夫或者輔兵也要一萬。
    這一算下來,糧草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沉吟了好一會,蔣琬這才緩緩地說道:
    “這幾年來,府庫用度甚大,若非大漢底子厚,再加上早年的積累,怕是早就用捉襟見肘。”
    馮都護知道這不是假話,更不是推拖之詞。
    畢竟關(guān)中一戰(zhàn),勝利雖大,但所耗也是極為巨大。
    再加上戰(zhàn)后恢復生產(chǎn)所用的支出,還有前兩年的大旱,更是讓國家府庫好幾次處于警戒線邊緣。
    蔣琬看向馮都護,試探著說道:
    “若是調(diào)用府庫最后的底子,倒也不是說不能支撐起中都護此次出征。”
    馮都護反而是皺起眉:
    “但若是當真如此的話,那萬一戰(zhàn)事拖延良久,期間大漢再出個什么意外,那怎么辦?不妥,此事不妥!”
    “此時正值夏糧入庫之時,若是中都護不急,倒是可以再多等一些時日。”
    馮都護搖了搖頭:
    “不行,戰(zhàn)事瞬息萬變,吳人從荊州派人過來,已經(jīng)算是耽擱了一個月時間,再等下去,怕是戰(zhàn)機已失。”
    蔣琬沒有再立刻說話,而是過了好一會,這才又說道:
    “除非趁著此次收夏糧的時候加稅,或者暫緩停交丁口稅……”
    “圖一時之快,而傷朝廷長久之信,不可為也。”
    前面才跟百姓承諾了要減輕賦稅,此時又是正值推行攤丁入畝的關(guān)鍵時期。
    這一推遲,不知會讓引起多少遐想。
    就算日后再推行,那也不知要增加多少阻力。
    大漢不是魏賊,更不是吳國。
    他們可以橫征暴斂,以圖存片刻。
    但大漢沒有必要跟他們比爛。
    相反,魏吳行之以暴,大漢行之以仁,高下自分。
    只要能成為世之燈塔,日后大漢入中原,平江南,何愁百姓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就像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不少人從河北逃至并州,有胡有漢,足以說明人心向背。
    蔣琬當然知道行不通,他提出這些建議,本就是讓馮都護否認的。
    “增府庫而不傷民之事,天下莫有如中都護者,不如中都護提個建議?”
    馮都護嘆了一口氣:
    “蔣公,我過來是,是問你要糧草的,你卻反問我要增府庫之法,合適嗎?”
    蔣琬微笑:
    “能者多勞嘛,中都護有平尚書之權(quán),尚書臺的事,中都護也是要參與的。”
    馮都護噎然。
    不過他看著蔣琬的神色,心頭一動:
    “蔣公莫不成已是有了決策?”
    “是有一些想法,不過還是要經(jīng)過中都護同意才行。”
    “蔣公請道來。”說完這一句,他又連忙補充道,“不過若是又想讓興漢會先行墊付錢糧,怕是行不通。”
    興漢會現(xiàn)在的主要精力,全部放在九原與平城。
    特別是平城。
    對于馮都護來說,寧愿放棄這一次攻取草橋關(guān),也不能延緩平城之事。
    蔣琬搖頭:“雖與興漢會有些關(guān)系,但倒也不用興漢會出力。”
    “哦?”
    馮都護眉頭一挑。
    除了興漢會之外,還有誰能有這么大的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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