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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2章 求學

    誰都知道,高祖皇帝被封于漢中,后出關(guān)中而據(jù)有天下。
    而昭烈皇帝又是在漢中稱王,后才在錦城登基稱帝。
    說漢中是大漢的龍興之地,那真是一點也不為過。
    羊祜喝下一口熱湯。
    炎漢,油脂,人油,漢中等等念頭,如同走馬燈似的,在他心里亂閃。
    再想起馮某人以油助火,燒了隴關(guān)。
    還有那什么龍化二水自有油……
    雖說羊祜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對這些事情向來是敬而遠之。
    但如今不能遠之,又事關(guān)己身及家族,心思就未免有些雜亂。
    雖說都是在漢中開國,但季漢的三興漢室之路,比起前漢定鼎天下,無疑遠要曲折和困難得多。
    至少同是從漢中出兵,季漢與前漢在北邊遇到的對手,大不一樣。
    高祖皇帝所面對的關(guān)中,是一個一分為三,又各不屬統(tǒng)的關(guān)中,可以輕易地各個擊破。
    而且項羽遠在江東,根本不可能趕過來支援。
    但季漢不同。
    季漢所面對的關(guān)中,不僅僅是一個統(tǒng)一的關(guān)中。
    而且關(guān)中后面,還有一個統(tǒng)一的中原北方。
    遠非項羽那時的勢力所能相比。
    不但魏國的中心洛陽,可以隨時支援。
    甚至涼州方面,還能從西邊威脅季漢的北伐軍。
    所以季漢根本沒有辦法像高祖皇帝那樣,直接進軍關(guān)中,最好的辦法,就是繞道隴右。
    只有拿下隴右,切斷涼州與關(guān)中的聯(lián)系。
    再以隴山為屏,東擋魏軍,西取涼州。
    事實上,就算是那一年的春天,漢國拿下了隴右,魏國仍是有著極大的優(yōu)勢,有著極大的可能奪回隴右。
    曹子丹(即曹真)佯攻漢中,實欲圖隴關(guān)蕭關(guān),正是為此。
    只是沒有想到,曹大將軍的十余萬精兵,居然在蕭關(guān)下被馮某人的兩萬人馬一舉擊潰。
    從此徹底斷絕了魏國越過隴山的希望。
    無論是隴右一戰(zhàn)的輕取隴關(guān),還是街亭一戰(zhàn)的誓死不退,亦或者是蕭關(guān)一戰(zhàn)的以寡勝眾。
    馮某人皆是出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扭轉(zhuǎn)了最重要的局面。
    羊祜胡思亂想著,莫不成,這鬼王不是鬼王,而是油脂王?
    喝下最后一口熱湯,羊祜滿腹心事地回到客舍。
    不一會兒,就有下人前來稟報:
    “郎君,打聽清楚了,馮明文確實來了雒陽。”
    “哦?”羊祜聞言,輕輕地點了點頭,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雒陽好歹也算是漢國舊都,攻取雒陽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天子不過來,但至少也要有一個足夠份量的人過來。
    更兼又是處于最前方的城池。
    馮明文過來,一來可以震懾各方,二來可以主持布置雒陽的防守。
    羊祜想了想,又問道:
    “可曾打聽到他住在哪里?”
    本來還想著要去長安呢,沒想到在這里就能遇到。
    雖說心里還是有些不太想去見馮某人,畢竟上一回已經(jīng)拒絕了對方的招攬。
    此時又主動送上門,說不得要被人所輕。
    只是……
    唉!
    我是在求學,并非是求官。
    求學不丟人。
    ……
    羊祜心里默默地念叨著,試圖驅(qū)散自己臆想中的尷尬。
    “聽說是住在太傅府上。”
    “太傅府?”
    “正是。”
    也就是原來司馬懿住的地方?
    皇宮肯定是不能住的,就算是偽魏建的皇宮,那也不能住,這關(guān)系到皇權(quán)的威嚴。
    但偽魏大臣的府院就無所謂了。
    大漢的大司馬是真大司馬,但偽朝的太傅,那也配稱太傅?
    所以偽朝的太傅府,真大司馬住進去,是看得起他。
    假太傅府在雒陽城內(nèi)的位置不錯,而且地方也夠大,正好給馮大司馬暫時落腳。
    不過這個時候,馮大司馬并不在洛陽城內(nèi),而是在大河邊上看風景。
    雒陽有八關(guān)拱衛(wèi),基本都是依山隘而建。
    北面的小平津和孟津兩個渡口,既是渡口,也是關(guān)口。
    雖說山勢不如其它六關(guān),但有大河作為阻隔,同時又有嵩山余脈的山地丘陵作為防線,亦足以保證雒陽的安全。
    小平津是靈帝所設(shè)。
    而孟津,則是歷史悠久。
    此地最有名的歷史事件,莫過于八百諸侯會孟津。
    “武王上祭于畢,東觀兵至于盟津,為文王木主,載以車中軍”。
    “隨至盟津,諸侯不期而至者八百”。
    當是時,天下三分,其二歸周。
    這一次會盟,其實就是周滅商前的戰(zhàn)爭演習。
    兩年后,武王再次會盟諸侯于孟津,這一次,再不是演習,而是正式渡河北上,與商戰(zhàn)于牧野。
    這就是歷史有名牧野之戰(zhàn)。
    而如今,天下同樣是三分,季漢,已經(jīng)隱隱有占半之勢。
    后人站在前人的歷史轉(zhuǎn)折點上,總是容易心生感慨。
    而此時,馮大司馬站在孟津古渡口邊上,看著滔滔的大河,有似歷史的長河,面容沉靜,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他的身后不遠處,站著姜維、張翼、柳隱等人。
    虎步軍輕松攻取了雒陽,雖說讓原本作為后備軍的武衛(wèi)軍并沒有發(fā)揮出計劃中的作用。
    但武衛(wèi)軍緊跟著虎步軍進入雒陽,正好鞏固了雒陽的防衛(wèi)。
    馮大司馬到達雒陽,虎步武衛(wèi)二軍的主將,自然也是跟了過來。
    再遠一些,則是侍衛(wèi)們,正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雒陽剛下,情況復(fù)雜,誰也不能保證什么時候會有意外情況發(fā)生。
    柳隱與姜維的關(guān)系好,看到馮大司馬只是站在河邊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低聲問了姜維一句:
    “你覺得大司馬在想什么?”
    姜維不假思索地說道:
    “肯定是想著如何渡河北上,攻下河內(nèi)。”
    河南與河內(nèi)分別在大河南北兩側(cè),隔河相望。
    因為有小平津和孟津兩個關(guān)口,想要從河內(nèi)南下河南,除了渡過大河,還需要越過嵩山余脈。
    但從河南北渡河內(nèi),則只需要想辦法渡大河即可。
    所以拿下了雒陽,姜維只覺得無論是東進、南下、北上,放眼望去,全是大功。
    只恨不得有三個分身。
    如今大司馬來到孟津渡,想來定不會是單單欣賞風景——說不定已是有了決斷。
    畢竟從大司馬一貫以來的風格看,真要露出真正目的或者手段的時候,基本都是事已成定局。
    深謀遠慮,豈是說笑的?
    當真是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名號。
    雖然姜維等人離得不太遠,渡口的流水也比較平緩,但馮大司馬站在大河邊上,耳中仍是響著隆隆的大河水聲。
    再加上姜維與柳隱又刻意降低了聲音。
    所以他自然沒有聽到兩人的議論聲。
    長嘆一口氣,語氣滿是遺憾:
    “可惜沒有帶魚桿,這么好的釣點,浪費了……”
    似乎覺得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心情,再次唏噓一下:“浪費了啊!”
    聽到馮大司馬終于說話了,只是被河水的流水聲蓋住了,聽得不太清楚。
    姜維三人眼神示意了一眼,悄悄推讓了一陣,終還是由早年被大司馬舉薦的柳隱上前:
    “大司馬,什么浪費了?”
    “哦,沒有什么。”馮大司馬面色如常,語氣沉穩(wěn),“只是想起武王時八百諸侯會孟津的故事。”
    “昔日武王伐紂,就是從此處渡河,最后定周八百年天下。”
    “撫今追昔,不免有些感慨,如今大漢又何嘗不是正待討逆賊,重定天下。”
    “只可惜啊,如今糧草不足,不能立刻渡河北上,白白浪費了這么一個好機會啊!”
    跟上來在旁邊聽著的姜維聞言,頓時大喜。
    果然,自己猜的沒錯,大司馬就是欲渡河北上啊!
    “大司馬所言甚是!”
    想到激動處,姜維忍不住地開口道,“以前逆賊還可以仗山險,據(jù)關(guān)口,阻止王師進入河內(nèi)。”
    “如今雒陽已下,河內(nèi)可謂被三面合圍,只待糧草準備完畢,一軍從上黨,一軍從河東,一軍從河南,且看逆賊如何抵擋!”
    只待河內(nèi)一下,無論河北還是山東,再無險阻可以擋住大漢的鐵騎。
    “伯約莫要激動,大勢已成,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徐徐推進,逆賊戰(zhàn)亦亡,逃亦亡,何須擔心?”
    馮大司馬的眼睛仍是盯著水面,沒有回頭,嘴里漫聲地說了一句。
    這個位置不拿來釣魚,實在可惜了!
    渾然不曉得馮某人此時心里在想什么的姜維,聽到如此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心里頓時就是悚然,然后肅然起敬。
    是了,大司馬深謀遠慮,如何會看不到這一點?
    河內(nèi)恐怕早就在大司馬的算計當中。
    說不定此時大司馬已經(jīng)在考慮如何進軍鄴城乃至山東了。
    張翼的性格,比較耿直。
    此時聽到馮大司馬與姜維的對話,也忍不住地提醒道:
    “河內(nèi)尚有太行與大河為屏,而雒陽東面與南邊,王師未至而逆賊喪膽奔走,此可謂傳檄而定,大司馬難道無意乎?”
    馮大司馬聽到這個話,想起了歷史上張翼的“抗維之銳”,不禁就是轉(zhuǎn)過頭,眼神略有古怪地看了一眼兩人。
    這兩人……莫不成是天生的性格不合?
    “渡河也好,傳檄也罷,那都非如今可說的事情。”
    馮大司馬仍是語氣平淡,“畢竟現(xiàn)在大漢準備不足,賊人尚有時間做出應(yīng)對。”
    “如今適合渡河,以后未必適合。同樣,如今傳檄而定,日后未必不會反。”
    壓下兩人分歧,馮大司馬指了指大河對面:
    “雒陽八關(guān),以小平津和孟津最易被賊人所趁,所以我需要一人親自守在這里。”
    “末將請命!”
    三人齊齊抱拳道。
    “那就讓休然來守吧。”
    雖說都是同為大漢的將軍,但不能指望人人都能和睦相處。
    只要不讓私心凌駕于公事之上就可以了。
    馮大司馬也相信姜維和張翼的人品,定然不會因私廢公。
    而柳隱與姜維交好,又與張翼同為蜀地人士。
    正好居于兩人之間調(diào)和。
    “末將領(lǐng)命。”
    “伯約,你鎮(zhèn)守雒陽,負責河南的防衛(wèi)。”
    “末將領(lǐng)命。”
    “張將軍,你領(lǐng)武衛(wèi)軍駐于滎陽,如何?”
    “敢不從命?”
    這番安排,看起來倒也算是合理。
    但卻又是讓姜維有些迷糊了。
    莫不成大司馬當真要先向東?
    若不然,何以讓整個武衛(wèi)軍駐于滎陽,而虎步軍卻是分守兩處?
    只是他又不敢多問。
    畢竟事關(guān)大局,他自然是不能在這種場合當眾問出來,只能憋在心里。
    馮大司馬巡視完大河渡口,本是要回去,可是心心念念著那個釣魚的好地方。
    不行,不能就這么放過。
    于是馮大司馬讓姜維三人各自回去。
    自己則是在第二日,特意讓人準備了小火爐,馬扎,釣具,然后開始釣魚。
    耽擱了兩日,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雒陽,準備返回長安。
    一直派人在打聽馮大司馬何時歸來,早就等得焦躁無比的羊祜,立刻登門送上拜帖。
    “羊叔子?”
    馮大司馬倒是沒有想到,羊祜居然又會再次過來。
    按理來說,羊祜在山東的名聲再大,也大不過馮某人。
    再加上又不過是一個后輩。
    根本沒有資格直接登門拜訪。
    上一回是因為護送夏侯氏。
    這一回,則是代送曹志的回信。
    倒是讓他有幸連續(xù)兩次受到了馮大司馬的親自接見。
    “羊叔子?沒有想到又這么快見面了。”
    滿足了釣魚的欲望,心情大是愉悅,馮大司馬看起來很是高興,似乎是完全沒有在意羊祜上一次拒絕了自己的招攬。
    羊祜看到馮大司馬這番模樣,原本一直有些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祜,拜見大司馬。”
    “無須多禮,叔子說是前來送信?真是辛苦了,讓你來回奔波。”
    羊祜從懷里拿出信件,雙手捧上:
    “大司馬過獎了,祜不過是祜順路,舉手之勞罷了。”
    左右接過羊祜手里的信,再轉(zhuǎn)給馮大司馬。
    馮大司馬沒有當場拆開,而是把信放到案幾上,笑了笑:
    “說是順路,其實是這一路過來,不算太平吧?叔子倒真算得上是急公好義了。”
    羊祜連道“慚愧慚愧”,解釋道:
    “其實祜這一次替濟北王送信,實有他圖。”
    說著,便把欲前去皇家學院求學一事說了。
    然后,又再遞上曹志的舉薦信。
    “哦?”馮大司馬別有意味地看著羊祜,“原來如此。”
    要說羊祜此人,還是有幾分傲氣的。
    不說沒有答應(yīng)自己的招攬,單單說在魏國那邊,先是屢屢拒絕在魏國出仕,后又游離于司馬氏與曹大將軍兩大勢力之間。
    但為了求學,卻又能向自己那個曹大侄兒低頭求舉薦信——還是曹二侄兒來著?
    真是為了求學?
    馮大司馬饒有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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