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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1章 迎親

    婚者,昏禮是也。
    日頭剛偏西,馮永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走了,迎親去!”
    必須要在太陽落山前把新婦接出城外,不然城門一落鑰,就沒法出城了。
    “好!”
    眾人哄然起身,擁著馮永出門。
    李遺點起火把,騎馬行走在最前頭,作為前導(dǎo)。
    馮永著侯爵華服,頭戴爵弁,坐上一輛黑色漆車。
    趙廣把頭盔一戴,再放下面罩,一股殺氣凜然而生。
    只見他坐到黑色漆車車夫位置,一抖韁繩,呼喝了一聲,“走了!前去迎親!”
    車輪開始鱗鱗而動。
    黑色漆車之后跟著垂著幃幔的婦車一乘。
    最后還有兩輛副車。
    車子周圍,皆是身著華服的興漢會兄弟,人人騎馬,護送而行。
    這些馬,乃是南鄉(xiāng)牧場積攢下來的全部好馬,一溜的高頭大馬,連從花鬘手里贏得的卷毛赤兔因為身高原因,都沒能入選迎親之列。
    在戰(zhàn)馬稀缺的大漢,單單是這個馬隊,那就是一個大手筆。
    更何況馬上的騎士為了給兄長漲臉,個個把自己打扮得賣相絕佳。
    但見這迎親隊伍一入錦城,立刻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這是哪家要迎親?”
    “蠢!連馮郎君要娶關(guān)家虎女都不知?”
    “嘶……這馮家好大的手筆!”
    全身裹在鐵皮里的趙廣聽了,暗自撇嘴:若是你們知道兄長送了十五萬緡吉禮,豈不是要被嚇死?
    “十五萬緡!那小子怎的這般多錢!”
    錦城關(guān)府里,張苞聽到關(guān)興報出這個數(shù)字后,差點跳了起來。
    大漢如今共治十一郡,一年的總賦稅也只不過百萬緡左右。
    也就是說,那小子一人的身家至少有兩郡賦稅之和——他能拿出十五萬緡,手頭不可能一點沒留吧?
    只見張苞眼神發(fā)直,喃喃道,“安國,這三娘的身價,怕是大漢最貴的了……”
    “說得甚胡話呢!”
    關(guān)興甚是不滿地喝了一聲。
    張苞性子直,卻是不在意在擺了擺手,臉上甚是無趣的表情,喃喃地說了一句,“我還想著,等他到了,要好好為難一下。沒想到他出手竟是這般大氣,若是再提要求,豈不是顯得太過貪心?”
    關(guān)興有些無語:“興武,今天是三娘出嫁。”
    “是啊,難不成還有其他人?”
    張苞奇道。
    “待四娘出嫁時,你再說這話才對吧?”
    “噫,不都是我們的小妹嗎?三娘四娘有何分別?”
    張苞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我所看重者,卻不是這個錢財之事,而是這個。”
    關(guān)興說著,遞過來一本書,“你且看看。”
    張苞接過來,一看這書名,當即就是一挑眉,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這……”
    “你看看里頭的內(nèi)容。”
    張苞依言翻開仔細看了起來,哪知他這一看就是入了迷,再也拔不出眼來。
    這時,只見下人來報,“稟主君,迎親人馬已經(jīng)入城了。”
    “哦,終于來了么?”
    關(guān)興也說不清此時心里是什么想法,當下吩咐道,“請三娘到祠堂。”
    張苞這才戀戀不舍地把書合上,有些不愿意還給關(guān)興,“安國,我欲與你商量個事……”
    “不成!”
    關(guān)興一瞪眼,“此書珍貴,我要拿去祠堂里祭拜!”
    張苞沒得奈何,只好把書遞過去,“待用過后,你定要借我一看。”
    “這本書不外借!你自己過府來看!”
    關(guān)興一口拒絕道。
    “小氣!虧我把你當兄弟!”
    張苞不滿道,卻又只得妥協(xié)道,“那也成。”
    關(guān)家的祠堂里,已經(jīng)擺好了祭祖的三牲。
    關(guān)姬一身的環(huán)佩叮鐺,緇衣纁邊,款款而入,祭拜關(guān)家列祖。
    祭畢,便靜立于堂內(nèi),她的身后,有身著黑衣的婢女隨侍。
    不一會兒,有下人來報,馮君侯已經(jīng)到府門外。
    一身玄端禮服的關(guān)興聞報,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關(guān)姬,只見小妹低眉順眼,如充耳不聞,與往日相比,多了一份嫻靜,少了一份悍氣。
    與此同時,馮永看著緊閉著的關(guān)府大門,心里有些打鼓。
    前后兩世加起來,成親這種事情,乃是人生第一次,絲毫沒有一點經(jīng)驗。
    似乎過了漫長的等待,大門終于打開了,一臉嚴肅的關(guān)興走出門來,看到底下的馮永,腳步就是微微一頓,閉眼的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
    這才從西邊臺階走下來,對著馮永一拜。
    馮永慌忙按先前學(xué)過的禮儀,立到東面答拜。
    關(guān)興再揖請馮永入內(nèi)。
    至祠堂門口,再揖請。
    馮永還禮,從李遺手里接過大雁,這才跟著關(guān)興步入關(guān)家祠堂。
    入得祠堂,馮永奠雁,再拜稽首。
    整個流程嚴肅而凝重,沒有后世的那種熱鬧和喧嘩,更不要說什么故意為難之類的。
    除了關(guān)興和馮永之間的互相答禮,所有人都是屏著呼吸,沒人發(fā)出一絲聲響,與馮莊上的熱鬧情形正好相反。
    這時,祠堂的隔間款款走出一個盛裝緇衣的絕代佳人,如水美目向這邊看來。
    馮永抬眼望去,四目視線交織,空氣似乎就此凝固。
    馮土鱉也不知怎的,只覺腦子得一陣眩暈,他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話來。
    關(guān)興上前,對著關(guān)銀屏戒道,“戒之敬之,夙夜毋違命。”
    關(guān)銀屏拜之,答曰:“謹記。”
    關(guān)興又說道,“戒之敬之,夙夜毋違宮事。”
    關(guān)銀屏再拜之,“謹記。”
    關(guān)興最后說道,“敬恭聽良言,夙夜無愆。”
    關(guān)銀屏三拜,“謹記。”
    看著眼前這對兄妹的三問三答,馮永突然間,覺得心里多了一重沉甸甸的責任。
    關(guān)興牽著關(guān)銀屏走到馮永跟前,直直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馮永勉強笑了一下,正等著關(guān)興開口,哪知過好久,關(guān)興還是這么定定地看著他,這讓馮永心里有些嘀咕,心道舅子哥你倒是說話啊,我還等著接我媳婦回莊子呢。
    最先忍不住地是關(guān)銀屏,她悄悄地抬起頭,看到阿兄正與阿郎對視不語,當下悄悄地扯了一下關(guān)興。
    關(guān)興知其意,這才長嘆了一口氣,“三娘……往日受苦頗多,我今日把她交付與你,只望莫要讓她受了委屈。“
    馮永連忙說道,“永自當謹記,不敢有違。”
    關(guān)興仿佛下了一個艱難地決定,閉上眼,轉(zhuǎn)過身去,“你們……去吧!”
    馮永稽首拜禮,這才開始向外走。
    關(guān)銀屏對著關(guān)興盈盈一拜,然后這才跟在馮永后面向外走去。
    從走出祠堂到穿過前院,關(guān)府內(nèi)的人都靜悄悄地看著他們兩人。
    待關(guān)銀屏腳步邁出大門的那一刻,只聽得府內(nèi)終于傳來一聲大哭,“娘子珍重!”
    接著哭泣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就連送新人出來的關(guān)府管家都是連連抹眼淚。
    整個關(guān)府籠罩在一片悲傷之中。
    娘子這一去,關(guān)府就失去一位親人矣!
    馮土鱉心里就是一哆嗦,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他的后背冒出了一層白毛汗,幾乎就以為他自己是過來搶民家女子了。
    心想老子這接新娘當真是壓力山大,古人玩這心理戰(zhàn)術(shù)也不差啊。
    就這等架勢,如此氛圍,十足地體現(xiàn)新婦在娘家中的份量之重,即便嫁入夫家,任誰在欺負她之前,都得好好考慮一下她背后的娘家人。
    這可比后世拿個彩禮多少輕重說事,張嘴就說“我家姑娘從小就如何如何”強多了。
    馮永走到婦車前,親自挽起絲綢做成的登車繩索,請關(guān)銀屏登車。
    一直跟隨著關(guān)銀屏的侍女代替娘子拒絕道:“未教,不足與為禮也。”
    嗯,好的,又是一個下馬威。
    只見那侍女給關(guān)銀屏披上景衣,再令人搬來凳幾,關(guān)銀屏這才登著凳幾上車。
    馮永坐到車夫位置,親自駕車,等車輪轉(zhuǎn)了三圈,趙廣這才過來接替馮永。
    馮永從婦車上下來,乘坐自己的車駕作為前導(dǎo)。
    李遺點起火把,大喝一聲,“迎新婦回府!”
    興漢會眾人皆是跟著大喊,“迎新婦回府!”
    每人手里都舉起火把,開始護送著新人出城。
    經(jīng)過城門時,守衛(wèi)城門的將士有好事者,大聲喊了一聲,“恭喜馮君侯!”
    馮永的車駕只有一個頂棚,可以環(huán)顧四周,聞言哈哈大笑,拱手道,“多謝多謝!”
    然后也不知從車隊中的哪個方向直接扔出一個錢袋,直接砸到城門守將的手里,“拿去分給城門的弟兄們!”
    守將只覺得錢袋有些輕了,哪知打開一看時,趁著日頭落山后的最后一點余暉,只見里頭有竟然一疊票子。
    抽一張出來看,當即就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娘的,五十匹毛布!”
    守門的士卒頓時嘩然。
    看向已經(jīng)完全出了城門的車隊,每個人眼里都充滿了敬佩:聽聞馮郎君豪爽無比,此言當真是不虛!
    僅僅是一句話就換來這么多的票子,讓眾人當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齊齊對著車隊的方向大喊了一聲,“恭喜馮君侯!”
    回應(yīng)他們的是,天空突然綻放出一朵耀眼的火花。
    “這是……”
    看到天空突然出現(xiàn)的異象,讓眾人驚呆了。
    過了一會兒,車隊上空又突然再爆出一朵。
    天色越暗,空中的火花越是明亮。
    馮君侯迎娶關(guān)娘子,一路墜星相隨,大如斗,亮如燭,蜀中儒者杜瓊曾言,二者乃是天合之作,此時終得到應(yīng)驗。
    “娘子娘子,天上有墜星!”
    與關(guān)銀屏同坐一車的侍女聽到車外的驚呼聲,悄悄地掀起車幔向外看去,卻是什么也看不到。
    看到周圍的人皆是仰脖看天,她實在按捺不住了,把頭也伸出外面,往天上看去。
    就在這時,只見天上突然就爆出一朵閃亮的火花。
    侍女張大了嘴,灌了一嘴的晚風而不自知。
    等她回過神來,連忙縮回車里,扯了扯娘子,歡喜無比地說道。
    關(guān)銀屏聽了,想起自己在南中放的煙花,心癢難耐,臉上卻是故作平靜道,“非是墜星,乃是馮郎做的煙花。”
    侍女一聽,驚奇地問道,“娘子如何得知?”
    關(guān)銀屏微微一笑,平日里清冷臉上竟有了一絲難得的矜持,“我自然知道,馮郎做出此物時,還是我第一個放到空中的呢。”
    只是自己放的第一個煙花竟是啞的這種事情,關(guān)銀屏自不會亂說。
    同時她聽著外頭時不時地響起“砰砰”的響聲,心里更是如同百只爪子在抓撓,這煙花極是難得,照這個放法,等到了莊子只怕早就放完了。
    到時自己想放一個,只怕也是難。
    想到這里,她暗咬銀牙,那家伙明知道自己喜歡此物,卻這般給他人浪費,當真是可恨!
    若是到了地頭,這煙花當真是被人放完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在前頭領(lǐng)路的馮永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細君在后頭嘀咕著什么,越是離馮莊近,車隊的氣氛就越是喜慶起來。
    車隊下了官道,駛?cè)肭f內(nèi)。
    莊子里的曬壩點著許多火堆,把莊子映得亮如白晝,莊子上的莊戶還沒有散去,一片歡騰笑語。
    主君成了君侯,如今又娶了親,只待生下麒麟兒,那就一切齊活了,這候府,也就算是真正穩(wěn)固下來了。
    所以莊戶們又怎么會不高興?
    關(guān)銀屏在府門口下了車,抬眼望去,只見火光下,她只覺得今日的馮郎當真是比任何人都俊美。
    馮永對著關(guān)銀屏作揖,引關(guān)銀屏入府門,穿過前院,到后院的新房前,二人從西階入房。
    新房的西南處擺好了吃食,趙廣為關(guān)銀屏端來盥洗水,阿梅則是服侍馮永洗手。
    盥洗畢,馮永再揖請關(guān)銀屏入席。
    馮永坐西邊面東邊,關(guān)銀屏坐東邊面西邊,趙廣洗爵杯,先給馮永斟了熱湯,再給關(guān)銀屏,兩人先祭皇天后土,再互相對拜,這才一飲而盡,如此兩次。
    等到第三次,只見趙廣拿來一個葫蘆,輕輕地掰開,事先剖好的葫蘆一分為二,馮永和關(guān)銀屏兩人各持一半,趙廣再為兩人倒上熱湯。
    兩人再一飲盡,此乃俗稱“合歡酒”、“交杯酒”,以示二人分則為二,合則為一,夫婦共體之意。
    待二人食畢,馮府上的侍女則撤去了宴席,眾人皆退,只留下馮永和關(guān)銀屏在房內(nèi)。
    馮永看著燭光下的佳人如畫似玉,心頭砰砰亂跳,上前牽住關(guān)銀屏的手,喉嚨有些發(fā)干,“三娘……”
    關(guān)銀屏柔柔一笑,眼中有嗔怪之意,“你叫我什么?”
    馮永一愣,“三娘啊,有何不妥?”
    關(guān)銀屏咬了咬下唇,哼了一聲,“你說什么?再說一次?”
    馮永看到佳人輕嗔薄怒的模樣,身子就是酥了半邊,涎著臉笑道,“細君……”
    關(guān)銀屏這才滿意一笑。
    馮永看到細君的笑容,口干舌燥地就要去給新婦寬衣解帶,哪知關(guān)銀屏卻是一把扣住他的手,眼中發(fā)亮,“阿郎,我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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