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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1章 有點誤會

    “伯約啊,有些事情,說得做不得。而有些事情,做得說不得啊!”
    馮永語重心長地對著姜維說了一句。
    姜維一愣,沒聽明白。
    馮君侯“嘖”了一聲,只得再說明白一些:“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違命渡河這種事情,可以由我說,由我做,甚至你,伯岐,孝興,都可以提出來。”
    “唯不能由魏老匹夫說,也不能由他做,更別說是在大眾面前。”
    一個雖然兵不過數(shù)千,但有自主之權(quán)。
    一個雖然掌兵兩萬,但受限于大河之東。
    兩人若是如此光明正大地共謀如何違背軍令,誰知道傳出去會傳成什么樣?
    雖說諸葛老妖公正嚴(yán)明,但也正是因為公正嚴(yán)明,馮永都沒把握諸葛老妖會怎么想這個事情。
    萬一他抽風(fēng),真要按規(guī)矩來呢?
    就算諸葛老妖因為自己奪下金城郡和西平郡,不會事后追究。
    但諸葛老妖還能罩幾年?
    誰能保證這個事情不能成為隱藏在深處的一根刺?
    只是這些話,卻不能說出口。
    看著姜維似懂非懂的樣子,再想起他是被自己人兩頭踢,最后不得不投降大漢,馮永嘆了一口氣。
    伯約這個政治智商,估計也就比魏老匹夫強上一些,不能再多了。
    “伯約你且去好好準(zhǔn)備。”
    馮永不得已,低聲囑咐了他一聲。
    姜維這才猛然醒悟過來。
    他感激地一抱拳,剛走到帳口,突然又轉(zhuǎn)過身來:“君侯……”
    “嗯?還有何事?”
    馮永奇怪地問道。
    姜維臉上現(xiàn)出為難之色,“若是丞相問起……”
    “你盡管直說就是,吾無事不可對丞相言。”
    馮永一聽這個話,就知道他心里的顧忌。
    反正自己這點小心思,也沒指望能玩得諸葛老妖這種人。
    姜維點頭,這才走了出去。
    李簡得了馮永的吩咐,于是先派人給張家叔侄安排了吃食,然后再帶著他們向著金城城外的渡口走去。
    一路上,只見一隊隊的士卒急步向東而去。
    同時不少騎馬的將校在不斷地催促著,仿佛是有什么急事,竟是不顧酷熱的日頭。
    張家叔侄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詫異。
    不是說榆中已經(jīng)破了么?就連榆中守將魏平亦力戰(zhàn)而亡。
    此時金城的東邊,還能有什么事?
    莫不成……是李簡騙他們的?
    李簡卻是當(dāng)作沒看到他們的疑惑,只顧催促他們前行。
    因為金城的望風(fēng)而降,渡口的浮橋并沒有被人毀掉。
    李簡領(lǐng)著張家叔侄來到渡口,伸手一禮:“請。”
    河邊停著一個牛皮扎成的大筏子,足以載一二十人。
    張就看向不遠(yuǎn)處的浮橋,只見那里人頭攢動,再想起方才路上所見,心中不由地一動。
    他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為何不走橋?”
    李簡臉上盡是笑容,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張就的態(tài)度。
    “不瞞張長史,君侯已經(jīng)下令,準(zhǔn)備要拆了此橋,所以只委屈張?zhí)嘏c張長史坐舟過河。”
    “拆橋?”不但是張就,張華亦是忍不住地向那邊看去。
    金城一失,則涼州門戶大開,蜀人不趁機西進,反而是打算拆橋?
    看到兩人眼中盡是懷疑之色,李簡也不解釋,再次伸手:“請。”
    只是一時間,也看不清那邊的情況,張家叔侄只得懷著滿腹的疑惑上船。
    誰知還沒到河中心,只聽得喧嘩聲突然從后方傳過來。
    筏子上的人回頭看去,只見原本綁得好好的浮橋,已經(jīng)散開了,一些用來支撐的浮舟順著河水向下流。
    還有一些人,正在努力地把那些散逃的浮舟拉回河邊。
    他們當(dāng)真是在拆橋?
    張家叔侄再次對視一眼。
    直到李簡把他們送到對岸,兩人依然是有些做夢的感覺。
    李簡對著他們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回到筏上,重新向金城而去。
    這時,只見對岸突然冒起了黑煙。
    “他們在燒橋!”張華吃驚地說道,他再看向侄子,“這等好機會,為何蜀人不趁機過河?”
    張就看著對岸的黑煙,目光連閃:“叔父,你說,蜀兵向東邊而去,會不會與此有關(guān)?”
    “你是說榆中?”
    張華說出了方才路上就有的疑惑。
    張就搖了搖頭,轉(zhuǎn)頭看向東邊,目光越發(fā)深幽:“未必是榆中。若是榆中未下,蜀人不會在金城呆了這么久才去支援。”
    “不是榆中,那是哪里?”
    張華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
    張就看看周圍,全是自家的親信,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叔父莫不成忘了關(guān)中?”
    “關(guān)中?”
    張華聽了這話,猛地驚醒過來,不由自主地向著東邊看去。
    “對,關(guān)中。去年時,大魏一時不備,這才被蜀人得了先機。”
    “如今已過一年有余,魏國丁口精兵勝蜀國十倍,又豈會不設(shè)法奪隴右?”
    張就越想越有可能,“蜀人以數(shù)萬兵力攻伐榆中金城,動靜又豈會不被關(guān)中所知?”
    “故蜀人這般匆忙回師東邊,說不定是魏國覺察到了隴右的動靜,所以在關(guān)中有了什么舉動。”
    張華聽了,覺得有些道理,可是又問了句:“有把握否?”
    張就聽了,有些無奈。
    自己這位叔父,膽略是有的,就是心思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
    “如今涼州與關(guān)中斷絕,我們得到的關(guān)中消息,少說也是大半年前。”
    “去年冬日,魏軍平安定郡,破月氏城,就足以說明曹大將軍之心。”
    說到這里,張就指了指東邊,又指了指對岸。
    “蜀國國小民弱,舉數(shù)萬精兵攻伐榆中金城,漢中與隴右的兵力還能剩多少兵力?”
    “且蜀兵在大勝之余,不趁機進軍河西,反是匆忙回師,作出燒橋之舉,不正是防備河西?”
    “故在小侄想來,極有可能是蜀人東面戰(zhàn)事吃緊,逼得他們不得不放棄這等大好良機。”
    張華一聽,一拍大腿:“此言有理!”
    張就張了張嘴,想說這只是他的猜測,但當(dāng)他看到對岸的滾滾濃煙,卻是又別有一番心思。
    如今涼州定然是人心浮動,既然蜀人不渡河西,那還不如用關(guān)中魏軍攻伐隴右的消息來安撫涼州士吏。
    反正涼州與關(guān)中消息斷絕,各種各樣的謠言皆有之,即便是多出這一條,亦是無妨。
    張家叔侄站在河邊,確定浮橋已經(jīng)燒了一半,蜀人確實無心過河,這才向著最近的枝陽城行去。
    雖然沒有馬匹代步,但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都喜歡用拳腳跟別人講道理。
    再加上枝陽城離這里也不算太遠(yuǎn),所以步行過去,毫無問題。
    涼州的城池,要么像榆中這種郡治,要么像金城這種鎖鑰之地,亦或者像武威郡姑臧長久以來的大城,否則都是普遍矮小。
    就如枝陽城的城墻,不但矮小,而且還顯得殘破。
    原因也很簡單:百余年的涼州之亂。
    修了壞,壞了修,最后連人都沒幾個了,誰還有心情去修城池?
    也就是近來的這些年較為安定一些,所以城墻勉勉強強修補了一點。
    城門附近,有些地方泥墻的顏色比別的地方較為新鮮一些,可以看出是后來補上去的。
    只是待人走近了仔細(xì)看,其實城墻很多地方已經(jīng)完全像一道黃土的荒崗,上頭長了不少野草。
    城門緊閉,城頭上也是空蕩蕩的,連個守城的士卒都看不到。
    張家的親信走到城門前,大喊了一聲:“城內(nèi)有人嗎?”
    城頭靜悄悄的。
    親信連喊了幾遍,城頭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探出半個腦袋,腦袋的后頭,隱隱約約還露出白旗的一角,“汝等何人?”
    “金城郡守張使君在此,還不速開城門!”
    “張使君?”
    上頭的聽到這話,這才敢把腦袋全部伸出來,睜大了眼,看向城下的十余人。
    “蜀虜猖獗,流寇四起,為枝陽百姓計,某不得不小心,敢問如何證明?”
    張華邁步走出來,舉著印綬:“金城太守印綬在此。”
    城頭上的人看清了張華,“唉喲”一聲,腦袋一下子就縮了回去。
    不一會兒,幾個老弱把城門吱呀吱呀地推開了。
    里頭小跑出一個官吏,對著張華連連拱手,“枝陽縣長陳呂見過使君。下官一時走了眼,沒能認(rèn)出使君,恕罪恕罪!”
    張華看著城門的幾個老弱殘兵,空蕩蕩的城內(nèi),不禁問道:“桂陽城如何殘破至此?”
    明明幾個月前自己去金城上任,經(jīng)過枝陽時,這里雖算不上繁華,但好歹也有些人口。
    陳呂一聽到張華問起這個,臉上就現(xiàn)出哭喪之色:“回使君,跑了,都跑了啊!”
    “前幾日,從金城那邊逃過來的人說,榆中與金城皆沒于蜀虜之手,就連使君亦……”
    他說到這里,猛地醒悟過來,頓時住了口。
    然后又轉(zhuǎn)了話題:“城中士吏得聞,皆各自逃散去了,城中唯有老弱。”
    陳呂偷偷地看了一眼張華,見他臉色難看,口氣便變得激憤起來。
    “下官曾勸同僚,言既食大魏祿米,當(dāng)為大魏盡節(jié),哪知無人愿意聽,下官唯有自守城門而已。”
    說到這里,他抹了抹眼睛,“如今下官看到使君平安無事,想來定是那些貪生之輩所傳流言,其心當(dāng)誅,當(dāng)誅啊!”
    枝陽縣縣長越說,張華的臉就越是難看。
    看到叔父拉不下臉來,最后還是張就站出來。
    “陳縣長,榆中金城確是為蜀虜所占,那些人說的,并沒有錯。”
    “什么?!金城當(dāng)真失了?”
    陳呂的聲音都變尖了,他退后兩步,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后頭。
    臉上的神色忽青忽白,變幻不定,煞是精彩。
    “那……那漢軍……”
    想到某種可能性,陳呂都變得結(jié)巴起來。
    “放心,蜀虜并沒有跟過來。”
    張就搖頭,示意他不用擔(dān)心。
    金城失守,蜀虜不過河西?
    然后太守和長史還安然無恙?
    陳呂的目光開始閃爍起來。
    “聽聞此次漢軍聲勢浩大,且金城一失,則河西空虛,為何他們不過河?”
    換作平日,下邊的縣長縣令誰敢這般質(zhì)問他們?
    只是現(xiàn)在自己失了金城,又是被蜀人放回來的,底氣不足。
    于是張華只得故作不耐地說道:“還能如何?自是關(guān)中那邊的曹大將軍出兵了,所以金城的蜀虜已經(jīng)回師了。”
    陳呂一聽,臉上的所有表情頓時凝固,好一會這才不敢置信地問道:“使君此言,可是真的?”
    張就剛想阻止,張華就已經(jīng)快人快語地說出來:“騙你作甚!”
    “不信你可去河邊瞧瞧,那里的橋都已經(jīng)蜀人給燒了,就是為了防止河西與關(guān)中相呼應(yīng)。”
    陳呂狂喜:“太好了!”
    河西與朝廷隔絕消息一年有余,如今驟然得知,只見陳呂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沒有焦距,視線渙散。
    臉上的神色似哭非哭,呆愣不動,一時間竟是癡了。
    張華看到他這副模樣,心里嗟嘆不已:這位陳縣長,竟是如此忠心!
    甚至還有些羞愧。
    當(dāng)下對著陳呂行了一禮,“陳縣長,金城之失,罪在我等,此行我等正是要去姑臧,向徐刺史請罪。不知能否在城內(nèi)吃些吃食?”
    陳呂連忙讓開,“小人豈敢受張長史之禮?城內(nèi)凋敝,吃食粗陋,只要張使君與張長史不棄就好。”
    張華與張就雖說是去向刺史請罪,但刺史一日不定其罪,他們就仍是金城郡的最高長官。
    他們吃食畢,又親自出面安撫了仍留在城里的百姓才離去。
    陳呂直等到天黑,看到金城方向連個逃亡流民都沒有,更別說是什么蜀軍。
    他這才放下心來。
    想起枝陽城唯有自己堅守城池,這盡忠守職一事,想必定然是會傳到徐刺史的耳里。
    若是關(guān)中曹大將軍當(dāng)真領(lǐng)兵復(fù)隴右,河西能與關(guān)中相通,那就更好了。
    說不得還能得朝廷嘉獎。
    想到這里,陳呂心中按捺不住,派人去把藏在山中的一部分家眷接回來,然后與小妾談了一夜與前程有關(guān)的劇本。
    因為夜里睡眠不足,陳縣長天亮后仍在呼呼沉睡。
    然后就有下人“砰砰砰”地大力敲門:“主君,主君,不好啦!”
    陳呂被吵醒后,剛想要翻身,頓時“哎呦”一聲,然后往自己的老腰摸去。
    只覺得腰間酸痛酸痛的,感覺被掏空了一般。
    小妾連忙起身幫他穿衣服。
    過了好一會,陳呂這才臉色青黃,腳步虛浮地推開門,怒斥道:“何事如此大呼小叫?”
    “主君,外頭,外頭……”下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了一句,“蜀軍!蜀軍來了!”
    蜀軍?
    什么蜀軍?
    太守和長史明明說了蜀軍不會來的……
    陳縣長扶著腰,正想走兩步,也不知是被嚇得還是腿軟,竟是一個踉蹌。
    “狗東西,眼瞎了嗎?”
    陳縣長怒罵一聲。
    下人連忙上前扶住他。
    陳縣長讓人扶著走到前院,還沒等他下令讓人開門,只見大門就吱呀吱呀地晃了兩下,“轟”地一聲倒下了。
    “誰是陳呂?”
    沖進來的漢軍大喝一聲。
    陳呂的身子縮了縮,只是他身上的衣著實在是顯眼,漢軍的將校已經(jīng)盯上了他。
    “小……小人,正,正是陳呂。”
    “你就是枝陽縣縣長?”
    領(lǐng)頭的漢軍將校上下打量了一下陳呂,問道。
    陳呂身子有些哆嗦,也不知是虛的還是嚇的:“小……小人正是。”
    “嘩啦”!
    從大門到前院,漢軍排成直直的兩列。
    一個年青將軍從大門外頭走了進來,走到陳呂面前:“陳縣長?”
    “是,正是。”
    年青將軍點點頭:“我是大漢護羌校尉,馮永。”
    陳呂臉色大變,失聲道:“小文……原來是文將軍。”
    “我姓馮。”
    馮永定定地盯著他。
    “是,是,小人見過馮將軍。”
    也就是這么一會,陳呂額頭上已經(jīng)開始流汗。
    “我在城外等了好久,也沒見有人開城門,還以為陳縣長不在呢。”
    “沒,沒,不,不是。”陳呂抹了抹汗,“小人聽說文將軍不會過來,所以一時沒有準(zhǔn)備。”
    想起早就準(zhǔn)備好放在城頭的白旗,陳呂心里懊悔萬分。
    “我姓馮。”
    “啊,是,馮將軍。”
    “是誰告訴你我不會過來?”
    “張?zhí)睾蛷堥L史。”
    馮永聽了,微微一笑。
    看到陳呂那副懊悔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馮永問了一句:“陳縣長何以如此?”
    “小人,小人沒事,就是想說句話。”
    “何話?”
    “張家叔侄,彼其娘之!”
    “甚好!”
    與此同時,張華與張主剛剛安撫好允街縣士吏,正準(zhǔn)備離開,前往令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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