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張星憶說了這么些話，馮永心里卻是別有一些感動。
    他知道，張家小娘子就是擔(dān)心自己一時想不到這些事，所以才特意偷偷溜出來提醒自己。
    心里正在自戀地想著美人情深，哪知張星憶卻在臨走前，卻是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悄悄地說道：
    “你可別忘了自己昨夜，當(dāng)著陛下與皇后的面，應(yīng)承了我何事。”
    馮永一愣，暗道我昨日應(yīng)承了你何事？
    他轉(zhuǎn)過頭去，正要問個清楚。
    哪知張星憶卻是狡黠一笑，不給他問明白的機(jī)會，直接一蹦一跳地走了。
    馮永自知自己有酒后有點(diǎn)愛胡咧咧的小毛病，可是最多也就是吹個牛什么的。
    只是想起張星憶昨走時那一笑，馮君侯心里就是有些發(fā)毛。
    本以為是想讓吾酒后失德，沒成想?yún)s是讓吾酒后失言。
    也不知是我想得太多，還是對手想得太少。
    馮永左思右想之下，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自己昨日酒后究竟說了什么話。
    想起張星憶那狡黠一笑，想來她定是有心設(shè)計，她若是故意不說，自己只怕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昨日在場聽到的還有兩人，一個是阿斗，一個是皇后。
    找皇后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想起那個憨厚的小胖子，馮君侯心里就禁不住暗暗盤算：此事說不得還是要從阿斗嘴里套出話來……
    大不了到時候塞點(diǎn)好處？
    雖然漢中東邊的曹賊未退，但大漢高層的幾位大人物還有心情在這里勾心斗角，那就已經(jīng)表明漢中大局已定。
    事實上，這一次曹魏進(jìn)犯漢中，在曹睿與曹真的秘密計劃里，司馬懿這支偏師，就是為了吸引漢軍主力。
    在子午谷的疑兵被發(fā)現(xiàn)后，司馬懿就要拖住漢中的漢軍，不讓他們增援隴右，乃是最為兇險的一路。
    誰知意在隴右的曹真主力被馮永大破于蕭關(guān)下。
    唯獨(dú)司馬懿從西城逆水而上，一路斫山開道，水陸并進(jìn)，順利到達(dá)漢中，甚至還攻占了新豐縣等地，取得了小勝。
    雖然一直沒有與子午谷那邊沒有取得聯(lián)系，但司馬懿只當(dāng)是漢中連日大雨，所以曹真失期。
    渾然沒有想到，這是曹睿與曹真一起布下的大局。
    而他自己，也只不過是這局中的一顆比較重要的棋子而已。
    得知諸葛亮親自領(lǐng)軍前來，司馬懿心里不禁就是有些進(jìn)退兩難。
    他倒不是怕了諸葛亮。
    畢竟司馬懿自己領(lǐng)軍的時間要比諸葛亮長得多，而且在獨(dú)自領(lǐng)軍之前，他就一直在軍中出謀劃策。
    而諸葛亮唯一能拿得出的戰(zhàn)績，也不過是一個隴右之戰(zhàn)。
    故對于諸葛亮，司馬懿即便是沒有看輕，但亦不會太過害怕。
    他犯愁的是，皇帝讓他從東邊領(lǐng)軍伐蜀，與大司馬匯于漢中。
    如今大司馬久未知消息，而漢軍主力又向己而來。
    那自己是應(yīng)當(dāng)繼續(xù)停留在此處等大司馬消息，還是退回荊州？
    若是繼續(xù)停留，看那諸葛亮親領(lǐng)大軍前來，只怕大司馬已然失利。
    但若是沒有陛下旨意的情況下，見敵而退，到時只怕要落人口實，說自己望風(fēng)而逃，畏蜀如虎……
    正在猶豫間，突有部將進(jìn)入帥營，奮然請戰(zhàn)：
    “大將軍，那蜀虜大軍前來，不若讓末將前去先挫他一番銳氣。”
    司馬懿聞言，當(dāng)即舒了一口氣：“有牛將軍在，卻是解了吾一番心事。”
    他心里想著，若是能派出先鋒，先折諸葛亮銳氣，吾進(jìn)退之間，則有更大的余地。
    于是派了一部人馬給牛金，讓他前去試探虛實。
    同時司馬懿又抓緊時間，往子午谷那邊加派不少人馬，探聽消息。
    子午谷的起始之處，與漢水相交。
    而司馬懿又是沿漢水西進(jìn)。
    可是這么長時間了，居然一直沒有探知到子午谷那邊的消息，這讓司馬懿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牛金自忖一身勇武，領(lǐng)軍前行，半路上與漢軍先鋒相遇。
    兩軍交戰(zhàn)之下，竟是被對方打得大敗。
    看到牛金領(lǐng)著殘兵，狼狽不堪地敗退回來，司馬懿大驚：“那蜀虜是先鋒是何人，竟是這般厲害？”
    “聽那蜀將自報名號，說是魏延。”
    牛金羞愧滿面地回答。
    “魏延？原來竟是此人，那就怪不得。”
    司馬懿嘆然，“此人受劉備所重，鎮(zhèn)守漢中近十年，自是有過人之處。”
    早先他就已經(jīng)猜出曹真失利，而如今自己再折了一陣，司馬懿終于開始心生退意。
    畢竟自己是逆水而上，糧草運(yùn)輸不暢，若是沒有其他大軍接應(yīng)，那就算是一支孤軍，而且還是進(jìn)入敵境的孤軍。
    就在這時，早先派往子午谷探聽消息的哨探終于傳回來了消息：
    子午谷大軍已退。
    也有人說，子午谷不過是疑兵而已，如今已被蜀人識破。
    其實大司馬領(lǐng)軍前往蕭關(guān)，被馮永大破之。
    特別這后面一個消息，如今漢中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就連打柴的樵夫都已經(jīng)知道了，所以哨探這才能得知。
    司馬懿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吾幾陷死地矣！”
    當(dāng)下連忙讓人收拾行裝，連夜上船，全軍順著漢水退回荊州。
    他逆水而上困難，但順?biāo)聟s是容易之至。
    當(dāng)真是如同一只入水的老龜，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待諸葛亮的大軍到達(dá)新豐縣，見到的，只有那凌亂不堪的營寨。
    “丞相，看這營寨模樣，那司馬懿定是聞風(fēng)而逃，必?zé)o戰(zhàn)意，何不趁勝追擊？”
    魏延挫了牛金，正是戰(zhàn)意昂揚(yáng)之時，心道這等大好情況，豈有不追之理？
    諸葛亮卻是搖頭：
    “司馬懿乃是精于領(lǐng)軍之人，這營寨之亂，未必不是故意為之。”
    “再說了，我等若是輕易追之，無足夠船舟不說，這漢水順流下易而逆水上難，大軍到時只怕難返。”
    魏延聽了，又道：
    “不須全軍追之，丞相只讓吾領(lǐng)一支精兵前往，即便司馬懿有備，有丞相在后，亦是不怕。”
    諸葛亮再次不許：
    “如今大漢已經(jīng)算是大獲全勝，這司馬懿順流而下，追之不易，即便能追上，只怕也不過是尾師。”
    “勝之不足以影響全局，若萬一那司馬懿有什么布置，讓魏將軍折了銳氣，卻是不美。”
    魏延連遭諸葛亮拒絕，心下悵然。
    出得營帳后，不禁仰天長嘆：“丞相怯矣！只恨吾之才不能盡用。”
    隨軍長史楊儀一直與魏延勢若水火，方才在營中看到魏延臉上有不忿之色，知其心有不滿。
    他早知魏延有口無遮攔的毛病，于是趁機(jī)悄悄跟隨出來，躲在偏僻處偷聽。
    果然聽到魏延說出這等話來，心頭大喜，連忙又跑回去說與丞相聽。
    諸葛亮不止一次聽楊儀說過魏延有不敬之語，此時再聽到他舊事重提，心里不由有些不悅。
    魏延也好，楊儀也罷，這兩個人，一個勇武有余而桀驁不順，一個才干過人而不能容人，實是讓人有些煩惱。
    “魏延之事，吾早已有計較，自不必威公多言。軍中糧草一事，威公可清查完畢？”
    諸葛亮聽了楊儀進(jìn)饞魏延之言，沒有過多地表態(tài)，只是問了一句。
    原歷史上，季漢人才凋零，諸葛亮雖知兩人品性有虧，但終究是看重其才，有些事情，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哪像現(xiàn)在，某只土鱉橫空出世，上馬治軍，下馬撫民，文武雙全，才冠大漢。
    行事不拘世俗常情，娶了個虎女，還能把她培養(yǎng)成為將帥之才。
    更別說帶著季漢后期的大部分人才提前亮相。
    前有柳隱力拒張郃，后有趙廣三千破敵，張嶷、句扶等人亦是屢有戰(zhàn)功。
    還有王平、姜維等人，再加上大漢原有的一些宿將，可謂是人才輩出，不懼后繼無人。
    故大漢丞相對魏延楊儀兩人的容忍度要比原歷史低。
    吾有馮明文姜伯約足矣！爾等若是能安分守己便罷，若是不能，難不成吾還不能罷之？
    楊儀聽了，知其是在提醒自己的主要職責(zé)是協(xié)助丞相處理軍中之事，不應(yīng)當(dāng)把手伸得太長。
    當(dāng)下只得唯諾幾聲，不敢再多言。
    建興八年最后幾日，大漢丞相驅(qū)司馬懿出漢中，至此，蜀魏這一戰(zhàn)，終于落下了帷幕。
    時間進(jìn)入建興九年，大漢丞相班師回南鄭，大漢天子率漢中百官相迎，馮永位百官前列，與天子共迎丞相。
    諸葛亮見天子親迎，不敢托大，連忙下車：“老臣微末之功，何敢勞天子出城？”
    “相父在前方為國征戰(zhàn)，方才有吾安坐后方。如今相父得勝歸來，吾親迎又有何不可？”
    進(jìn)入一月后，漢中因為是盆地，所以天氣轉(zhuǎn)暖還是比較快的。
    阿斗沒有穿羽絨服，僅是里頭襯了厚厚的細(xì)絨毛衣，倒也不覺得冷。
    不過他知相父年老怕冷，所以還是準(zhǔn)備了一件又長又厚的羽絨服，親手給相父披上。
    與當(dāng)年相父征戰(zhàn)南中歸來所做的一樣。
    諸葛亮推卻不過，只得讓阿斗披上，但卻又說道：
    “論起為國征戰(zhàn)，有馮君侯立下的驚世之功在前，老臣如何敢當(dāng)陛下之言？”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馮永身上。
    雖說馮君侯被天子放到百官前列，心里就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只是被大漢丞相就這樣提溜出來，還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相……呃，丞相言重了，我哪有什么驚世之功，不過是將士用命罷了。”
    馮君侯有些緊張之下，差點(diǎn)跟著阿斗喊了相父，幸好及時改口。
    “將士用命，那也要將帥指揮有方才行，馮侯不用這般自謙。”
    諸葛亮捋了捋胡須，慈祥地看著馮君侯，溫聲說道。
    “對對對！馮侯指揮有方，將士用命，上下一心，方有蕭關(guān)驚世之功。”
    阿斗連忙附和丞相的話說道。
    小胖子，你又來了。
    除了“對對對，是是是”，你能不能有點(diǎn)自己的主見？
    “陛下和丞相過獎了！”
    馮君侯臉上明明帶著笑容，但嘴里卻仍是不斷地謙虛。
    “護(hù)羌校尉府精兵冠絕天下，蕭關(guān)一役后，馮侯威名震關(guān)中，大漢中興有望矣！”
    大漢丞相看到此子經(jīng)過這些年的磨練，又當(dāng)上了父親之后，終于變得穩(wěn)重起來，心里極是高興。
    只見他上前拍了拍馮永的肩膀，滿臉欣慰說道。
    看到丞相在眾人面前對馮永做出這等親昵，不少人皆是暗暗心驚：
    早就聽說丞相對馮文和視若弟子，此時一見，果真如此。
    馮永連忙道：“丞相言重了，永不過有尺寸之功，當(dāng)不得如此贊譽(yù)。”
    此時丞相近在咫尺，可以看到，雖然丞相精神不錯，但容貌卻又是比在隴右分別時，蒼老了不少。
    雖說諸葛亮坑了他很多很多次，他心里一直諸葛老妖諸葛老妖地叫，但其實他也是知，對方是很看重自己的。
    再加上黃月英與關(guān)姬的關(guān)系，他也視諸葛亮如長輩。
    此時看到諸葛亮的蒼老面容，心頭亦是微微一酸。
    “丞相，外頭太冷，還是先回城再說吧？”
    “是啊是啊，我與馮侯年輕，相父比不得我們，還是先回城里再說。”
    阿斗這個應(yīng)聲蟲很是合格，甚至還上來親手?jǐn)v住相父。
    諸葛亮稟守君臣之禮，哪敢讓天子這般做？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阿斗卻是鐵了心一般，一定要親手把相父扶上車攆。
    馮君侯站得最近，看到兩人這般互相謙讓，心道再這樣下去，還不知要喝多久的西北風(fēng)。
    當(dāng)下連忙說道：“古有周文王尊太公望為太師，載與俱歸，今有陛下尊丞相為相父，扶與車攆。”
    “此所謂君明臣賢，陛下與丞相不必再讓，且同歸，且同歸！”
    阿斗聽到馮君侯把他比擬周文王，頓時滿臉紅光，連連說道：
    “對對對，請相父與吾同歸，同歸！”
    大漢丞相曾自詡管仲、樂毅，再加上大漢中興有望，嘴里雖不敢比太公望，但得了馮君侯這么一個好口彩，心情不禁也是微微有一些激蕩。
    于是也不再矯情，與天子同乘車攆回城。
    倒是群臣，聽得馮君侯這么一番話，再看到天子與丞相同車，有人心里暗暗吐槽：
    這巧言令色馮郎君，今后只怕要改成巧言令色馮君侯了。
    別說是天子，就連丞相都能被說動，這巧言令色能，天下有誰能與之相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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