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軍兵敗了。</br> 可以說，近幾年來，大商第一次大敗。</br> 哪怕是詐敗，都沒敗得這么慘。</br> 據狼狽逃回來的鄧秀與趙升所說，他們追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四周突然生出一股黑風，風中似有萬千矛戈，若是尋常人碰到，沒受傷倒還好，一旦傷了，立時便中毒，面無血色，失去行動能力，進而精血虧空而死。</br> 匆忙跟出負責合圍的兩翼兵馬別說合圍了，敵人都看不到，一個個后撤，那叫跑毒。</br> 見毒陣成功之后，南越一方則士氣大漲，反身殺了回去，還有不少人壯著膽子往山林中殺去。</br> 躲在山林里敲鑼打鼓，本就只是虛張聲勢的一干兵將被堵了個正著，死傷甚多，別說打掃戰場了，他們還得顧著自己給自己收尸。</br> 從收撿尸體到列隊進關，三山關將士身上都充斥著一種化解不開的陰郁，天空都仿佛陰了許多。</br> 對于眾將對鄧秀的不滿，鄧九公直接動手動腳的責罵，子受還挺羨慕的。</br> 如果把鄧秀的角色換成自己，那將完成絕殺，可惜換不得。</br> 冒然追擊，白白廢了將士性命，無能之將，亦是無能之君。</br> 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沒有錯，鄧秀這個小舅子確實是一群生猛外戚之中奇葩。</br> 鄧秀無論是武藝還是統軍能力，都稱得上上佳，正常情況下腦子也挺好使，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應該是一員良將。</br> 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是自己的“良將”，不過卻不是大眾向的良將，兩次大敗，兩次中伏，真的很不符合他的水平。</br> 關內的百姓還不知道大敗一場，仍是祥和一片。</br> 幾個在街上玩鬧的孩童見到鄧秀被責罵，神情萎靡，也不懼怕軍隊，上前糯著聲道：“秀哥哥，不要不開心了，快點過來一下！”</br> 鄧秀勉強笑了一下，望向鄧九公。</br> 鄧九公給他一個眼神，鄧秀便去了。</br> 大軍新敗，百姓恐怕會內心惶恐不安，這時候需要親和力強的人去安撫百姓。</br> 鄧秀就是這個絕佳人選，往日里他負責與百姓接洽，無論是當年的大疫，還是前不久的于越王入關，都有他活躍的身影。</br> 他在三山關百姓以及三軍將士之中，頗有威信。</br> 可正是如此，更讓人失望。</br> 鄧秀走到孩子們面前，孩子們的腳下是一塊長木板，木板中段的底部以一塊小石子頂起，木板末端則是一塊泥巴，形成了一個類似蹺蹺板的東西。</br> 這是個很孩童式的陷阱，只要踩在木板前段，末端的泥巴就會砸到身上。</br> “你們又在弄這些小把戲了，我怎可能會....”鄧秀啞然失笑，說著說著，腳就不自覺踏到了木板前段，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泥巴已經打在了身上。</br> 孩子們笑著四散跑開，邊跑還便說道：“秀哥哥又中陷阱了！”</br> 子受有些明白鄧秀是怎么輸的。</br> 不過他沒想明白的是，自己也直楞楞地領軍追過窮寇，鄂順都被從高粱河一路追到鄂城了，結果呢？</br> 沒有什么埋伏，倒是一路添加了不少戰果，最后還把人家大本營給賺了。</br> 鄧秀隨手擦了擦泥巴，回到軍中。</br> 鄧九公嘆息一聲，向聞仲拱手道：“此子不通戰陣，還望聞太師能夠指點一二。”</br> 子受眼前一亮，這是個好辦法??！</br> 本來他打算立即找個借口回朝歌，現在想來，還不急。</br> 鄧秀新敗，聽聽敗仗經驗豈不美哉？</br> 雖然歷史上有無數敗仗，信手拈來，但終究是歷史上的。</br> 不說歷史上沒有仙人，恐怕地形都和現在的大商不同，完全生搬硬套，反而會弄拙成巧。</br> 高粱河車神變戰神就是最好的翻車之鑒。</br> 反倒是當今將軍們的敗仗經驗可以吸收轉化，鄧秀兩次中伏大敗，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完全可以讓他暢談失敗的方法。</br> 聞仲歷經三朝，這么多年，難道就沒打過敗仗嗎？</br> 鄧九公，太鸞....</br> 子受就不信他們全是百戰百勝的戰將。</br> 想到就做，子受提議道：“鄧總兵的提議不錯，我軍新敗，即使是鄧秀領軍誤中埋伏，朕也不能免責，過錯并不是某一個人，還請鄧總兵尋一處地方，讓眾將討論一番兵法戰陣。”</br> 子受盡力背鍋，不過鄧秀的鍋太大，而且這次他真的沒有從旁插手，在萬方有罪罪在萬方的大條件下，背不上。</br> 三日后，子受特意早起，去了軍營，準備接受眾將的敗仗經驗。</br> 聞仲手上拿著輿圖，正好借著總結經驗的機會，順便商議如何南征。</br> 子受手中則拿著一沓黃紙和筆，身邊跟著個文職官員。</br> 他覺得以自己的軍事水平，單憑聽一次多半聽不懂，得記筆記。</br>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當然，記筆記的是身邊那個文官的事，子受懶得記。</br> 聞仲初時一懵，隨即便讓人拿來紙筆，以往軍中也有類似的將領交流，但鮮少有記錄，一則是太麻煩，二則是書寫速度太慢。</br> 可現在有黃紙，簡單便捷，書寫速度大幅提升。</br> 鄧九公暗贊不已，可見陛下就是陛下，這并不是一次單純的戰事經驗總結。</br> 子受當然也很高興，既然你們都要跟我一起學如何打敗仗，那我也不好拒絕??！</br> 可子受高興了還沒一會兒，笑容就漸漸消失。</br> “鄂城之戰大勝，無論是戰略還是戰術都無可挑剔，戰爭并不僅僅是兩軍交戰，還有.....”</br> 子受嘴角微微抽動。</br> 老大爺怎么把鄂城之戰拿出來講啊！</br> 敗仗，懂嗎？敗仗經驗！</br> 何況鄂城之戰怎么贏的，我自己都不知道！</br> 還什么戰前布置，什么算計人心，我特么全都沒有啊！</br> 子受輕咳兩聲，打斷了聞仲。</br> “太師，想要打勝仗，就得先懂得怎么敗，大軍新敗，太師為何不從三日前的敗仗開始分析？諸位將軍，大多都參與過其中，想必體悟更加深刻。”</br> 帳中將領大多面色不自然，除了沒有親自出戰的鄧九公，三山關的將軍基本都出戰吃了場大敗。</br> 任誰都不愿提起，要是誰提了，必然換來一頓白眼。</br> 但提及的人是紂王。</br> 聞仲想了想，還沒說話，鄧九公便出聲道：“陛下說的是，如果連一場敗仗都無法正視，又如何去打勝仗呢？”</br> “只一場敗仗，你們就一個個如此頹喪，若是兩場、三場，你們豈不是要自殺以報君恩？”</br> “誰沒有敗過？本將敗過，太師也敗過，一場戰役之中，大大小小數十戰，誰能保證戰無不勝？”</br> 聞仲這才點頭，接應道：“陛下此意，便是要從新敗之中吸取經驗，夫戰者，勝而不驕，敗而不怨。”</br> 子受：“.....”</br> 行吧，你說啥就是啥，不過聽到鄧九公、聞仲都吃過敗仗，咱也就放心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