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有臘祭,不過多是民間自娛自樂,相熟的鄉里之間熱鬧熱鬧。</br> 去年紂王宴請了貴族,今年卻是與百姓同賀,讓不少人惶恐的同時,心里有那么一絲喜悅,這豈不是說,在紂王眼中,貴族與百姓是一樣的?</br> 以前沒有百姓會將自己當做貴族,更不敢去想,但在毛衣騎射之后,大家穿的都是毛衣,禮制也模糊起來,似乎沒那么容易區分兩者間的區別,漸漸抹去了以往小民的自卑。</br> 祖廟現在只是圈出了一塊兒地,還沒開始動工,畢竟貴族的錢沒到位。</br> 太樂署的主官師延彈著琴,隨行屬官吹著管笙,敲著鐘鼓,皇家樂團宏大美妙,哪怕在子受的三令五申下放棄雅樂奏起靡靡之音,依然水平極高,便是五音不全之人,也能聽得個中深意。</br> 開始公議之前,慶賀的面子功夫要做足,子受親自出面,為此他還特意翻閱了先王們慶賀臘祭的方法,咱們全都反著來。</br> “吉時已到,朕替萬民獻禮!”</br> 農人熙熙攘攘,這地方又太過開闊,聲音傳不開。</br> 子受有些懷念張桂芳這個人形擴音器了,可惜擴音器兄還在南方打仗。</br> 于是他徐步走到太樂署官員身邊,就像上輩子在水果店里挑西瓜一下,啪啪兩下拍了拍,挑了個最大的,把正因敲擊而晃動的編鐘給卸了下來,接著,又是咔咔兩下,將編鐘的頂部打穿,如此,便成了一個簡易話筒。</br> “吉時已到,朕替萬民獻禮!”</br> 子受重復一遍,這次他挺滿意,聲音夠大,振聾發聵。</br> 話音一落,尤渾便領著一群官員,抱著懷里的羊羔,走上前去,子受則用太阿劍將一只只小羊羔宰殺,再由余化片成羊肉,祭品不能浪費了,好大一鍋涮羊肉呢。</br> 羊血自然也不能浪費,繞了一圈灑在圈定的祖廟范圍四周。</br> 同時,師延又率人奏起了樂,笙簫鐘鼓齊鳴,就是有點不和諧,畢竟特意運來的編鐘少了一個,不成套。</br> 反復一陣,伯夷道:“可以禮神!”</br> 子受雖然將臘祭改稱春節,但只是統一了各地的臘祭時間,并沒有對其內容多加改變,不論官宦之家還是平民百姓家,年底都要舉行一次“歲終之祭”,用來祭祀天神,這是不變的,規模之盛大隆重為一年中之最。</br> 因而聲勢格外浩大,人人都奉上最好的祭品,答謝神靈的保佑恩賜,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六畜興旺,合家康寧。</br> 尤其是今年各地收成增加一成,更要重視,天子祭天神,諸侯祭靈主,就是以往臘祭的規定。</br> 子受倒是一次都沒祭,畢竟他早就不是天子了。</br> “天神、靈主已至!”</br> 殷破敗將幾個麻袋拉到上首,天神就是天上的神明,靈主就是山主、水主,臘祭說白了,就是感恩神明。</br> 百姓們一臉肅穆,雖然紂王一直不敬天神,但百姓卻沒有多少改觀,紛紛極為恭敬地拱手垂拜。</br> 人群之中跑來湊熱鬧的貴族也覺得沒什么,紂王再不敬天神,還能在農人面前也不敬?</br> 今年改種新糧還能豐收,全賴神明護佑,要是在農人面前不敬天神,必然遭人唾罵。</br> 子受輕輕點頭,接下來的套路應該是占卜。</br> 至于占卜的也沒啥大事,有問明年的天氣,問來年的收成,問天災人禍會不會降臨,問在哪里打井,問哪天適合播種....</br> 也有問妻子懷孕了,是男孩還是女孩...</br> 子受嗤之以鼻,后世殷墟出土的卜辭,無外乎也是這些,就算是武丁親自獻上的卜辭,也都是這些事。</br> 這啥事啊?不說能不能得到回應,妻子生孩子也要問神明?咋不問問神明孩子是不是自己的?</br> 不過子受不敬神明,底下的農人還是相當恭敬的,一個個低頭自語,似要將最真誠的謝意獻給讓土地豐收的神明們。</br> 子受一揮袖袍,明面上推行毛衣騎射短袖短衣,實際上他這個皇帝帶頭不遵守,天天把皇袍套在外頭,無他,安全。</br> 他令人用金燧點燃了荊木,取出一塊羊骨,這羊骨燒灼到一定程度,薄細的骨甲便會形成裂痕,發出啪啪的脆響,人們便會根據這些聲響,以及裂紋的長短、粗細、曲直、隱顯,來判斷神靈回應。</br> 神靈有個錘子的回應,就算換成無魔世界,燒羊骨都他媽能聽到聲音燒出裂紋。</br> 燒好的羊骨被子受捏碎,差點燙著手,他舉著大編鐘,對著幾個麻袋高吼道:“朕問你們,今年豐收,可是爾等之功?”</br> 伯夷心中頓時一驚,感覺事情不妙。</br> 他以為紂王會有分寸,哪怕不敬神明,也不會在臘祭的時候搞事情,最多也就事后將祭品給吃了,沒想到直接責問起來了。</br> 雖然朝中公卿都知道土地增產是因為紂王以妙計推廣糞肥的功勞,但百姓不知道啊!</br> 臘祭要出了事,禮部所有人都逃不開責任。</br> 很快,那麻袋就歪歪扭扭地動了起來,下頭的農人百姓一陣驚呼,神明顯靈了?</br> 隨即,他們就聞到了一股騷味。</br> 子受將麻袋一拉,現出幾個農人。</br> 百姓面面相覷,這麻袋中的不應該是神像嗎?在臘祭之后便可以揭開麻袋露出天神面容,接受人們供奉.....</br> 可這,怎么是人?</br> 而且還是和他們一樣的人,在地里勞作的農人。</br> “是張三!”</br> “是李四!”</br> 立時便有人認出了那幾個被問得瑟瑟發抖的百姓。</br> 張三李四已經尿了出來,他們本來打算來參加臘祭慶賀,可剛一出門就被套了麻袋,最后就成了這樣,還代替天神接受了百姓的祭拜。</br> 夭壽了啊!</br> 子受卻是露出了笑容,祭祀百姓有錯嗎?</br> 這七八個百姓都是他找人隨便綁來的,正是這些百姓,每日辛勤勞作,土地田里刨食討生活,精心看護著莊稼,才有了收成,才會有豐收。</br> 這七八人,代表著民。</br> 豐收和你天神有什么關系?</br> 子受看著下首固執保守,甚至惶恐得哭起來的百姓,不由得連連搖頭。</br> 真正該得到祭祀,享用一年間最好食物,最豐盛餐點的,就是你們自己啊!</br> 沒有你們自己早出晚歸,沒有你們自己翻土種地,那地里還能憑空長出糧食不成?</br> 你拜拜天神就能天降餡餅不成?</br> 養家的是你們自己,種地的是你們自己,到了年終,還得在大祭的時候將最好的留給神明?</br> 腦子有坑。</br> 今年豐收,可是爾等之功?這個問句子受能當場給出正確回答,是的,就是你們這群農人親手所立下的功勞,是你們讓地里長出了莊稼。</br> 望著農人百姓們的一片嘩然,子受臉上露出了不為人察覺的淺笑,但很快就被他掩飾下去了,看看,我靈光一現,就是一筆昏庸值!</br> 這時候,被問責嚇尿了的張三李四似乎也緩過勁來,連聲道:“招,招....我招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