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與孕婦終究是沒能迎上紂王。</br> 因為紂王半途改道了，帶著御林軍與部分吏部官員往臨近的繩池縣去了。</br> 不過群臣卻沒有半分怨言，畢竟紂王此行是為了親自處理科舉一事，科舉的事情張大已經放到殿前討論過了，毫無疑問，科舉是一種極為優良的選拔人才的方式，比招賢館更省事，也更容易篩選出人才。</br> 看看，紂王剛回朝，連后宮妃子都不碰就急著去處理政事，多么勤政！三日一朝真的只是身體原因所致！</br> 科舉早在提出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宣傳，繩池縣就是縣試的一個試點，有專門負責的吏部官員駐扎，只需要報名即可。</br> 子受將縣試的時間定在八月中，這樣一來，正式的殿試就會到九、十月，正好是新的結算期間，不容易耽誤事。</br> 至于報名要求，肯定是沒有的，本來就不是正常的科舉，管你是人是妖，能提筆能過考，那就可以參加！</br> 正常科舉至少能夠篩選出學習能力較強的一部分人，而子受可以肯定，如果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操作，科舉選拔出的舉人，絕對足夠讓朝中要員頭疼！</br> “陛下，吏部已經出了科舉的考卷。”</br> 子受從費仲手上接過來一沓印刷好的考卷，微微頷首。</br> 他特意頂著壓力將費仲提拔為吏部主官，收獲不少。</br> 首先便是將提拔新官員的權利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近年已經沒什么知名人物仕官了，叫得上名字的也就土行孫一個，還被張大直接剔除了，這是個好現象。</br> 其次則是方便了科舉微操，換做其他人，還真不一定能放任自己瞎幾把改題目，而費仲，很聽話。</br> 子受攤開考卷試題，一一細查。</br> 文舉的內容具體分為兩個，一個是考見識，這時候想當官，見識少可不行，見得越多某種程度上代表能力越強。</br> 另一個則是時務，時務策涉及國家現實問題，考生得面向整個天下，觀察、思考問題，并設計解決辦法。</br> 見識是由吏部官員拼湊而成，子受翻了翻，基本上是朝中各個官員出版的游記中所記載的內容，這些內容真實可靠，也確實有用，要是對地方上一無所知，送來了奏報即便每個字都認識，也看不懂是在說什么。</br> 而時務則是各個六部主官各自主出的試題，比如伯夷就出的是輕簡祭祀，李靖則出的是如何讓更多人遵守律法，囊括的很多，等到這些考生答了題，若是有幸能留在中央，六部就會根據他們的答題表現來挑選。</br> 這兩樣都考過后，就成了舉人，可以去朝歌參與殿試，當殿問對，不過這是后話。</br> 子受陷入了沉思，題目怎么改呢？好像之前想的太簡單了，并沒有想過具體內容，似乎即使考的是腦經急轉彎，也有一定的可取之處。</br> 而且由六部閱卷，想弄偏科也不太可能。</br> 那就從取士上做文章？</br> 別人取狀元、榜眼，我取墊底的？</br> 似乎也不行。</br> 朝臣肯定無法理解，而這又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做到的，得上下配合，下頭的人不執行，自己再怎么想也沒轍。</br> 就算強行實施，最多也只能玩一次，等到第二年，大家都知道套路了，一起交白卷，還取個錘子的士。</br> 而且即使第一次反向取士能錄用一些人，這些人一旦犯錯，極容易被彈劾，說不定還會被李靖拿去開刀，讓人們看看即使朝官犯法一樣受罰。</br> 這么一想，取士還得按照正常流程。</br> 苦思冥想半天，子受終于想出了一個招。</br> 題目不改，做出一份標答，并且把標答發出去。</br> 這么一來，成績好的人，大多都是記住了答案的人，這些人有能力嗎？</br> 可能有一點，但不會太大，有能力的人都很有性格，不會墨守成規，背答案對他們而言甚至是一種侮辱。</br> 而背了答案，正好說明他們老實，沒有太強的自主思維能力，不會瞎胡鬧，不容易留給朝臣彈劾的機會，安安分分混日子就行了。</br> 不過除此之外，還得再防一手，必須剔除掉那些憂國憂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大佬。</br> 題目不容易改，那就添加一些，子受都已經想好了，是很簡單的選擇題。</br> 你高中狀元，陛下見你車駕破舊，賜下豪華馬車，金銀珠寶，你會怎么做？</br> 甲選項，說自己要養成勤儉節約的良好作風，拒絕賞賜；乙選項，收下。</br> 選甲，這個人就太晏嬰了，扣分，選乙，貪財好色，恭喜你來到下一題。</br> 你有了錢財，想起貧困時有一個漂洗絲絮的老婦人送了你一餐飽飯，你會怎么做？</br> 甲選項，以千金相報，乙選項，送還一餐飯。</br> 選甲，這個人就太韓信了，扣分，選乙，薄情寡恩，恭喜你來到下一題。</br> 你有感師恩，是老師的教誨才讓你高中，你到老師府中拜訪，但老師在睡覺，天又下起大雪，你會怎么做？</br> 甲選項，在雪里等老師起床，乙選項，先回家。</br> 選甲，這個人就太楊時了，扣分，選乙，不念師恩，恭喜你來到下一題。</br> 你調任一地為官，同年鄉中遭災，糧食減產，你借了幾千石糧食給鄉親，來年莊稼豐收，鄉親來還糧，你會怎么做？</br> 甲選項，燒掉借據，堅決拒收，乙選項，收下并且索要利息。</br> 選甲，這人就太李士謙了，扣分，選乙，干得漂亮，恭喜你來到下一題。</br> 人到中年，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后主懦弱無能，內憂外患天下動蕩，你會怎么做？</br> 甲選項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乙選項，茍全性命辭官隱居。</br> 選甲，這人太諸葛亮，扣分，選乙，貪生怕死，恭喜你來到下一題。</br> 人到老年，朝廷征召出征，你會怎么做？</br> 甲選項，馬革裹尸還，乙選項，臥床死于子女手中。</br> 選甲，這人太馬援，扣分，選乙，貪圖享受，恭喜你來到最后一題。</br> 其實這都是假的，你根本沒有高中，因為主考官想讓你多受磨礪，出手阻撓而落榜，你會怎么做？</br> 甲選項，感激不盡，永遠銘記在心，乙選項，趁主考官出門套上麻袋打一頓。</br> 選甲，這人太張居正，扣分，選乙，睚眥必報，國家棟梁！</br> 子受絞盡腦汁編好題目。</br> 這些題目只有甲乙兩個選項，很簡單，而且不會有人覺得有什么問題，一般人只會覺得甲選項都是該選的。</br> 而且他打算自己親自批閱這最后的選擇題，這樣一來，來自群臣的阻撓也會小很多，只有他自己知道評分標準，等開始殿試，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改不了了。</br> 子受心里十分確定，選乙選的越多，就越是自己需要的人才。</br> 如果選了甲……抱歉，歷史就擺在眼前，你以為我會犯錯？</br> ……</br> 幾日后，費仲正在街上閑逛。</br> 熙熙攘攘的人群讓他有一個很直觀的感受，有了科舉之后，人們仕官的熱情比單一的招賢館高了許多，反正考一次試又不虧。</br> 可參與科舉的人越多，費仲也就越提心吊膽，這第一次科舉，要是弄不好可怎么辦？</br> 一旦出了問題，哪怕只是一點點，也會大失人心。</br> 以至于他那兩撇小胡子都一顫一顫的。</br> 街上有繩池縣本地的生員，也有遠道而來的生員，他們不約而同的都在讀書看報。</br> 費仲感到很欣慰，這些人抓住了科舉的竅門，科舉中的很多題目，就是各部主官根據時事制定的，哪怕以生員的能力不太可能直接解決問題，說不定也能讓朝官有些靈感，進而徹底解決，也算是一舉兩得。</br> 有這么多人看報，想來科舉的成績差不了，面子上也好看些，這可是吏部難得的政績。</br> 費仲在街上轉了一圈，看到那么多生員都在看報，也生了些興致，買了份報紙，然而定眼一看，卻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br> 《繩池科舉真題》。</br> 《繩池科舉標準答案》。</br> 費仲不由得愣住了。</br> “真題、答案....”</br> 費仲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br> 這份報紙并不是哪里的獨門報紙，也并非出自高官貴族之手，而是朝廷的官方報紙。</br> 而上面確確實實是寫著真題與答案幾個字。</br> 費仲早有了解，其實之前就有報紙刊印了針對科舉的分析，還有的報紙在猜題，朝廷官方也給了一些側重點和消息，如果認真看看，確實能提高成績。</br> 但之前報紙，再怎么分析，也都是虛無縹緲的，畢竟科舉試題吏部看得很嚴，甚至可以說，除了他這個吏部主官以及看過考卷的紂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看過試卷的所有題目。</br> 可現在報紙上不僅出現了題目，就連答案都有了？還是朝廷的官方報紙？</br> 費仲感到很匪夷所思。</br> 他認真翻閱著報紙，翻了沒兩下，得，完蛋了。</br> 所有題目、答案，一模一樣。</br> 費仲瞬間大汗淋漓，泄題了，自己這個吏部主官根本不可能獨善其身，即使受紂王看中也不行，這已經不是辭官革職的問題，是殺頭的問題啊！</br> 現在重新作一份新試題已經來不及了，即使趕上了科舉時間，題目的質量也會差很多，難以選拔出人才。</br> 第一次科舉就除了這種錯誤！</br> 怎么....</br> 怎么會這樣啊？？！</br> 費仲欲哭無淚，手中的報紙都拿不穩，落到地上。</br> 風吹起幾頁，費仲突然看到報紙上還有紂王的大印。</br> 這豈不是說明，題目和答案都是紂王所泄露的？</br> 費仲瞪圓了眼睛，撿起報紙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除非這報紙是假的，不然這一切都是真的，紂王親自泄題不說，還給出了標準答案。</br> 這算什么事啊？</br> 不過費仲長出了一口氣，這事和自己沒關系，應該又是紂王在私自行事，這事兒紂王沒少干。</br> 可這是為什么呢？</br> 費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br> 紂王提出科舉取士，卻又在試題上做文章，放出了題目與答案，到底是為什么呢？</br> 公平。</br> 費仲靈機一動，沒錯，就是公平。</br> 第一次科舉重要至極，公平就是重中之重，可誰敢說這次科舉，就一定公平了？</br> 第一次出題，看過題目全貌的只有他和紂王，可真能一道題都不泄露？其他官員還掌握著部分題目啊！</br> 即使刑罰再嚴，嘴再嚴，真能一丁點都不透露？</br> 那些參與科舉的貴族，真能甘愿在放榜之后讓無名庶族壓在自己頭上？開個宴會宴請官員，咕嘟咕嘟灌幾口酒，能不能探聽到一些消息？</br> 這其中會有多少無法掌控的事情？會出多少亂子？</br> 反之，如果將題目與答案公開，事情就簡單多了。</br> 變成了純考記性，誰記性好，誰就能高中。</br> 乍一看之下，很蠢，記性有什么用？能處理朝政嗎？能下到地方為官嗎？都不行！</br> 可深入一想，這樣的“蠢”，才是最重要的能力。</br> 郡縣制帶來的新政，所需要的并不是如李靖、伯夷一般，有著驚天動地能力的官員，甚至不需要他的才能有多優秀，有多驚才絕艷，要的，只是踏實。</br> 因為新政是沒有人接觸過的，只能一步步緩緩施行，也只有這些看似愚蠢去刻意背答案，不去做多余事情的生員，才是最適合的理政人選。</br> 這次科舉，選的就是這些基礎官員，朝廷目前要的就是這些老實的黃牛，而不是千里駿馬。</br> 而且，更進一步保證了公平性，題目就在那兒，答案就在那兒，別人記得比你牢固比你精確，所以別人上榜了，考中了舉人，你沒中，難道你還能說出半個不公來嗎？你說你比他強，怎么你連答案都不會背？</br> 妙啊！實在是妙啊！</br> 這樣一來，人才也選到了，公平也達到了，有了第一次科舉的聲望下，下一次科舉就可以慢慢改革進一步推廣，甚至還可以根據每年朝廷對官員的需求，來進行不同的調整。</br> 比如哪里遭了災，糧食減產，那就相對應的將科舉改成選拔傾向于善于治理農耕的官員。</br> 哪里違法犯禁的事多了，那就改成選拔傾向于精通刑罰的官員。</br> 變通，靈活，而且理由充分！</br> 費仲立即放下了心，有陛下在最上面操縱一切，還有什么需要擔心的呢？</br> ..........</br> 又是幾日后，科舉開考。</br> “甲丙號！”</br> “丁乙號！”</br> 生員們一個個表情嚴肅地進入考舍中，在各自的桌案邊上坐下，開始答題。</br> 然而在看到考卷的時候，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br> 真就一模一樣？</br> 題目一點都沒變啊！</br> 一些人悔不當初，怎么沒有信呢？要是多看個一眼兩眼，指不定就高中了啊！</br> 一些人則興奮不已，雖然沒有背下答案，但題目看了個七八成，如今下筆如有神！</br> 至于那些老老實實背了題目與答案的人，則波瀾不驚。</br> 他們都是老實人，老實人，沒有太多心理波動，按著背的寫就行了。</br> 負責監考的考官輕咳兩聲，考舍又恢復了秩序，考生們不再驚呼，而是趕忙埋頭開始答題。</br> 費仲也在監考，本來只是走個過場的心態，沒把這次監考太放在心上，畢竟有紂王一手操持，可看到這些生員的表情時，大為感嘆。</br> 那些背了答案的老實人，確實可用，一旦下方道地方郡縣，雖然應變能力差了許多，但足夠冷靜，這些人的能力都算不得太強，遇到事情若是擅自行動，反而容易弄出更大的亂子，老老實實按照原定計劃部署，才是最穩妥的。</br> 科舉繼續進行，費仲看到了附加題，也就是甲乙選擇題。</br> 他發現，這好像有點不對勁。</br> 這題目是紂王自己加的，可也....太簡單了吧？</br> 一眼看去，人人都知道該怎么選吧？</br> 馬革裹尸還，壯烈，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忠烈，這還用想？</br> 全選甲就完事了！</br> 可這樣，還是不對。</br> 這是紂王親自出的題目，能這么簡單？</br> 既然出現在了科舉考試里，那就肯定有他的用意。</br> 那……這是怎么回事呢？</br> 費仲眉頭微蹙，試圖分析出零星半點。</br> 這特殊的選題用意何在？</br> 難道說，這次科舉并沒有那么簡單，還要做更進一步的篩選？</br> 還是說，陛下有什么更深一層的計劃？</br> 費仲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br> 索性就不想了，看看尤渾，啥都不多想，自有他人指路，多么快樂，到時候到了殿試奏對的時候，仔細觀察一下便可。</br> 考舍里的生員們，看到這些莫名其妙的選擇題，也被鎮住了，他們之中也沒多少能想明白的，怎么選，難道不是明擺著的嗎？</br> 或許其中另有深意，可又有多少人敢兵行險著全都反著選？</br> 很快，持續三日的科舉鄉試就結束了，子受也回到了朝歌，準備一個月后的殿試。</br> 其中經歷了九月一日的昏庸值結算，結果嘛，不用多說，負的險些沒背過氣去。</br> 九月九日，清晨。</br> 數以百計的生員涌入皇宮，在宮墻內右行過龍德殿、顯慶殿，繞分宮樓、經拱門龍橋，便見著了九間殿。</br> 巍然的大殿，便是他們今日的考場。</br> 殿試....</br> 中了科舉成為舉人后，便能來到皇宮九間大殿之中，君臣問對，這是種榮耀，也是種考驗。</br> 即使他們之中多是些死記硬背答案的庸人，也不免心潮澎湃。</br> 對紂王的敬畏，與入朝為官的期盼，居然沒有任何沖突，反而讓他們更加激動幾分。</br> 舉人們在雕欄玉砌前等候，子受則引著文武百官姍姍打開殿門。</br> 殿前有石階，舉人們盡在階下，見此一幕，呼吸更加急促幾分，卻不敢有半點言語之聲。</br> 子受作出一副豪邁的樣子，沉聲道：“天下英雄，盡入朕榖中！”</br> 宮殿空闊，上下噤聲，此言一出，即刻傳遍開來，不少人熱血上涌，便是戍守宮殿的近衛與御林軍，也不由得緊了緊手中兵刃。</br> 英雄....他們當得上紂王口中的英雄嗎？</br> 子受指著下方的舉人們道：“朕要將他們都收入朝中，成為朝中官員，趁著他們還沒有名垂千古，在他們心中樹立起朕的偉岸身影，任由你是龍是鳳，都得為朕所用！”</br> 漂亮話自然要多說一些，這樣才能在之后的殿試中形成反差，這些背答案還都基本都在選擇題里選了乙的“人才”，能算什么英雄？</br> 子受問向費仲：“繩池縣鄉試，得舉人幾何？”</br> 費仲恭敬道：“四百三十人。”</br> “還是個整數？”子受愕然道。</br> 呃...費仲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br> “也好。”子受點頭道：“此次科舉只在一縣試行，若是日后實施的郡縣多了，這殿試也不需要這么多人，就按照這四百三十人的數目定下了，往后殿試之人，只能少，不能多。”</br> 四百三十人鬼知道要問對多久，劃水理政怎么能上朝太久。</br> 子受招來魯雄，道：“今次科舉取士，可取些人才送入兵部，入行伍為軍官，如何？”</br> 魯雄愕然，他對文舉不太上心，正期待著幾日后的武舉，怎么紂王突然說要將文舉選取的人才送入軍中？</br> “這...”魯雄好半天才應道：“若是陛下有意，送入軍中磨煉一番也并無不可。”</br> 子受笑笑，這些混子都充斥整個六部才行啊！</br> 他一揮手：“入殿。”</br> 上到殿中，子受端坐御案前，開始嗑瓜子。</br> 左右文武列于階下，下面四百三十名舉人行一大禮。</br> 子受神色如常，只有連綿不絕的嗑瓜子、砸核桃聲傳出，下頭的四百三十人則有些惴惴不安，原來紂王在朝上，是這樣一副面貌，倒是....倒是好生別致。</br> 開始奏對，四平八穩，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br> 群臣卻是漸漸感覺到不對勁，本以為能看到才華橫溢的人才，可怎么....</br> 倒也不是說這些人不好，只是這些舉人根本配不上如此大動干戈的科舉。</br> 古往今來第一次科舉取士，偌大一個縣里，就取了這些平平無奇的“人才”？</br> 還不如往年招賢館有效率呢！</br> 子受暗自得意，還沒完呢，看看后面的選擇題，保管更加失望！</br> 之前還是勉勉強強，后頭就是德不配位了！</br> “李燁。”</br> “學生在。”</br> 李燁出列，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br> 子受點點頭，他連夜看過，這個李燁是少有的全乙舉人，簡直稱得上國家棟梁：“賜下豪華馬車，金銀珠寶，你為何要收下而不拒絕？</br> 費仲豎耳傾聽，群臣也極為凝重，他們都對這幾道紂王特意加上的選題不解，迫切想知曉其中奧秘。</br> 李燁道：“陛下行奢靡之策，為臣者自當遵循，若身無長物，又如何奢靡？”</br> 子受一愣，這一點，倒是差點忘了，沒事，后頭還有一堆題呢。</br> “那漂洗絲絮的老婦人與你有一飯之恩，你得了富貴，為何僅還一餐飯食？”</br> 薄情寡恩，這總沒問題，人都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呢！</br> 李燁道：“學生所受不過是一餐飯食，自然也應當還與一餐飯食，為何要多給？”</br> “更何況，有諺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臣若是與婦人財寶美玉，不過一尋常人家，如何能護得寶物周全？甚至恐引來殺身之禍！”</br> 這...倒也說得通。</br> 子受微微皺眉，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師恩重如山，老師在睡覺，下起大雪，你為何不告而別回了府中？”</br> 李燁奇怪道：“下了雪難道不回府，要在門口立著嗎？凍著了，便要生場大病，甚至留下暗疾，師徒情淵似海，不會責我，若是不幸生疾，無法侍奉在師尊身旁，定然追悔莫及！”</br> 子受嘴角抽了抽，這特么也有一定道理。</br> “那你為地方官，災年借了糧食給鄉親，來年莊稼豐收，鄉親來還糧，為何要索取利息？”</br> 李燁坦然道：“這是自然，有借必然有還，學生雖然不缺這些糧食，可日后其他地方官員該如何？收還糧食，顯得沒品，不收卻又白白蒙受損失，如此一來，又有誰還會在災年之時將糧食借給他人呢？”</br> 子受懵了，這好像是子貢贖人的故事啊？這...還是很有道理。</br> 子受緩過神來再次發問：“后主懦弱無能，內憂外患天下動蕩，你為何辭官隱居？</br> 李燁搖頭道：“明知事不可為，不可強行，學生自知能力不足以安邦定國，君主懦弱無能，內憂外患天下動蕩，學生又怎么能口出狂言改天換日呢？”</br> “國難之際，馬革裹尸還乃將軍訴求，你為何要窩囊死在榻上？”</br> “學生年老，必然體衰，殘軀上陣不過是降低士氣，反倒拖累三軍.....”</br> 子受不死心：“主考官一片好意，想讓你多受磨礪，你為何會想要打他一頓？”</br> 李燁傲然道：“我輩之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無論如何，學生足以高中，主考官憑什么出手阻撓篡改成績？若有，便是誤了學生前程，這是仇，為何不能報？便是好心，也有好心辦壞事一說。”</br> 聽完了李燁的奏對，子受頭上飄出了許多問號。</br> ？？？</br> 這李燁確實是按照他的想法，全都選擇了“正確”的乙選項，但是仔細一品，完全不對！</br> 他已經脫離了選項的禁錮，在選項之上添磚加瓦，完全與選項背后的背道而馳。</br> 可偏偏每個理由都說得通。</br> 就好像借糧食，正著來，可以是李士謙借糧助人為樂，反著來，可以是子貢贖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br> 這樣一來，不管怎么選，只要理由充分，怎么選都是對的！</br> 子受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br> 似乎發現問題所在了！</br> 自己本來以為選乙選項的生員品格上會有一定缺陷，可大家都有著自己的理由，而且看起來無懈可擊！</br> 原本只是單純的選擇題，看起來確實是那么回事，而且子受有著后世的慣性思維，在那些歷史人物的事跡下被帶偏，并未多想，可多了殿試奏對這一步，讓生員們將理由說出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br> 這樣的臣子好不好呢？</br> 子受有些忐忑，雖然后面的選擇題他們有著自己的理由，可大多都是通過背答案考上的，沒什么才能也是事實，應該...還不算太差吧？</br> 他看向群臣，群臣的表情解釋三成恍然，七成欣慰。</br> 這群人....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br> 費仲率先跳了出來，大呼道：“陛下圣明！”</br> 他全程觀摩了紂王的操作，稍加揣度，便全都明白了。</br> 這才是真正的腳踏實地。</br> 紂王公開試題與答案，就是為了選擇如老牛般踏實肯干，遵守政令的官員，而這最后的選擇題，則是絕殺。</br> 鞠躬盡瘁、馬革裹尸什么的，這些甲選項聽起來是很不錯，為人津津樂道，說不定還能傳揚千古，后世都富有盛名。</br> 可....除了名聲以外，甲選項還帶來了什么？</br> 沒有。</br> 沒有任何實際收益。</br> 有了名聲，卻不夠務實。</br> 朝廷改革郡縣，要的是聲名遠揚的地方官員，還是干實事的地方官員？</br> 顯而易見。</br> 紂王通過這種方式，排除了求虛名的官員！</br> 就像剛才學生們在宮門前的震撼與激動一樣，名聲可以給你，俸祿可以給你，榮耀可以給你。</br> 但，這全都是附帶的。</br> 真正要的，是要他們腳踏實地做事實，為朝廷為國家做出奉獻！</br> “陛下圣明！”</br> 尤渾趕忙附和，這一聲之后，群臣紛紛應和，圣明二字咬的極重。</br> 如果不是紂王把控，他們恐怕會在這第一次科舉中就舍本逐末，走上偏路！</br> 子受回過神來，也品出味道了。</br> 你們怎么這么會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br> 安安分分考試不行嗎，非要多出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們這樣讓我很難做啊！</br> 可看著群臣與舉人，子受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br> 選擇題不僅被嚴重曲解了，還沒處說理。</br> 畢竟...在這些人入殿的時候，就已經塵埃落定。</br> 剛才天下英雄盡入轂中的屁話都已經放出去了，人也是自己在看了選擇題之后特意挑選的，現在奏對也答完了，朝中要員都很滿意，難道還有什么理由把這些人趕走？</br> 自己選的人，含著淚也得用了。</br> 子受也很絕望啊，其實他本來的想法，真的很單純，能力平庸一點，混子多一點，品格差一點，這不就行了嗎？</br>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如意，這樣選出來的人能力似乎是不怎么強，但莫名地符合現況，可以說，恰到好處。</br> 凡事就怕剛剛好，這一下子就變味了！</br> 子受做了個深呼吸，冷靜下來。</br> 對，冷靜下來，這只是文舉，還有武舉。</br> 武舉是肯定不會出問題的，武夫腦子多半不好使，不容易腦補，還有那個魏賁，也是個腦子里裝肌肉的，這些人才是最好的操作對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