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被抓了,場面甚是悲壯。</br> 留辮不留頭,這是紂王發下的旨意。</br> 可他不愿意,不只是張三,幾乎朝歌所有百姓,都覺得匪夷所思,紂王在想屁吃?</br> 須發皆受之父母,這是一份孝義,是一份牽掛,若是太長太亂妨礙了正常生活,那可以修剪修剪,可不過是編了辮子,將辮子垂下,怎得也要被強行剪去發絲?</br> 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br> 然而再怎么不愿意,也沒有用。</br> 張三剛服完今年的兵役,身體壯實了些,就被逮去剪頭發了。</br> 他昨天見過李四,李四已經不復以往的長發飄飄。</br> 那場面,簡直不忍直視,動刀的是個新手,手藝粗糙。</br> 李四就是典型的金錢鼠尾一般的辮子,剪頭發的剃頭匠用力過猛,直接給他連辮子帶頭發給剪沒了,成了個中間剃光兩邊留長的發式。</br> 張三覺得,那剃頭匠肯定是故意的,多半收了萬年或者李靖的好處。</br> 說不定連剪頭發都是這兩人向紂王提議的,只要朝歌百姓都剪了頭發,禿子和光頭就不那么明顯了。</br> 張三在心中哀嘆,當官的心都臟。</br> 而這時,他已經被帶到了按蹺館中。</br> 張三知道這地方是宮里開設的產業,他在開業時體驗過,還找了個小娘子踩背。</br> 雖然....有傷風化,讓人含羞不恥,但當真舒服。</br> 張三見著一個剃頭匠走向自己,他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大喊道:“我要換人!剪頭發可以,給我找個技術熟練的!”</br> 現在看來,剪頭已經無法避免,他只想盡可能多保留些頭發,不要發生如李四那般的事故。</br> 按蹺館的負責人盯著他看了幾眼,道:“熟練工可以,但得加錢。”</br> “沒問題!”</br> 為了頭發,張三答應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破口大罵,你剪我的頭發,還要收我的錢?</br> 他越發肯定這些剃頭匠收了禿子和大光頭的好處,認真剪頭發就得不到好處,少了份收入自然得從被剪的人手上補回來,人心險惡啊!</br> 來的是一個俊秀青年,手里拿著個小刀片,自紂王毫不保留的公開煉鐵方法后,鐵如今已算不得什么緊俏物資,但給朝歌百姓剃頭的工程量太大,不可能直接給人發小刀。</br> 張三表情有些奇怪,這剃頭匠長得還挺帥,劍眉星目,頭發是披散下來的,卻不顯凌亂,反倒讓整個人更加俊美幾分,幾縷垂下來的發絲,倒有幾分浪子般的瀟灑。</br> 張三稍稍動了些心思,這剃頭匠的頭發打理的確實比自己好,又精神又帥氣,不過他知道自己長得磕磣,頭發救不了臉,只希望別出意外,剪成李四那樣就行了。</br> 年輕剃頭匠開口了:“我姓呂,出生時異香滿室,有白鶴飛入帳中不見.....”</br> 自我介紹是讓客人放松的好辦法,畢竟這是事關腦袋的事兒,不少人緊張不已,便是只剪上幾寸,都擔心會被人嗤笑。</br> “所以你是叫呂滿室,還是呂白鶴?”</br> 看著剃頭匠一通吹噓,張三嗤之以鼻,不就是個名字嗎,叫張三李四難道不好聽?朗朗上口又好記。</br> 剃頭匠搖頭。</br> “都不是?呂香鶴?這名字聽起來很香啊!”</br> “我叫呂巖。”</br> 張三:“....”</br> 呂巖昂著頭,繼續吹逼:“我自幼聰穎,十歲便能文,十五歲就能武,精通各種古籍,在襁褓時,就有仙人道長臨凡,對我父母說我骨相不凡,自市風塵物處。”</br> “那你怎么在這按蹺館當個剃頭匠?去年不是有科舉,你考上狀元還是榜眼了?”</br> “嘁,區區科舉,我還看不上,再說了,剃頭匠又怎么了?”</br> 呂岳說著,將手中的小刀片挽了個劍花,舞得虎虎生風,花里胡哨。</br> 張三聽得頭皮發麻,見過自戀愛吹噓自己多么多么牛逼的,沒見過這么過分還一點都不臉紅的,簡直絕了。</br> “現在有些人,不懂知識,文不成武不就,區區剃頭匠,卻還覺得自己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其實就和水井里的青蛙沒什么區別,只會裝樣子說大話!”</br> 當然張三是不敢這么說的。</br> 他骨子里有著普通小民逆來順受的慫,糞肥、新農具屯田與馬耕,糧食增產了生活變好了,還割了包皮有了兒子,這樣的好日子,還沒過夠啊!</br> 何況腦袋還罩在呂巖明晃晃的小刀片下,萬一呂巖不爽,隨便拉一個刀花,那是要出事的。</br> 呂岳將小刀片拋到空中,用兩指夾住,笑道:“雖是毫未技藝,卻操天下頭等大事,能見人間頂上功夫。”</br> “你可知,這剃頭匠能養活多少人?”</br> “什么?”張三不解,這種割人頭發為人唾罵的行業,還能養活多少人?</br> 呂巖道:“一個羊毛衣,就讓貴族吃飽了,我們尋常百姓不求大富大貴,只要溫飽就足夠了。”</br> “田地是國家的,能租用耕種,卻不能傳一輩子,但這手藝卻能代代相傳,而且陛下已經正式向各路諸侯宣戰,戰事一起,受戰亂波及的流民就會有很多,這樣的亂世,誰還能安心耕種啊?”</br> “若是受了兵災,土地保不住,逃難后,又該以什么手段謀生?是為奴為婢,還是另謀生路?”</br> “這剃頭的手藝,就是出路,樂意剪短頭發的人不多,但要修頭發的人卻不少,可從古至今都沒有專門修剪頭發的行業,直到現在,才有了剃頭匠。”</br> 呂巖將刀片在張三眼前晃了晃:“頭發越長,越需要修剪,這手藝,若是學好了,走天下最起碼不會沒飯吃,像那唱戲的,打板的,吹笛采藥或是腳夫,有了謀生手段,戰亂失地總不至于餓死。”</br> 張三咽了咽口水,呂巖說的還挺有道理,有需求就會有錢賺,尤其是頭發,自己修剪頭發很麻煩,生怕修壞了,對父母不孝,或是頭發一短就折壽了,可交給剃頭匠就放心許多。</br> 現在這些剃頭匠可能是收了李靖、萬年的黑錢,玩起手滑失誤剪去大量頭發的把戲,可以后呢?他們到底還是更專業。</br> 呂巖的手一摸張三的頭,道:“你頂骨突起,還長有瘌痢頭,平時自己修剪頭發很疼吧?”</br> 然后他又觀察了一下張三腦袋兩側,接著道:“你小時頭上長過瘡,有不少沒頭發的白點頭皮。”</br> 簡簡單單兩句話,直接把張三給震住了。</br> 這個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頭。</br> 三言兩語,就將這大好頭顱上的所有毛病給講全了。</br> 癩痢頭倒是尋常事,他們這種農人基本都有,每天帶著長頭發下地勞作,由于洗頭麻煩一年到頭也洗不了幾次,皮脂多,就容易患癩痢,讓人十分困擾。</br> 可從白點頭皮看出小時升瘡,這就有點東西了。</br> 呂巖沉吟片刻,道:“這樣吧,我給你把癩痢周圍的頭發都剪了,你自己注意些。”</br> “很快的。”</br> 張三迷迷糊糊的,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br> “剪完了?”</br> 呂巖微笑:“剪完了。”</br> 然后,張三在鏡子中第一次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自己。</br> 精神,圓潤,發量雖說少了些,但整體形象好了不少,沒有那種一眼就能看出是農人小民的邋遢感。</br> 更讓他驚奇的是,頭上的瘌痢瘡根本不疼。</br> 要知道以前自己修剪頭發的時候,總是會刮著瘌痢,刮得生疼,而現在卻是一點都不疼,刀片刮過瘌痢的地方,還覺得涼颼颼清爽爽的,分外舒服。</br> 出門的時候,張三心情非常好,雖然頭發短了心里仍有些膈應,甚至腹誹不已,可模樣比李四好多了,只要比李四好,那就是非常好。</br> 這時候,太鸞與鄧秀帶著百越五王與諸多越人俘虜,來到了朝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