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基地內,教練辦公室</br> 教練從抽屜拿了張請假條遞給面前的人,“填一下吧。”</br> 既然是集訓,總是有紀律要求的。</br> 看著面前認真填寫請假條的人,教練猶豫許久,喝了口濃茶,才開了口,“陳妄啊,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選手。”</br> 陳妄撩著眼皮,看了他一眼,沒作聲。</br> “這次比賽對你很重要,要是得了冠軍,你就是最年輕的六冠王。”作為教練,他自然與有榮焉。</br> “其實這次集訓,對你來說,作用不大,你只要放平心態就好,主要是為了讓你集中精力,專注比賽,這種時候,千萬不要分神啊。”</br> “千萬不要因為別的事分了心,有什么事結束比賽再說。”</br> 他說得委婉。</br> 陳妄已經寫好了請假條推給他,“教練,您到底想說什么?”他好像沒聽明白。</br> “我知道你也到了躁動不安的年紀,只是現在情況特殊,還是要克制啊。”</br> 陳妄瞇眼看著他,“您是不是想多了,我只是去拜訪長輩,給他們送幾張預賽門票,就是上次來基地看我的男人,你覺得我和他能干嗎?”</br> 教練被一噎,快速簽了請假條,撕了一張給他,讓他趕緊滾蛋。</br> 可他離開辦公室之前,偏又回頭說了句:</br> “我是專業棋手,即便發生您想的事情,也不會影響我比賽。”</br> 他話音落后,門“砰——”得關上,教練怔了數秒,才陡然驚覺他的話外之音,氣得罵了句:“小混蛋!”</br> **</br> 周六一晃而至</br> 梨園周末人流多,京星遙比較忙,傅欽原無事,正在家捯飭他的幾條小魚,那是之前與京寒川一起買的,一直養在家,今日不忙,剛給魚缸換了水,就聽到外面有車聲。</br> 這一大早的,誰來了?</br> “肯定是那孩子到了。”宋風晚一直在客廳,聽到車聲,笑著迎出去。</br> 傅欽原偏頭看了眼,就瞧見一輛熟悉的車子駛入視野內</br> 他車子改裝得牛逼哄哄的,饒是京城也沒有第二輛。</br> 那小子怎么又來了?</br> “阿姨好。”陳妄過來,自然還帶了禮物,總不能空著手。</br> “我早就讓你別來了,你人過來就好,不用帶這些的。”宋風晚招呼千江十方幫忙提東西,覺得他過分客氣,但守禮懂分寸的人,自然會得到長輩的青睞。</br> “應該的,上次留下吃飯,也挺麻煩您的。”</br> “進來再說。”</br> ……</br> 陳妄進門時,看到傅欽原手中捧著預感,眼底掠過一絲詫異,總覺得養魚這種事不適合他,他……</br> 只適合吃魚。</br> “表哥不在。”傅欽原直言。</br> 喬執初今早出門去北方古玩市場淘寶,即便梨園開業結束,他也沒回吳蘇,一方面是宋風晚的挽留,另一面他也不大想回去,喬西延直接說,沒了他,家里清凈,他也覺得沒了他爸,空氣都清新不少。</br> 他們這行,要是接個大活兒,開工真能吃三年,喬執初剛結束一個活兒,也不急著工作,最近一直在古玩市場淘貨兒。</br> 傅欽原不懂這些,準確的說,懂欣賞,卻不知如何鑒賞古玩真假,覺得他淘了一堆“破銅爛鐵”回來。</br> 昨天居然買了一箱子破碗碟回來,宋風晚不知情,差點讓千江當垃圾給扔了。</br> 陳妄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意思就是喬執初不在,你可以滾蛋了。</br> “欽原!”宋風晚蹙眉,“人家是來給我們送門票的。”</br> 國內喜歡圍棋的人不算多,或者說懂的也不多,門票素來很多,傅家想弄到票,很容易,但他有心送來,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br> 傅欽原沒作聲,因為傅沉已經從小書房出來,一陣寒暄客套后,宋風晚讓他留下吃中飯,又示意傅沉跟自己進廚房,借著沖茶倒水的功夫,直接說道,“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br> “你說欽原?”傅沉那般精明,早已看透一切。</br> “我們上次真的用力過猛,你看他對人家那態度,那孩子也是脾氣好,沒和他計較,這心底肯定不舒服。”</br> 傅沉輕哂,“欽原以前也不這樣,就算不喜那人,也不會表現在臉上,這次真的反常。”</br> “我都說了,刺激狠了,你注意點,人家孩子好心給我們送門票,總不能讓人憋了一肚子氣回去吧。”</br> “我知道。”</br> 有了傅沉的“保駕護航”,傅欽原接下來的“攻擊”,全部無效,被自己父親三下五除二,全都擋了回去。</br> 這讓他有些憋悶。</br> 他爸這是怎么了?中了什么邪?</br> 傅沉也不是什么好人,有戲也會看,突然插手,實在莫名,這小子難不成入了他爸的眼?這么護著?</br> ……</br> 總不能一直在客廳坐著,有些無聊,傅沉就領他去了小書房。</br> “我這里面書很多,還有以前收集的一些棋譜,只是我不精通,沒翻過,你喜歡,可以去看看。”傅沉推門進去時,說了句,“家里來客人了。”</br> 傅沉示意陳妄進去,剛打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筆墨檀香味兒,再往里一步,就看到一男一女正緊挨著,靠得極近。</br> 傅歡早就知道陳妄來了,只是不敢表現得過分興奮,想出去打個招呼,可是嚴遲卻緊盯著她,示意她把這道題目寫完。</br> 她在寫數學,越急越容易出錯,連公式都寫錯了。</br> 傅沉是故意領他來的,因為這邊有人,可以照顧著陳妄一點,不能把客人單獨留下,“小遲,你幫我招呼一下客人。”</br> 傅沉說完,沖著傅欽原使了個眼色,“跟我去樓上書房。”</br> 傅欽原蹙眉:談心?</br> 陳妄看著緊挨著書桌而坐的兩人,傅歡沖他笑得肆意,眉眼細彎,分外好看,“陳妄哥哥好。”</br> “嗯。”</br> “你坐,別客氣。”嚴遲像個主人家一般,招呼他坐下,“要不要喝茶?”</br> “不用,謝謝。”陳妄不認識嚴遲,第一印象就是,神色寡淡,手長腳長,那身材比例簡直好似模特。</br> 嚴遲也在打量著他,剛想開口時,手機震動起來,蔣二的,估計是工作上的事,“歡歡,你照顧下客人,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br> “嗯。”陳妄點了下頭,眸色昏沉,不知在想什么。</br> “吃東西嗎?”傅歡桌邊放置著甜點,端著放在他手邊,與他說話,總透著一些忐忑。</br> “嗯。”他說著捏了一塊嘗了下,抹茶的,有點苦。</br> 傅歡想過很多話題,可是見到他之后,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憋了半天,說了句,“你吃早飯了嗎?”</br> 陳妄看了眼面前的小女生,忽然覺得莫名可愛。</br> 想了半天,就問這個?</br> “你的兔子是不是丟了?”</br> 傅歡怔了下,恍然回神,“在你那里啊!我就說兔子怎么突然掉了。”</br> “嗯。”</br> “那我的兔子……”</br> “我不確定是你的,沒帶出來,所以留在基地了。”</br> “那怎么辦?”傅歡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兔子,而且現在已經是絕版了,買不到,“你明天還……”</br> “我只請了一天假,明天還要訓練。”</br> 傅歡咬了咬唇,也對,人家是來集訓的,怎么可能天天往外跑。</br>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空,你要是不急著要,等我比賽完,應該有空把東西送來給你,要是等不及……”陳妄看著她,“你可以來找我。”</br> 找他?</br> 傅歡心頭一震激蕩,心跳亂得不可思議。</br> “基地比較偏遠,你過去也不安全,要不下午我跑一趟,給你送來。”</br> “那地方其實我經常經過,有個叔叔家住那附近。”</br> 陳妄看著她,“所以怎么辦?你過去,還是我幫你跑一趟?”</br> 傅歡心底那叫一個糾結,她肯定是想去的,可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只能硬著頭皮說,“讓你來回跑一趟太麻煩了,其實那地方我挺熟的,還有公車直達我們學校,到家也挺方便……”</br> “你是想跟我回去?”</br> 你的東西落在別人那里,隨人去取東西,是很正常的,總不能麻煩別人幫你留著東西,還讓人來回跑,陳妄這么想,似乎合情合理。</br> 傅歡還沒反應過來,不知怎么回答,嚴遲已經推門進來。</br> “歡歡,你收拾作業回房寫吧,有不會的題目留下,我回頭教你。”</br> 嚴遲擔心他們聊天,影響傅歡寫作業,讓她回去很正常。</br> “好。”傅歡乖覺得聽話,腦子里亂得很。</br> 陳妄一直觀察著兩人互動,一直在猜測兩人關系,就聽傅歡說了句,“那個陳妄哥哥,我先走了。”</br> “嗯。”他點頭。</br> 傅歡緊跟著與嚴遲說,“小舅,我走了。”</br> 陳妄心底略驚,臉上云淡風輕,小舅?</br> 這就是喬執初口中的小叔叔?</br> 他知道有這么個人,只是沒見過,他是宋風晚的弟弟,還是喬執初的長輩,雖然知道他年紀不大,心底早已樹立了一個長輩的形象,所以看到嚴遲,這般年輕,就沒往那方面想。</br> 他伸手摸了下褲兜里的兔子……</br> 原想趁機還了兔子的,方才看到兩人那般模樣,又立刻不想給了,現在才覺得自己想了太多,傅沉怎么可能讓一個陌生男人與傅歡如此親近,方才好似太不冷靜了。</br> 不過,沒還兔子,也就沒還了。</br> 待會兒再給她也行,總之……</br> 有機會的。</br> *</br> 傅歡回屋后,在房間來回踱著小碎步,腦子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br> “去啊,干嘛不去,還能獨處,保不齊還能到他房間看看,你不想和他單獨相處嗎?”</br> 【孤男寡女,實在不合適,你就不怕控制不住自己,把人嚇跑了,女孩子要矜持點。】</br> “這么好的機會要是錯失了,下次可就沒了。”</br> 【還是別去!不合適,要保持神秘感。】</br> “說好的好好學習,天天戀愛。”</br> ……</br> 傅欽原此時也不好過,傅沉正在和他談心,內容無非是人家是客人,又比你小,對人要友善些。</br> “爸,您不會覺得那小子太狂妄?您沒和他下過棋,自然不知道,他的手段,這心啊,黑著呢。”</br> “你是對他一開始就存在偏見,再者說了,就他的段位,人家有狂妄的資本,就和你在商場上是一樣的,不同領域而已。”</br> “你要是在棋盤山領略過他的厲害,就知道心多臟了,步步殺機,不想給你活啊。”</br> “被你說的,我都想去領教一下了,是不是真的如此狂妄無度。”</br> “您試試就知道了。”傅欽原說得篤定。</br> 此時距離吃中飯,正好空余些時間出來,傅沉提議下棋,陳妄自然愿意奉陪,就連傅歡都下樓觀戰。</br> 兩人殺得那叫一個火熱,可是結果出人意料……</br> 傅沉贏了!</br> 陳妄明顯讓了,可他放水又不是那般明顯,就好似與傅沉廝殺得非常激烈,中間還焦灼了好一陣兒。</br> 傅沉自然知道他放水了,一盤結束后,陳妄笑道,“我以為叔叔不擅棋藝,一開始大意,前期沒布防好,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br> 這種解釋,讓人聽著舒服。</br> 下棋講究全盤,要有大局觀,他輕敵一開始就掉以輕心,后面想挽頹勢,的確艱難。</br> 他并不承認自己贏不了傅沉,只是這局大意失荊州,懊惱之余,捧了傅沉。</br> “那再來一局?”傅沉挑眉看了眼一側的傅欽原,眼神分明在說:</br> 他到底哪里狂妄?</br> 而這一局,陳妄也發揮實力,殺了傅沉一盤。</br> 捧了傅沉,還變相展示了自己的實力。</br> 傅沉并不覺得輸給他很丟人,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如果他能贏了陳妄,他們這些專業棋手怕是通通都要下課了。</br> 不過前面陳妄捧了他,傅沉輸棋,更不覺得難受。</br> 傅欽原看了眼陳妄,這小子分明在瞎扯淡。</br> 上回傅歡的棋都下成那個死樣子了,他都能力挽狂瀾,這次居然說因為前面輕敵所以輸了一盤棋?</br> 騙鬼呢?</br> 這小子果然是看人下棋的,精得很。</br> 他的心啊……</br> 果然是又臟又黑。</br> 想起他之前說宋風晚年輕討好的話,再對比此時與傅沉的對話,這小子怕是生了張能騙鬼的嘴。</br> 傅沉與傅欽原素來都在內斗,傅沉對他的話本就半信半疑,畢竟某個小子想坑人的時候,嘴里也沒幾句實話,此時看來。</br> 這陳妄的確是有意奉承他,卻也沒有傅欽原說得那般“不堪”。</br> 私底下,傅沉拍了拍傅欽原的肩膀,“不就是輸了幾盤棋?男人啊,要大度點。”</br> 傅欽原:“……”</br> 傅沉:“那孩子的心思我清楚,也不是個心思單純的人。”用點小技巧討好長輩,很正常,他的確放水了,但做得漂亮。</br> “人家這是會做人。”</br> 傅欽原輕哂,沒作聲。</br> ------題外話------</br> 這就是傳說中現世報?威脅了妹妹,然后就……</br> 小三爺:太黑,太臟了!</br> 陳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