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長歌心底清楚，單憑一個錄音，根本無法證明任何事，她也很鎮定，只是沒想到盛愛頤另辟蹊徑，居然直接給她扣了個嫌疑人的帽子。</br> 沒定罪，只是懷疑，卻已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br> 盛愛頤抬手扶了下耳側的頭發，聲音自始至終多溫潤輕緩。</br> 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做姜還是老的辣。</br> 坐在她身側的許家夫婦，只安靜看著，京家既然送了入場票券，自然是邀請他們來看戲的，所以就是許鳶飛被指責，兩人都沒動作。</br> 就是觀眾面面相覷，方才察覺到今天這出戲的不尋常。</br> 難怪就連素來不愛進梨園的段公子都出現了。</br> 此時……</br> 殷長歌緊張得攥緊水袖，“師傅，我們只是有點小摩擦，我怎么會耿耿于懷，這般懷恨在心……”</br> “既然殷小姐也覺得是小摩擦，不至于鬧到這個地步，為什么剛才不指別人，偏說是我下毒？”</br> 沒出聲的許鳶飛忽然開口。</br> 殷長歌暗恨咬牙，她怎么又冒出來了。</br> “我只是合理懷疑，當時我們就是吃了你的東西，嗓子才出現灼燒感，甚至腹痛，把你作為嫌疑人，不是很正常？”</br> “我這么做，總需要一個合理的動機吧。”許鳶飛笑著開口。</br> “我們之前確實有點矛盾，但是當時我是占上風的，我已經壓了你一頭，根本沒必要再報復你。”</br> “除非我是心理變態，不喜歡的人，就要趕盡殺絕。”</br> “這件事我在場，我能證明，當時確實是許小姐占上風。”段林白忽然開口。</br> “而且是某人先挑釁的。”</br> “先撩者賤，這個道理大家應該都懂的。”</br> 眾人偏頭看他。</br> 怎么哪里有戲，都有他？</br> 而且喜歡全程參與的。</br> 段林白是個簡單直接的人，他既然承認了這個事，那必然不假。</br> 既然許鳶飛和她爭執，已經占據上風，是沒必要下毒，除非是打壓得狠了，想要報復，這種可能性才大。</br> 殷長歌心底慪著火，這段林白怎么冒出來了。</br> 而且他說話，更是毫不留情，居然臉先撩者賤都冒出來了。</br> 此時的許鳶飛再度開口。</br> “況且就算是我想下毒，我當時也不知道你是否會吃這個東西，因為甜品并不是以你的名義定的，梨園光是演員就有百余人，我怎么就能保證，要把這口毒蛋糕，精準無誤喂進你的嘴里？”</br> “我也沒那個本事，在京家的地盤上，安插自己的內線吧。”</br> “你也應該也清楚，我和寒川關系不一般，我犯得著公開得罪京家？把自己架在火上烤？”</br> 一句寒川？</br> 昭示了兩人關系的不一般，京寒川嘴角緩緩勾起。</br> 而此時認真看戲的段林白冒了一句，“背后這人可能是個智障。”</br> 殷長歌臉一黑，偏又不能反駁，擔心暴露自己。</br> 就在這時候，坐在許鳶飛身側的宋風晚柔聲說道：</br> “其實整件事看起來有點復雜，大家不用拘泥于什么京家，還是網紅老板娘，其實只要看到，這件事發生后，誰是最終的獲益者就行。”</br> “人都是利己的，做事都有原由的，沒人會故意把自己推進火坑，也沒人會無緣無故為他做嫁衣，冒著犯罪的風險，成全別人。”</br> “按照這個推論，大家自己斟酌就行。”</br> ……</br> 傅沉盤著串兒，偏頭看向身側的人。</br> 這小狐貍，什么時候開始學會給人捅軟刀子了。</br> 而且這番話……</br> 看似綿軟無力，實則才是最狠的。</br> 現在的人很多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正如她說得，一件事結束，誰獲益，許鳶飛投毒，冒著坐牢的危險，費勁心力，就是把別人推上了主角的舞臺？</br> 她莫不是個傻缺。</br> 整件事初初看上去，有點霧里看花，不太真切。</br> 宋風晚這番話，才是切中要害。</br> 因為這最終的受益者，可不就是站在臺上的人。</br> “整件事下來，只有小梅老板嗓子壞了，其余人都安然無恙，你雖然是受害人，但是并無大礙，用一個苦肉計，將自己摘干凈，還能把鍋甩出去，很劃算啊。”</br> 宋風晚笑道。</br> 殷長歌指尖收緊，刺破水袖。</br> 其實原本大家都聽得很糊涂，就是因為宋風晚這番話，所有人就和回過神一般，看著她的眼神，也變得越發古怪。</br> “宋小姐分析得有道理啊，所有事都得看最終獲益人，那個老板娘實在沒動機。”</br> “除非那個老板娘傻缺了，犯法投毒，毀掉自己一輩子不說，還要得罪京家。”</br> “這事兒八成是梨園內部矛盾，她就是無辜被牽扯，也是夠倒霉的。”</br> ……</br> 殷長歌深吸一口氣，“宋小姐，您說話得將就證據，我知道你們關系好，但也不能如此偏私，就把臟水往我身上引吧。”</br> 宋風晚勾唇笑著，她今日穿了一件正紅色的毛衣，大過年，圖個喜慶。</br> 只是這顏色，將她鳳眸都襯得殷虹帶血般。</br> 眼神溫潤無害，又好似蘊蓄著一股朔風。</br> “那我先給大家厘清一下，我們之間的糾葛好了，說你為什么會選擇許小姐當背鍋俠。”</br> 他們之間的糾葛？</br> 此時大家都看出的出來，許鳶飛與京寒川關系非同一般，這殷長歌與她有矛盾，怎么和傅三爺的未婚妻，也有勾連？</br> 這女人到底是得罪了不少人？</br> “其實我和她不熟，唯一一次對話，還是在醫院里，如果這么算的話，我們之間怕是說不上有什么牽連。”</br> 宋風晚語氣很輕。</br> “但是我曾經撞破了你為難小梅老板，說她不配與你爭角兒，甚至警告她，老實低調做人，那時候……”</br> 宋風晚話沒說完，有人就急著打斷辯解。</br> “不是，當時我們就是對一個角色有點爭執，我不是在為難她，藝術創作中，對角色理解不同，發生爭端很正常……”殷長歌就知道這件事必然會被提起，心底著急上火。</br> 宋風晚努努嘴，趁著她解釋的間隙，喝了口水，潤了下嗓子。</br> 反而是傅沉眸子冷卻，“殷小姐，她的話還沒說完，中途打斷別人，不太禮貌吧。”</br> “您想說什么，待會兒自有時間給你陳述。”</br> “如此迫不及待，不僅是心虛，怕不是心虛？”傅沉摩挲著佛珠。</br> 宋風晚倒是沒任何不悅，“沒關系的，殷小姐想說，就讓她先解釋，你不用生氣。”</br> “我不是生氣，我是覺得她這種舉動，顯得格外沒教養。”</br> 傅沉聲線清冽溫吞，眾人覺得，一句沒教養，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已經足夠打臉，沒想到他又拋了一句：</br> “她也是京夫人的徒弟，這般作態，是在打京夫人的臉啊，說她治下無方，管教不嚴！”</br> 眾人都道傅沉心思深沉，就是沒想到……</br> 這般狠絕。</br> 不過是打斷一句話，已經被他上升到打京夫人的臉？</br> 果不其然，殷長歌身子虛晃下，只覺得眼前有點花白之色。</br> 段林白則伸手抵了抵身側看呆了的二傻子，“看到沒，這對夫妻不好惹，一唱一和的，簡直能把人嚇尿。”</br> “你的女神啊，白皮黑餡，厲害著呢。”</br> “你這種傻白甜hold不住的。”</br> 蔣二少呆愣的點頭，莫名問了句，“那你是怎么在他們圈子里混下去的？”</br> 這話實在扎心，段林白一腳踹在他小腿上，“你怎么和大哥說話的，你幾個意思啊……”</br> ……</br> 殷長歌被嚇得還沒回過神，宋風晚已經緊接著開口。</br> “其實殷小姐已經承認，自己與小梅老板有矛盾，這點就無需我證明什么了，也就在那天，小梅老板正式得到了那出戲的A角。”</br> “試想，原本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卻被人拿去，演員戲大于天，我就不信殷小姐心底沒有半點微詞。”</br> “當時是投票選的，最后一票是握在老太太手里的，我們就坐在一起，你極有可能，以為是我說了你什么？估計對我也沒什么好的觀感吧。”</br> 這一切雖是宋風晚的推論，卻很符合邏輯。</br> “我訂婚宴，用的是誰家甜品，網上都有，大家都知道，你想報復我，報復小梅老板，甚至于報復許小姐之前對你的折辱……”</br> “你不敢直接報復我，因為你害怕我背后的勢力，又不能直接找小梅老板麻煩，只能把矛頭指向毫無背景的許小姐。”</br> “她出事，被證實下毒，面臨她的是牢獄之災，小梅老板嗓子會了，所有角色都要被替換，你曾是她的B角，梨園如果一時找不到合適人選，你頂上去也正常，至于我……”</br> “訂婚宴在即，卻要臨時換掉甜品師，這等于要打斷一些既定程序，定然也是焦頭爛額。”</br> “我只能說……”</br> “這招挺狠，一次性能除掉你三個眼中釘！”</br> 宋風晚一口氣說完，底下的人，已經小聲議論開。</br> 因為她的邏輯，堪稱完美。</br> 在雙方都無實證的情況下，明顯她的推論更加符合邏輯。</br> ……</br> 殷長歌在醫院就領教了宋風晚的厲害。</br> 嘴巴太利。</br> “宋小姐，這一切都是你的推論，無憑無據，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指責我是兇手，你真的不怕我告你誹謗？”</br> “無憑無據，就毀人清譽。”</br> “宋小姐這張嘴，也是實在厲害，這里是梨園京家，又不是嚴家或者傅家！”</br> 殷長歌此時知道宋風晚沒證據指認自己，說話自然帶了一點倨傲之氣，顯得底氣十足。</br> 這時候傅沉沒說話，反而是許久不動聲色的京寒川輕咳了聲。</br> “你這話的意思，好像這里不是京家，而是你家？”</br> “事情到底如何，今日既然挑破了，自然是要爭個是非曲直的。”</br> “先是欺負了我的女朋友，現在你這一副主人家的做派，難不成是想趕我的嫂子出去？”</br> 京寒川自是巋然不動，語調徐緩，許是積威已久，也能聽的人心底發涼。</br> 而且……</br> 他簡單一句話，第一次喊宋風晚嫂子，弄得她頗不自在。</br> 又承認了許鳶飛的身份。</br> 女朋友！</br> 這京六爺到底何時談戀愛的？這女孩是不要命了？</br> 此時眾人已經被一聲女朋友給砸暈了，許爺伸手摩挲著下巴，這混小子，澄清一下就好了，這么大張旗鼓宣揚自己閨女是他女朋友？</br> 這以后可怎么把他踹了啊。</br> “六爺……”此時京家人已經將早就準備好的毒物檢測報告拿出來。</br> 京寒川眼梢一吊，看了眼臺上，京家人立刻就拿著報道，單身一撐，一躍上臺，干凈利落，然后當著眾人的面……</br> 居然把報告，直接抽在了殷長歌臉上。</br> 甩得她痛呼出聲，臉上的油彩都蹭掉了一下，妝面瞬間毀掉。m.</br> 底下一群人狠吸口涼氣。</br> 這京家人行事……</br> 果真是狠！</br> 毫不留情那種，這人好歹現在還是盛愛頤弟子，這么不給面子？</br> 直接抽啊？這操作太生猛。</br> “這是毒物檢測報告，甜品表層確實有毒，毒物來源也檢測到了，這東西一般藥店都有售賣，以前是用來除蟲的，只是現在購買的人很少了。”</br> 京寒川瞇著眼笑著。</br> “到底是誰購買了這東西，你覺得以我的能力，查不到嗎？”</br> “你是從何處出發去藥店，在外面兜了幾圈，甚至于你在里面待了幾分鐘，沒敢用手機支付，怕留下破綻，用的是紙幣，我這里都有證據。”</br> “這種藥物，可能一整年都沒幾人買，稍微打聽，店員都記得一清二楚。”</br> “你真的覺得，自己找個偏僻的藥店，那邊沒監控，就無跡可尋？”</br> “現在這社會，做什么都是有跡可循的，比如說……她的甜品到了園子里，到底經了多少人的手，園子里都有監控的，你真以為自己找了個監控的死角？”</br> 殷長歌臉白得看著地上散落的檢測報告，上面充斥著各種學術的話，她看不懂。</br> 可是里面還夾雜了一些監控錄像的照片，均是她的……</br> 她是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他連郊區藥店周圍的監控都能扒出來。</br> 京寒川早就查到了她購毒的證據，只是需要和警方檢測的結果相匹配，才能證明她和此事有關，這也是他為何按兵不動的原因。</br> “其實這件事發生后，警方那邊暫時查不到什么證據，只能先放了鳶飛，這下子，你有點著急了……”</br> 京寒川語氣溫吞，細細道來。</br> “你知道，如果她和我在一起，以后你們碰面的機會非常多，你栽贓她的事，遲早會敗露，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她從京家的圈子里徹底剝離。”</br> “最好的辦法，無非是告訴她的家人，她與京家有牽扯，這樣的話，不用誰出手，她父母自然不會讓她和我這種惡名昭彰的人在一起。所以……”</br> “你給許家寄了個包裹，說她正和我交往。”</br> 殷長歌咬了咬牙，身子有些驚懼發顫。</br> “六爺……”</br> “現在郵寄東西需要實名制，你的包裹沒法投遞到任何一家物流，只能找人或者自己送過去，你擔心別人不安全，這次是自己過去的……”</br> “你現在還不承認，是真的需要我把沿途截取到的所有監控都調出來，砸到你臉上？”</br> “現在我給你陳述時間，你可以狡辯幾句。”</br> 他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自然今日把話挑明了，手中自然是有鐵證的。</br> 出手也是干凈利落。</br> 京寒川悠哉坐著……</br> 那神情分明在說。</br> 允許你多說幾句話，然后我就把你給拍死！</br> 此時的許夫人，伸手抵了抵自己丈夫的胳膊。</br> 壓著聲音說道，“我就覺著，寒川這孩子，從小就很有擔當，做事也穩妥，這事兒做得也很干脆，沒讓咱女兒吃虧，挺不錯的。”</br> 許爺冷哼，“你怎么不說，要不是因為認識他，壓根沒這么多破事。”</br> －－－－－－題外話－－－－－－</br> 今天三更結束~</br> 我現在每天下午4點要去按肩，所以暫時沒辦法加更呀，明天肯定會不會卡文的o(╥﹏╥)o</br> **</br> 三爺和晚晚要是一起荼毒誰，真的很可怕。</br> 傅寶寶以后一定要選好大腿抱，千萬不能兩個都得罪了。</br> 傅寶寶：我還沒出生，為什么要讓我承受這么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