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京城。</br> 大巴車上,段昭給她發信息：已落地。</br> 她沒回，估計是在工作中，想到她早上那個態度,段昭心里滋味就不太好受，覺得她是打心里排斥異地。</br> 快到時,楊一喆閑聊：“袁晨留下當助教了，”他說的因傷提前退役的女隊主力：“這回她也來。”</br> 段昭“啊”了聲，手機傳來消息。</br> 賀昀：我最多走一周。</br> 賀昀：趕上她外地演出，走的時間比我長，我都陪她。</br> 段昭：嗯。</br> 賀昀：你走了啊？</br> 段昭：集訓。</br> 賀昀：人家沒反應？</br> 段昭按了個“沒”，覺得沒面子,刪了沒回。</br> 賀昀主動發：那就對了。</br> 賀昀：女孩子都是矛盾的，遙遙就總說,沒對象時想找男朋友暖被窩,有對象就覺得熱得慌，還說什么,劇不好追嗎？CP不好磕嗎？舞蹈不夠練嗎？哪有功夫陪男朋友？</br> 段昭：？</br> 賀昀：正常情況，別瞎他媽琢磨，給人空間追個男明星。</br> 段昭：滾吧。</br> “還依依不舍呢？”楊一喆仍在搭話：“我剛說話你聽見沒？”</br> “聽見了，”段昭把手機塞回兜：“袁晨當助教了。”</br> “你以后退役干教練嗎。”楊一喆問。</br> 段昭頭靠椅背,望著匆匆倒退的街景：“不干。”</br> 這些年，他的人生里只有訓練、比賽,單純而枯燥,往后，</br> 想多陪陪她,</br> 想帶她去看看世界,</br> 想過一些,隨心所欲的日子。</br> 閑聊中，幾輛大巴依次駛入訓練基地，隊員們浩浩蕩蕩下車，進訓練館，放下行李，列隊集合。</br> 到入列前，她沒回消息，段昭失望的歸隊站好。</br> 一隊二隊，加上新選入的國青隊，來了五十多人，教練組則是以劉海安為總教練，包括四名外教，兩名執行教練，和多名助教的十六人隊伍。</br> 照例是教練訓話，劉海安向來不負責這環節，每回都是熊指導板著臉，說點訓練安排，再強調些紀律，完事，解散。</br> 不過這次熊指導說完，劉海安清了清嗓：“給大家介紹一位記者朋友。”</br> 以往也有過專項記者隨隊報道，段昭沒在意，待人出來，他神情一頓。</br> 這是，吃早飯時，還在故意氣他的那個姑娘？</br> 她挎著相機，休閑著裝，在領隊的指引下，站在隊伍前面，盈盈大方的笑著：“大家好，我是華視體育頻道短道速滑專項記者，虞笙，專門負責報道中國短道速滑隊的訓練和比賽情況，”</br> 小姑娘視線掃過眾人，對視的瞬間，她有片刻的停留，眸中閃著水光，聲音清澈道：“希望大家，多多關照。”</br> 掌聲劇烈。</br> 解散后是午飯和調整時間，待隊員和教練們走的差不多，虞笙緩緩向他走近，仰著臉笑：“我不是，小沒良心的。”</br> 她的男朋友被她嚇得不輕，良久后，才反應過來，嘖了聲，心情大起大落的摸著胸口，笑了：“你剛來的？”</br> “比你早一班飛機。”虞笙說。</br> “小武送的？”段昭問。</br> “不是，”虞笙如實道：“是蔣星遙。”</br> “所以我剛跟賀昀發消息……”</br> “我都知道。”</br> 段昭百感交集的看她，一把過去將人摟進懷里：“怎么也不告訴我。”</br> “想給你驚喜，”虞笙回抱住他的腰：“不想每次都是你遷就我，我也想，向你靠近一點。”</br> 段昭緊了緊懷抱，一時不知道說什么。</br> “你高興嗎。”虞笙眼睛水亮的問。</br> 早就做了打算，放棄老唐的實事新聞出鏡主持的機會，申請借調到體育頻道，一天天，一點點，偷偷學習著這個項目的規則、技術常識，為的就是能夠以專項記者的身份出現在他的訓練館。</br> 從此，有他的地方，她都可以光明正大的陪在他身邊。</br> 會一直到，他想要退役的那一天。</br> “高興，”段昭頭埋進她頸彎：“就這么剛好。”</br> 虞笙：“嗯？”</br> “我一想你，”他氣息低沉的在她耳畔呢喃：“你就來了。”</br> 虞笙抿唇，摸到熱乎乎的男朋友，覺得這一切都值得，正想煽情片刻時，余光留意到訓練館大門后的動靜。</br> 那是，一串腦袋。</br> 虞笙目光微怔，下意識去看。</br> 大概都是一二隊的男隊員，個個爭先恐后，扒門看熱鬧。</br> 她微乎其微的提醒：“有人。”</br> 段昭蹙眉，身子直起，扭頭看。</br> 這一回頭，偷看的隊員嚇一跳，如井噴般推搡涌入，七扭八歪的撲在地上。</br> 尷尬中，大家嬉皮笑臉問好。</br> “大嫂好！”</br> “大嫂金安！”</br> “大嫂吉祥！”</br> 這都什么跟什么。</br> 誰要做大嫂。</br> 虞笙太陽穴突突的，笑容僵硬的揮手。</br> 還是很尷尬。</br> 段昭叉腰看他們，沉聲警告：“都滾。”</br> 轟的一聲，全跑了。</br> 訓練館重回安靜。</br> 段昭拉她入懷，低頭親吻。</br> *</br>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飛快。</br> 虞笙逐漸適應了隊內的訓練節奏，段昭訓練的時候和平常吊兒郎當的樣子判若兩人，是隊員里最拼的。</br> 閑下來，他也會給她講些專業上的東西，不過都伴隨著夜間的某種雙人瑜伽一起食用。</br> 轉眼到來年世錦賽。</br> 這種一年一次的比賽對于段昭來說，可謂輕車熟路，一舉包攬全部個人項目冠軍。</br> 應了那句，只要有他的比賽，是不會給別人贏的機會。</br> 唯一的遺憾，就是接力賽的金牌。</br> 總體實力上來說，韓國隊稍勝一籌，上屆冬奧，男女兩項接力的金牌，都是他們拿的。</br> 這次男女兩隊都鉚足勁，加練、調整訓練計劃，希望能一舉奪冠。</br> 偏偏在距離冬奧會僅剩兩個多月時，隊里老將李恒因傷病復發，無法繼續。</br> 頂替李恒的，是從國青隊破格提拔的小將，叫邢易，才十九，幾輪隊內資格賽下來，積分躥到第五，教練組商量后，決定留在在一隊。</br> 虞笙轉天報道訓練情況時，發現一隊換了張新面孔，少年居然很眼熟。</br> 黑色短刺的寸頭，劍眉，一張冷峻還帶點拽的臉，正在助教幫助下，練起跑沖刺。</br> 虞笙立刻舉起相機，搶拍下少年篤定的目光。</br> 段昭也在訓練，雖說是自己女朋友，但她作為專項記者，自然不能光拍他一個人，這點他已經習慣，偏這次，他留意到她臉上洋溢著少女的笑容，不禁微皺眉頭，順鏡頭看去，發現是邢易。</br> 虞笙照片沒少拍，不知不覺，上午訓練結束，教練吹哨后，隊員們離開。</br> 段昭一般會多練半個小時，虞笙知道他的習慣，便也沒催，收起相機去場邊休息區等他，經過邢易時，發現他也和段昭練相同的體能，駐足看了會兒。</br> 邢易感受到注視，停下，略帶靦腆的勾起嘴角：“小姐姐，你上午是不是在拍我，拍得好看嗎。”</br> 別人都叫她大嫂，叫得她覺得老，這個小孩倒是嘴巴蠻甜的。</br> 虞笙微笑，拿相機給他看：“很好看的。”</br> 邢易一張張的看，滿意的挑眉：“要不是知道你是我們隊長的女朋友，我還以為你暗戀我呢。”</br> “小屁孩，瞎開什么玩笑，”虞笙板起臉：“已經中午了，你怎么不去吃飯。”</br> 小孩斂笑，一本正經道：“世界冠軍還在努力，我有什么資格休息。”</br> 虞笙目光一偏，落在段昭身上。</br> 忽然的，她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他當年的影子，沒有她陪伴的那幾年，他也是這樣日復一日的努力，訓練，超越，腳腕上那些傷疤，和不太正常的骨頭，都是他榮譽背后，付出的辛苦。</br> “我來國家隊的目的，就是追上我們隊長，”邢易帶點挑釁：“小姐姐，我給你簽個名吧，我一定會是，下屆世界冠軍。”</br> 虞笙就當是鼓勵一個有夢想的孩子，把本子給她：“你加油。”</br> 邢易還未落筆，手里的本子被人拿走。</br> “我聽說，”聲音閑哉的從身邊傳來：“有人想追我？”</br> 邢易收起狂傲：“隊長。”</br> 段昭毫不客氣問：“計劃怎么追？”</br> 邢易抿唇：“一定會努力的。”</br> 段昭啊了聲：“行，跑幾圈清醒。”</br> 邢易未作停留，轉身小跑出訓練館。</br> 虞笙側目，看到他硬朗的側臉，略帶不滿的咕噥：“你怎么動不動就罰人，讓人說你欺生，還特別不講道理。”</br> 段昭挑眉：“我不講道理？”</br> “就是你。”虞笙點頭，手被他拉過去，強行十指相扣，她略帶惱意的夾緊指頭。</br> 段昭“嘶”了聲，看她嘟囔：“為別的男的，欺負你男朋友？”</br> 虞笙被逗笑的松力：“就一小屁孩，人才十九。”</br> “十九小嗎？”段昭說：“我十六就被你泡到手了。”</br> 虞笙險些腦溢血：“那能一樣么，我也十六！”</br> 兩人向食堂方向走。</br> 虞笙留意到場上，邢易獨自在塑膠跑道奔跑，沒敢多看，須臾便收回目光，就這么個小動作，都被段昭察覺，漫不經心的擋住她視線，傾身，在她唇上咬了一下。</br> 經過的隊員八卦的笑。</br> 這玩意真的越來越明目張膽。</br> 虞笙被親后，面無表情的看他。</br> 段昭反倒笑了：“覺得我不講理？”</br> 虞笙嗯了聲。</br> “你沒發現嗎，”段昭淡聲道：“他在學我。”</br> 虞笙遲疑，回憶邢易的模樣、動作、說話的語氣，甚至訓練內容，都刻意和段昭保持一致。</br> 但邢易不是段昭。</br> 他們眼里的內容不同，經歷不同，先天條件，肯定也不會相同。</br> 進餐廳時，段昭替她推開門：“模仿，是不可能會超越的。”</br> 吃完飯出來時，段昭照例去隊醫那里接受肌肉放松和按摩，虞笙暫回宿舍休息，經過操場時，邢易剛跑完，正氣喘吁吁往回走。</br> 兩人又見面，邢易雙手插兜，懶洋洋的過來打招呼：“小姐姐。”</br> 陽光反射到他胸前一枚閃爍的金屬片。</br> 是枚五毛錢鋼镚的吊墜。</br> 想起段昭平時戴一枚，虞笙皺眉：“你怎么也？”</br> “是不是很酷？”邢易揚眉問道：“我覺得，很有個性。”</br> 虞笙搖頭：“沒有意義。”</br> “怎么沒有意義，”邢易反駁：“不瞞你說，隊長是我的偶像，我從來沒看見過，贏比賽這么輕松的人。”</br> 虞笙想了想說：“沒有人是輕輕松松就能奪冠的。”</br> “我也是來集訓后，才看見他多努力，”邢易說：“只要我像他一樣努力，我也一定會成為冠軍的。”</br> 她想到段昭那句，模仿，是不可能會超越的。</br> “你應該，”虞笙建議道：“發揮你的優勢，找到適合自己的訓練計劃，而不是，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樣是不對的。”</br> 邢易神情一頓。</br> 見他遲疑，虞笙立刻補充道：“是你隊長讓我告訴你的，他讓你，加油。”</br> 少年眉目舒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