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見到他時,整個人都有些恍惚,當(dāng)年初次見面,也是這個機場。</br> 可能不想被人認(rèn)出,他戴了只黑色口罩,頭發(fā)仍短,眼里仍厲,穿著件橄欖綠色的休閑外套,里面搭件白襯衫,整個人的氣質(zhì)看起來既慵懶,又很禁欲。</br> 見到她后,眼里才放得柔和,長腿闊步而來,很自然的接過她手里的行李箱,歪頭笑道:“歡迎,回家。”</br> 虞笙心里頓時毛躁。</br> 也沒告訴他回國時間,沒告訴他航班號,怎么就一到機場,是前男友來接她的?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br> 好像她在這個城市混得很差,沒家人疼,沒朋友理。</br> 只有個,前、男友。</br> “別多想,”段昭帶她走到停車場:“我就是剛好在樓下碰見你阿婆,她站在路邊打車,說來機場接你,我說開車帶她來,她反倒不來了。”</br> “真巧,”虞笙不太信的,小聲埋怨:“我阿婆也真是,麻煩人都不帶眨眼睛的。”</br> “也眨眼了,不過就是,”段昭按了按汽車鑰匙:“你不在家,她除了我,也沒別的人能麻煩。”</br> 虞笙還是覺得不妥:“那也不該麻煩你。”</br> “我這不也是,順理成章的,去她家里蹭幾碗肉吃,”段昭故意提醒似的:“我還威脅阿婆,我說從高中時,就吃你做的梅干菜燒肉,吃上癮,就得對我負(fù)責(zé)唄。”</br> 虞笙:“……”</br> “阿婆就是個挺精明的人,”她沒好氣的告誡:“你小心點。”</br> “我小心什么?”他停下看她。</br> “這年頭有撿便宜爸媽的,可沒有人撿老人家的,”虞笙嘟囔:“小心她讓你陪她,看倫理劇,嘮家常。”</br> 他一笑了之:“我覺得挺好的。”</br> 眼前停的一輛黑色SUV,車燈閃爍,段昭過去拉開車門:“上車,我送你回家。”</br> 都買車了。</br> 變化是挺大的。</br> 一路上,虞笙沿途看著風(fēng)景,她上大學(xué)就離開這座城市,雖然偶爾也回來,但每次都來去匆匆,就只窩在家里幾天,立刻就得走,從來也沒好好逛逛,忽然就覺得,好多地方,都陌生了。</br> “這兩年建了好幾個大型商場,你可能都沒去過,去年三道口也拆了,還是蔣星遙她爸負(fù)責(zé)的,也要蓋樓,”段昭悠閑的握著方向盤,跟她聊:“學(xué)校正在擴建,除了超市還在,別的都要拆,有時間帶你回去轉(zhuǎn)轉(zhuǎn)。”</br> 虞笙轉(zhuǎn)回頭看他:“你現(xiàn)在是,住在洵陽了?”</br> “大前年洵陽承辦亞冬會,在省隊附近,又新建了冰上訓(xùn)練中心,不集訓(xùn)的話,隊里會經(jīng)常在這邊,集訓(xùn)有時在松城,有時去國外,”段昭問她:“你呢,以后就一直在洵陽?”</br> “嗯,阿婆阿公歲數(shù)都大了,我媽雖然也陪著,但我也不想錯過,就把工作關(guān)系調(diào)回來了。”虞笙說。</br> “挺好的。”他指尖子在方向盤行敲了敲,看著前方,似在思考。</br> 虞笙將目光移至車窗外,專心的看景。</br> 經(jīng)過一段熟悉的路,車開進小區(qū)。</br> 段昭一直送她進樓,按完電梯,便就此止步:“回去吧。”他將行李還給她。</br> “你不上去?”虞笙還挺納悶的,覺得禮尚往來,應(yīng)該邀請他到家里坐坐,吃個飯,但摸不透虞婧文對他的態(tài)度,而且,畢竟,都分手的,話就沒說出口。</br> “我不住這,”他主動說:“我也不是就這一套房子,這邊就偶爾過來看看。”</br> 她脫口問:“你現(xiàn)在住哪?”</br> “這是想,”他唇角彎角:“套我家地址?”</br> “不想。”虞笙立刻收回所有心思,電梯一到,便上樓了。</br> 段昭一直站到電梯門緩緩合上,才笑著離開。</br> 從在日本見過她,他就再也不能若無其事。</br> 考慮過提前把她追回來,但畢竟四年過去,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不少變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拉近距離,重新回到親密無間。</br> 就像那天在東京記者站的直播間里,他一時沖動,將她抵在門上,她眼里的淡漠,他是看得懂的。</br> 但是她回國,總歸是比以前進了一步,慢慢來。</br> *</br> 虞笙風(fēng)塵仆仆的推開家門,桌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豐盛的接風(fēng)宴。</br> 阿公精神狀態(tài)不錯,見到她后的,嗓音洪亮的笑道:“苡苡!放學(xué)啦,快去洗手,你媽媽給你做了很多你愛吃的。”</br> 站在一旁的虞婧文和阿婆都是為難的嘆了口氣。</br> 阿婆拍拍她的背:“習(xí)慣就好了。”</br> 虞笙嗯了聲,愉快的對阿公回道:“我這次期末,又考了年級第一呢。”</br> 如果時間真的停留在那一年,倒也不錯。</br> 她想起11樓,曾貼過“春滿樓”的那個小哥哥家。</br> “哎,”阿公忽然又說:“你當(dāng)我老糊涂了,你不是早就大學(xué)畢業(yè)了嗎?考什么年級第一?”</br> 虞笙:“......”</br> 阿婆和虞婧文面面相覷,忍不住笑。</br> 虞笙無語的去洗手了:“阿公你真是的。”</br> 洗完手,四人圍桌而坐。</br> 虞婧文可能是人到中年,比以前收斂了許多,和大衛(wèi)分手后,就沒再找,也沒出去工作,她在美國還有些朋友,時不時利用人脈,在微信上做些代購。太閑了,就帶阿婆阿公出去旅個游,日子過得不緊不慢。</br> 但虞笙知道,虞婧文心氣不減,只不過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她身上罷了。</br> 吃飯時,虞婧文主動提:“苡苡,你也快24歲了,事業(yè)有了,該考慮個人問題了。”</br> “我這樣挺好的,”虞笙敷衍:“我掙錢多,花銷也大,一個人都習(xí)慣了,而且我這么忙,哪有時間陪男朋友。”</br> “話也不能這么說,”虞婧文道:“遲早得有個家,我是沒指望了,你不能跟你我一樣。”</br> 阿婆在一旁,語重心長的嗯了句,菜也同時夾到她碗里:“這兩年,小昭倒是常來看我,家里添的按摩椅,還有我屋里新?lián)Q的空調(diào),都是他給買的。”</br> 虞笙險些沒聽出是誰。</br> “什么小昭,阿婆你酸不酸,”她表情不太自在的說:“你花了他多少錢,我改天給他轉(zhuǎn)賬。”</br> 阿婆看朽木似的看她:“人的感情是能用錢衡量的?你怎么和你媽媽一樣,張嘴閉嘴就是錢。”</br> 虞笙吃著飯,撒嬌似的瞅了阿婆一眼:“你可真是,一句話,得罪兩個人。”</br> 阿婆氣笑的打她。</br> 虞婧文思考著說:“段昭呢,我覺得不太合適。”</br> 虞笙動作一頓,咬著筷子。</br> “倒不是嫌他家庭條件,都拿世界冠軍了,肯定不會差,”虞婧文說:“我就是想,你就這么忙,他也這么忙,你們倆誰顧得上誰,再說了,他現(xiàn)在是運動員,退役肯定就要做教練,到頭來還是一整年東奔西跑,你連人都看不見,還談什么抓住人心。”</br> “我跟他,”虞笙淡聲道:“都過去的事了。”</br> “我記得你高中還有個同學(xué),”虞婧文忽然提到:“叫陳屹然。”</br> “有。”她說,</br> “你上大學(xué)時,他和他媽還挺照顧你的,”虞婧文若有似無的聊:“聽說留在京城了,在醫(yī)院上班,這倒是挺穩(wěn)定的,他媽歲數(shù)也不大,以后帶孩子什么的都....”</br> “媽。”虞笙反感的打斷:“你別亂點鴛鴦譜了,我一點都不喜歡陳屹然。”</br> 她真是,和虞婧文,話不投機半句多。</br> 吃完飯,虞笙倚在陽臺看夜景。</br> 比起日本,還是國內(nèi)的城市街道更寬敞,看著心里更舒服。</br> 她轉(zhuǎn)了個身,不經(jīng)意抬頭,看見11樓陽臺關(guān)著燈,玻璃上卻仍舊用白色噴雪畫的大大的禿頭笑臉。</br> 頓時有種,腦子里的每根神經(jīng)都在倒帶的錯覺。</br> 阿婆洗了些草莓拿來給她,順目光瞧見樓上,笑道:“想誰了?”</br> 虞笙立刻收回目光,吃了顆草莓:“阿婆你真是,被他收買了嗎,怎么句句都離不開你大寶貝外孫。”</br> “你阿婆我還沒老糊涂,我有個外孫女就夠了,你要是給我?guī)Щ貋韨€外孫女婿,我好好招待著,要是個外孫,那就不必了。”</br> 小老太太。</br> 虞笙不太痛快的又拿了顆草莓。</br> 這是她家沒錯吧?怎么弄得,好像到了,他的地盤!</br> 阿婆揉揉她頭發(fā),語氣和藹的說:“陽臺上那個笑臉,本來早就擦掉了,是他知道你回來,又畫上去的。”</br> “他怎么知道我回....”虞笙剛想問,小老太太放下草莓,悠悠的回屋里了。</br> 真是,這小老太太的背影,精氣神愈發(fā)十足,都會氣人了。</br> 虞笙悶悶的在陽臺又站了會兒,收到蔣星遙的信息:本周末中午11點,御宮大酒店三樓,同學(xué)聚會。</br> 她回:都誰。</br> 蔣星遙:就咱班那些人,趕上在洵陽的,都去。</br> 蔣星遙:以前就小范圍的,這回二姐主動邀請,去的挺多的。</br> 虞笙:哦。</br> 蔣星遙:段昭也去。</br> 虞笙:倒也不必,每個人,都對我提他的名字。</br> 蔣星遙:提得你內(nèi)心小鹿亂撞了?</br> 虞笙:開玩笑吧,我24,又不是17,還動不動小鹿亂撞,那就是心臟有毛病。</br> 蔣星遙:你都24了?早能領(lǐng)證了?</br> 虞笙回了個再見的黃臉表情。</br> 這一晚上她都沒怎么睡好。</br> 收到很多信息,桑菓的、朱思明還有陳屹然的,和桑菓聊得稍微多點,不過也還是圍繞著同學(xué)聚會。</br> 她這兩天剛回洵陽,去電視臺跑了兩天檔案,基本就是在家吃了睡,睡了吃,沒正式開始工作,忙慣的人,突然閑下來就有點無聊,周末本來想推掉的同學(xué)聚會,倒也成了調(diào)劑心情的良藥。</br> 虞笙和桑菓、蔣星遙約的十一點一刻,在御宮酒店門口見。</br> 三人好久沒聚了,一見面,就被蔣星遙和桑菓嘰嘰喳喳的聊了半天,然后乘電梯到酒店三樓,半個班同學(xué)都到了,分成三桌坐,記憶里的稚嫩的面孔都已褪去,正三五成群的聊著,虞笙她們進去時,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就被華蓉叫道她那桌坐下,華蓉倒是除了頭發(fā)長了,沒有什么變化,也不顯老。</br> “能看見你們真好,”華蓉拉著虞笙她們閑聊:“你們真是,我?guī)н^的,最優(yōu)秀的一屆。”</br> 虞笙抿了笑容,確實,很優(yōu)秀。</br> 除了她和段昭,</br> 蔣星遙是舞蹈演員,桑菓做了編劇,陳屹然是年輕的外科醫(yī)生,劉巖磊跟她算是同行,在洵陽電視臺,朱思明考上警察,常玥留學(xué)回國后當(dāng)了翻譯,每個人的結(jié)局都很圓滿。</br> 唯一的殘缺,就是她和段昭沒能走到最后。</br> 大家敘著舊,虞笙除了和桑菓、蔣星遙,再加上多年未見的華蓉能聊幾句,和別人都話不多,本來上學(xué)時,就沒話。</br> 陳屹然自動換座位到她身邊:“我的工作關(guān)系,調(diào)回洵陽了。”</br> “京城這么好,”虞笙并不在意:“你怎么不留在那。”</br> “洵陽發(fā)展也很不錯,”他若有似無的提起:“而且你不是,也沒留在京城。”</br> “我回來是因為……”</br> “因為我。”</br> 她剛開了句頭,便被人打斷,抬起眼,看到段昭不知何時的站在面前。</br> *</br> 段昭的出現(xiàn),使在座氣氛瞬間被推至高潮。</br> “老大!”朱思明興奮,眼睛都亮了:“我現(xiàn)在出去,見人就說,世界冠軍段昭,是我同學(xué)!一個班的!”他讓出座位:“來來來,坐我這!”</br> 蔣星遙起身,空出虞笙相鄰的座位:“你坐這兒。”</br> 她自己坐到朱思明那,朱思明又拉了把椅子插空當(dāng)里坐。</br> 段昭過去,和華蓉打了招呼,在虞笙身邊坐下:“來了?”</br> 兩人四目對視,虞笙啊了聲,她不太會說客套的話,而且現(xiàn)在她這個位置,左邊是段昭,右邊是陳屹然,坐得很不自在。</br> 偏偏陳屹然還在這時給她把飲料杯滿上:“買的果粒橙,我記得你上學(xué)那會兒,特別愛喝這個。”</br> 倒完,那個杯子就被段昭拿走了,她隨著杯子移動目光,看到他堂而皇之的笑容:“渴了。”</br> 虞笙沒拒絕,她反正也不是很想喝。</br> 陳屹然皺眉道:“這是虞笙的杯子,你……”</br> 他依舊笑得很有涵養(yǎng):“那又怎樣。”</br> 說完,他看向她,那個閑閑的眼神分明是說:人都親過,用個杯子至于大驚小怪?</br> 虞笙不正眼看他,就低頭摳著手機殼,他就是,很有涵養(yǎng)的,做著人模狗樣的事,陳屹然那種,肯定斗不過他。</br> “你來得晚,”陳屹然突突兀起身:“理當(dāng)罰酒三杯。”</br> 段昭挑了挑眉:“隊里不讓外出飲酒。”</br> 華蓉攔住陳屹然:“同學(xué)們好久不見,高興是好事,酒還是要少喝!”</br> 陳屹然手懸在半空數(shù)秒,窩著氣坐下。</br> 華蓉提到前一陣在日本的比賽:“比賽我看了,我的一個學(xué)生是冠軍,一個學(xué)生負(fù)責(zé)報道直播,都特別厲害,老師真為你們驕傲。”</br> 虞笙謙虛了幾句,下意識看段昭,他笑道:“是二姐教的好。”</br> “這么多年,還喊二姐。”華蓉氣笑得打他,眾人一陣哄笑。</br> 劉巖磊突然道:“虞笙,段昭,你們倆在學(xué)校時,可算是最轟動到德育處的一對,你們那個采訪我也看了,簡直是青梅竹馬,是不是,就差領(lǐng)證,修成正果了?”</br> 虞笙被這句話嗆得直咳,段昭拍了拍她的背,說:“快了。”</br> 虞笙:“?”</br> 她瞠目的看他。</br> 快了什么快了?</br> 他低頭,在她耳邊嘟囔:“幫我,常玥在,追我。”</br> 最后兩個字,咬得十分重,像從齒間磨出來的。</br> 而且還,很磨人是怎么回事?她忿憤抬頭,見他眼尾勾著,沖她做了個“啵”的口型。</br> 這也,</br> 她頭皮頓時發(fā)麻:“你是不是來時喝酒了。”</br> “沒有,”段昭坐直了些,一只手仍閑散的搭在桌上:“我還得送你回家,喝什么酒。”</br> “不順路,”虞笙小聲拒絕:“不用了。”</br> “我房子又沒賣,”他輕聲道:“想順路還不容易。”</br> 這么一人一句,也沒個頭兒。</br> 虞笙想了想,無言的保持緘默。</br> 就在這時,常玥不信的說:“虞笙,我記得,你們早就分了,好像在京大時就分了。”</br> 陳屹然幫腔:“我可以證實。”</br> 虞笙本來就讓段昭磨得不行,旁邊這個沒好感的又插句話,頓時挺不耐煩的回道:“有你什么事。”</br> 段昭微不可察的笑了聲。</br> 桑菓有些喝多的說:“還不是怪段昭!瞎吃什么毒瘤老陳醋!就陳屹然他家那個餃子館,咱們在京城上學(xué)的,哪個沒去過,怎么我們虞笙去一次,就生氣了!”</br> 眾人哦的一聲。</br> 嘈雜聲中,虞笙拍著桑菓的背,給她拿水喝,想讓她別再說了,但余光里,段昭一直看著她。</br> “是我,”他低聲問:“誤會了。”</br> “就是你!”桑菓臉通紅的拍桌子,嚷道:“給你打電話……也不接……”</br> “我送你回家吧,”虞笙扶著她:“你怎么喝這么多。”</br> “交給我,”蔣星遙擠過去:“我沒喝酒,一會兒我順路送她。”</br> 華蓉怕事情往僵處發(fā)展,從中打了幾句和,大家又一起碰了碰杯,段昭來的就比較晚,他到時,基本已經(jīng)吃了大半,這會兒好多人都喝的有點多,陸續(xù)有人撤離,華蓉和劉巖磊順路,走的時候,又一起帶走兩個女生。</br> 最后,酒店里,只剩下虞笙、段昭、蔣星遙、喝醉的桑菓、和遲遲不肯走的陳屹然。</br> 虞笙沒走,主要是因為桑菓趴在桌上,揪著往事絮絮叨叨,都是圍繞當(dāng)初段昭是怎么誤會她,怎么吃醋,怎么冷落人的。</br> 這事她以前覺得委屈,現(xiàn)在過去了,就不愿意一遍遍的提,她拽了桑菓幾次,也沒拽動,蔣星遙最后找來酒店的服務(wù)生,把人扛到樓下車?yán)铩?lt;/br> 聚會到此,告一段落,虞笙也拿起包往外走,陳屹然叫住她:“我叫了車,先送你回家,我再回去。”</br> “我自己也能打車。”虞笙拒絕。</br> “她跟我回,”段昭不動聲色的站起來:“你忘了,我們順路。”</br> “確實不記得了,”陳屹然說:“我只記得,你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沒能陪在她身邊,現(xiàn)在她不再需要你,她需要的是……”</br> “是我自己。”虞笙猜到他想說什么,立刻打斷,毫不掩飾的沖陳屹然道:“在京城時,你和你媽媽對我的幫助,我挺感謝的,但是后來你媽媽生病,我也照顧過她,這就算是,扯平了,你回洵陽,就好好工作,我們沒事就別再聯(lián)系了。”</br> “你還不明白嗎,”陳屹然并不氣餒:“我一直都喜歡你。”</br> “可我一直,”虞笙略帶歉意的說:“都沒喜歡過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br> 她說完,陳屹然似乎還想爭取,她就覺得,很不對勁,屋里是還有一個人對吧?</br> 那個人剛才還讓她幫他擺脫常玥,對吧?</br> 現(xiàn)在這個人呢?</br> 怎么就,該出手時,銷聲匿跡了?</br> 她恨鐵不成鋼的回頭,看見段昭一直失神的看著她,那模樣,傻死了。</br> 跟以前一樣,傻大個子。</br> 她情急,悄悄沖他做了個口型:幫、我。</br> 段昭恍了神,隨后,手輕輕的摟住她的肩膀,微笑道:“我們,回家吧。”</br> *</br> 從酒店出來,段昭還在回憶桑菓的吐槽,以及虞笙聚會后對陳屹然的那一番回答。</br> “我一直都沒喜歡過你。”</br> 小姑娘眼里的坦然,絕不是裝的。</br> 就算她沒說,他也縱然不相信,她會看上陳屹然那種類型,僅憑機場那一幕,說服力遠遠不夠,但他當(dāng)時就像給自己拴了個死結(jié),說什么都掙脫不出來。</br> 走到停車場時,虞笙見段昭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以為他有事要走,又不好意思脫掉她:“剛才,謝謝你替我解圍,我從這打車回家,也挺方便的。”</br> “打什么車,”段昭回神,替她拉開車門:“你好長時間沒回來吧,上車,我?guī)愎涔洹!?lt;/br> 虞笙也便沒有推辭,鉆進車關(guān)門,系習(xí)慣性的扯過安全帶要系,結(jié)果沒有找到扣眼,正要看怎么回事,段昭這時上車,忙把壓在副駕坐墊下的鎖扣拿出來,卸掉上面米奇頭的插片。</br> “平時,這個位置,”他俯身,摸到她一側(cè)的安全帶,扯出來扣好:“我不讓別人坐。”</br> 這話說的,虞笙頓時不想再坐下去:“那我坐后面吧。”</br> 他系完安全帶,身子沒起來,雙眼就這么盯著她看,須臾,問道:“你是別人嗎。”</br> 虞笙不太自在的遞把頭看向車窗外,他發(fā)出淺笑的氣息,也沒再逗她,坐好開車,她覺得應(yīng)該主動說點什么:“你今天是回以前,那邊住?”</br> “今天不回,那邊好久不住人,要提前收拾,”段昭偏頭看她:“你想讓我回去住?”</br> “沒有,你隨意就行了,”虞笙隨口聊著:“反正我也不會一直住那。”</br> “怎么,”段昭語氣一頓:“不打算一直留在洵陽?”</br> “我是說,想在離電視臺近的地方,買一套房子,”虞笙毫無戒備道:“我這個工作有可能早出晚歸,或者半夜寫稿,怕影響阿婆阿公休息,而且我媽回來了,她那個人,我和她聊不到一起,你也知道。”</br> 段昭點了點頭,像在思考。</br> 少頃,他岔開話題:“你今天不用工作吧,我?guī)愎涔洌俊?lt;/br> “好啊。”</br> 虞笙這兩天待得很無聊,蔣星遙因為有巡回演出,最近都很忙,桑菓這兩個月也剛好跟組改劇本,今天這趟還是專程請假,她從日本回來后,只在周邊簡單逛了逛,就已經(jīng)發(fā)覺城市煥然一新,現(xiàn)在當(dāng)然很想到處看看。</br> 車在前面路口左轉(zhuǎn)彎,往市中心開。</br> 他車速很慢,方便她走走看看。</br> 一路上話也不算很多,基本都是遇到哪個地方,她不太認(rèn)得,他就說一兩句,車開了一會兒,經(jīng)過一家影樓。</br> 虞笙猛的回頭:“停車。”</br> 段昭順勢看去,見到影樓門口懸掛的一張全家福合影,照片里的人正是虞笙一家,他將車靠邊停下。</br> 兩人走過去,照片里,虞笙扎著兩條小麻花辮,穿著淺粉色小旗袍,不太高興的站在虞婧文身邊。</br> “你什么時候照的?”段昭看她:“我都沒見過。”</br> “十七歲生日,這怎么還,”虞笙在大街上看到自己照片,感覺不太好:“擺到外面來了。”</br> “我去跟他們說,”段昭拉開玻璃門進去,順勢回頭問道:“這算侵權(quán)吧。”</br> 虞笙點點頭,肯定算了。</br> 段昭進去后,找到影樓的負(fù)責(zé)人說明來意,對方自知理虧,當(dāng)即讓工作人員撤掉照片。</br> 工組人員把照片從櫥窗里摘下來:“這張照片確實很漂亮,原先就在客片展示的冊子里放著,大概半年多前,有位先生來店里修復(fù)老照片,無意中看見,后來每隔兩三天,就來看,店主怕他打擾其他客人,只好就掛到櫥窗里了。”</br> “什么先生?”虞笙疑惑的結(jié)果照片。</br> “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人吧,”工作人員說:“我看你們長得還有幾分像。”</br> 越說越離譜了,虞笙皺了皺眉。</br> 就在這時,工作人員指他們身后:“這不是,他又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