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段昭問出那句“你只欠我五塊錢嗎”的時候,虞笙險些炸了。</br> ——不是五塊還是幾塊?</br> ——這飲料便利店才賣三塊五,你幫麻辣燙店以五塊錢的高價賣給我,我已經虧了一塊五好嗎?</br> ——您一副要高利貸的吃相也太難看了吧!!!</br> 雖然內心戲很豐富,但虞笙還是不想當面和這種壞學生結梁子,她不怕事,但是她怕麻煩,往后還兩年呢。</br> 心里掂量了一下,虞笙又掏出一塊放他桌上:“這是利息,不可能再多了。”</br> 段昭掃了眼桌上打發要飯的兩張零錢,無聲的看著前座同學,小朋友已經轉回身,微微低著頭奮筆疾書,套在校服里的小身子板帶著股不服輸的倔強。</br> 原來她還有個名字叫虞笙。</br> 不對。</br> 現在應該叫她,小沒良心的。</br> 同桌朱思明顫顫巍巍的伸手求握:“您好,我叫朱思明,原來三班的。”和認識虞笙時,一樣的開場白,不過聲音里透著膽小:“很高興和您成為同桌,以后您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我一定義不容辭,肝腦涂地,為您效勞。”</br> 虞笙和桑菓在前面聽得快吐了。</br> 段昭看他一眼,指尖摁住桌上的六塊錢上,平移至朱思明面前:“拿著錢,晚上搓個澡。”</br> 朱思明:“......”</br> 虞笙險些把吐出的空氣再給咽回去。</br> 很意外墮落少年能說出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話來。</br> 也可能是,他快被熏吐了。</br> 不管怎么著,虞笙都忽然有種天下大赦的舒適感。</br> *</br> 這幾天虞笙都在忙著寫中午廣播站要讀的新聞稿,和段昭沒怎么再說過話,段昭這個人比較獨來獨往,除了蔣星遙主動理他,他能答應兩聲,其他時候基本見人不理。課也不聽,有好幾次虞笙傳卷子給他時,他都在睡覺,就只能經過朱思明,再往后傳給陳屹然。</br> 朱思明難得聽話的洗了個澡,洗完,錢還剩下一塊,特意拿透明膠貼在桌子上,說是他對段昭的敬意。但遺憾的是,汗酸味兒沒消停兩天,又卷土重來。</br> 老學究正站在講臺上激情四射的講“漢代思想的大一統”,課堂上一片安靜,沒人敢說話。</br> 虞笙記著筆記,冷不丁就讓一股汗酸味兒嗆了一口,趁老學究背過身,她朝靠窗的同學使了個眼色,同學會意,窗子推開大半。</br> 段昭原本頭背對朱思明睡覺,風一吹,臭味兒借機揮發,雖不濃郁,但悠遠,他煩躁的把校服上衣拽到蒙住整個腦袋。</br> 老學究剛好寫完板書轉過來,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那位蒙頭大睡的同學:“咱們班的有些同學,根本不知道自己來上學是干什么,天天上課睡覺,對得起你難能可貴的青春嗎?”</br> 班里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喘。</br> 朱思明見狀,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段昭,他嫌煩,動了動身子換個舒服的姿勢接著睡。</br> 老學究音量拔高:“前兩次沒管你,是給你留著面子,怎么著,你還得寸進尺,用不用我拿個棉被,讓你蓋著睡???”</br> 底下沒聲,段昭還是沒動。</br> 老學究還沒碰著這么不拿他當回事的學生,上頭了,折了根粉筆,嗖的一下,命中第四排蒙著校服的那個小山頭:“段昭!站起來!”</br> 虞笙微微偏頭,撞上朱思明為難的苦瓜臉,她往后拱他桌子。</br> 段昭早醒了,就聞著同桌兄弟身上那股淵遠留長的味兒,他也睡不踏實,就是不想理人,不想融入這個班級,前面那小沒良心拱桌子時,他就能猜到,全班都等著他站起來呢。</br> 果然,老學究臺詞態度剛硬:“你什么時候站起來,我就什么時候接著往下講,你耽誤的可是大家的時間。”</br> 每人一分鐘,全班五十六個人...虞笙心里默念老學究的潛臺詞,開始計算老學究打算犧牲掉多少時間和頑固分子作斗爭。</br> 也就一分鐘不到,段昭扯掉校服,騰的站起來,他個子高,站得急,起立時椅子往后撞了下,椅子腿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br> 后面的陳屹然正記筆記,讓這一下碰的字寫歪了,抬頭瞪著段昭的背影,腳蹬住桌子前腿,用力往前頂,椅面卡著段昭的小腿。</br> 段昭腿繃直,較上勁,與此同時,煩躁的“嘖”了聲。</br> 在鴉雀無聲的班里,這一聲出奇的明顯。</br> 老學究怒了:“我叫你起來,你有意見?”</br> 哎。段昭毫無情緒的看他。</br> 這讓老學究更生氣:“我正在講的這一段,你給我讀一遍!”</br> 讀什么?他書都沒帶,桌上只有一個喝空的1.25升大可樂瓶子。</br> “這,”朱思明把書推到他眼前,手指著:“第四段,從這開始。”</br> 段昭皺眉,念課文?他多少年沒做過這件事了?書上密密麻麻的印刷字體在他眼前連成一篇,就是煩,看什么都煩。</br> 老學究也沒催,全班都晾著。</br> 段昭用了半天才說服自己把書端起來,結果看見第一個字時,就有種被鬼催的無力感。</br> “4,”他硬頭皮念:“狗子的思想...”</br> 頓時,哄堂大笑。</br> 虞笙托著下巴,額角抽了抽,你才狗子呢,你全家都狗子,人家叫荀子!</br> “砰”的一聲,老學究氣得摔書:“不學無術!從今以后,我的課你就給我站著上!”</br> 段昭:“......”</br> 后面的課對他來說格外煎熬,后座的陳屹然大概是從麻辣燙店回來,就跟他杠上了,一個勁兒頂桌子,班里人多,課桌椅間的距離本來就小,卡得他腿沒地方站,他也不想慣著,繃著腿跟陳屹然較勁,后來是真有點麻了,也是煩,他轉過身照陳屹然桌子腿上狠踹一腳:“有完沒完?”</br> “哐當”一聲巨響,班里瞬間寂靜,都瞪著眼珠子看他們。</br> 老學究嚇了一跳,臉色游走在震怒的邊緣。</br> “嚴老師。”虞笙弱弱舉手:“課后作業您能再說一遍嗎。”</br> 段昭沖陳屹然吼的時候,老學究剛好在布置作業。</br> 現在年級第一的乖學生都沒有聽清作業,老學究身為一名特級人民教師,感到捶胸頓足的愧疚,他推了推眼鏡,和藹可親的沖虞笙笑了笑:“老師再重復一遍......”</br> 虞笙舒了口氣,她可不想成天在狂風暴雨的教室里聽課。</br>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段昭坐下,沒骨頭似的趴在桌上,朱思明狗腿子似的給他捶腿:“您辛苦了。”</br> 段昭一愣,把腿移開:“你別碰我。”</br> 朱思明平移開:“好您了。”</br> 虞笙扭頭看了他一眼,把椅子往前拉了一寸,免得他下節課被點名時站不起來,然后就和桑菓結伴上了個廁所,回來時班里后門又站了三個女生,鬼鬼祟祟的往里面看。</br> “看誰呢。”虞笙很奇怪:“蔣星遙?她不是后來就不拍電影了?還有粉絲?”</br> “哪有看蔣星遙的。”桑菓說:“她們是看新來的校草!”</br> “誰?”虞笙匪夷所思的瞪大眼。</br> “校草啊,”桑菓指段昭的方向:“現在整個匯文高二年級,無人不知的有三個人,你就不用說了,看似萌蠢,實則無人匹敵的小學神。”</br> 虞笙有點介意:“萌就算了,蠢是什么意思?”</br> “稍安勿躁,“桑菓拍拍她,急著說完:“還有就是陳屹然,萬年老二,又心疼又有名,這第三個嘛,”桑菓努力營造出一種神秘感:“雖然他出現在匯文的時間最短,但這并不妨礙他憑借無人能及的顏值成為億萬匯文少女夢中的白馬王子。”</br> 虞笙感覺自己聽了個肉麻的繞口令。</br> “就、段昭?”她恨不得掐醒桑菓:“你們夢里有屁么?”</br> “你不覺得他特別帥嗎,”桑菓大驚小怪:“絕對能立刻出道的顏值!”</br> “哈?”虞笙撓撓耳朵。</br> 新來的轉校生雖然長得不難看,但脾氣不好,也不合群,她完全沒有想要了解的興趣。</br> 回座位時,虞笙不經意向后看了一眼,后座的少年正趴在課桌上睡覺,眼睫低垂,眉毛微蹙,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秘。</br> 還有些,</br> 莫名的眼熟。</br> 虞笙回憶一片空白的坐下,忽然被快門響起的“咔嚓”聲切斷思緒。</br> 是桑菓正拿著手機偷拍段昭。</br> 她正要阻止時,段昭聽見動靜,抬起頭來,看到險些懟到他臉上的手機,臉色頓時冷下來。</br> 桑菓有些失策的收回手機:“那個…我…”</br> “用我給你笑一個嗎?”段昭問她。</br> 他那個語氣,跟三九天吹出來的小風似的,虞笙覺得后頸一涼,結果她親愛的,傻傻的同桌,搞不清狀況的說了句:“好啊。”</br> 論、花癡的智商是如何被腐蝕的。</br> “對不起。”虞笙奪下手機,當著段昭面把那張照片刪了,拉住桑菓轉回頭,小聲質問:“你干嘛偷拍他,還開著聲音?”</br> “忘靜音了,”桑菓仍舊惋惜:“拍下來,我下一部小說的男主就有臉了。”</br> “哪好看,”虞笙好脾氣的哄道:“隨便哪個明星都比他好看。”</br> 桑菓勉為其難的笑了笑。</br> 段昭只看見小沒良心的跟同桌咬耳朵,說的什么確實沒聽見,他現在耳邊全是嗡嗡聲,有幾次突兀的,能聽見班里其他女生在議論自己名字,然后又是嗡嗡嗡的雜音,這個教室太憋悶了,他抓起桌上朱思明給他留的卷子,三兩下團了,起身離開教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