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來電是阿婆的,虞笙心才稍稍放下：“喂，阿婆。”</br> 電話那邊的聲音卻很緊張：“苡苡啊，你媽媽剛才來電話,說她腳扭傷了，正在醫院,你阿公這邊我走不開，你能去看看她嗎？”</br> “我媽？”虞笙心立刻又提到嗓子眼：“她在哪個醫院？”</br> 段昭察覺不妙的看她。</br> *</br> 阿婆在電話里說得不清不楚，虞笙只得知，虞婧文在市中心醫院，和他們現在的位置是兩個方向，段昭忙調頭往回開,她在路上又給虞婧文打了電話，虞婧文說自己只是腳踝扭傷,掛了急診,正等著拍片子，身邊也有朋友陪,不想讓他們跑這一趟。</br> 但她想去一趟，才能放心。</br> 晚上快十點，醫院大堂早已清凈下來，保潔員剛拖過地,虞笙跑進來時，大堂里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兒。</br> 導診臺沒有人,段昭正在找急診的位置。</br> 門外120的鳴笛聲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接踵而至，擔架上的人捂著小腹,在家屬和醫生的陪伴下,哼哼唧唧被推進左側走廊深處。</br> 他們順著那個方向,找到急診，剛進大廳，就看到獨自坐在等候區的虞婧文。</br> “媽，”虞笙跑過去，看到她左腳光著踩在高跟涼鞋上，腳踝腫成饅頭：“你怎么坐在這，片子拍了嗎？”</br> “拍過了，沒傷到骨頭，”虞婧文精神尚佳，指急診室道：“里面在縫合傷口，那個人叫得，我實在聽不下去，就坐在這清凈。”</br> 段昭上前打了招呼，看到虞婧文身上穿的裙子和腳下的涼鞋，神情一頓。</br> 那天在隊里，劉海安讓他幫忙選些送給女人的禮物，他憑直覺挑了幾件，就有這雙鞋、這條裙子，因為不確定對方多大歲數，參照比劉海安小一點的年紀，選的高跟鞋。</br> 他莫名的嘆氣：“阿姨，你自己來的？”</br> “我朋友去交藥費了，”虞婧文拿手機打給對方。</br> 段昭插兜站在一旁，聽見遠處手機鈴響時，下意識朝急診大廳外看過去，正向這邊走來的劉海安，和他目光撞上，驀的剎住腳步，做賊心虛似的，貓著腰，轉頭就走，鈴聲隨之戛然而止。</br> 這邊，虞婧文不甚在意：“準是快過來，就掛了。”m.</br> 虞笙覺得這是騙人的套路：“你又交這種不靠譜的男朋友。”</br> “也許是，看我們在這，”段昭知道緣由的解圍：“沒好意思過來。”</br> 虞笙很意外的看他。</br> “就是嘛，我跟他認識時間又不長，他肯定沒做好準備見你們，”虞婧文豁然開朗：“苡苡，你別總是盲目的認為，我眼光差，這個人跟以往的都不一樣，我今天差點被車撞，幸虧他護著我，才就崴了個腳，不然后果，我都不敢想！”</br> 虞笙腦袋嗡的一聲，質問：“你被車撞？你報警了嗎？”</br> “沒撞到！報什么警，都沒來及，就開走了，”虞婧文說：“估計就是喝多了！”</br> 虞笙和段昭面面相覷，這一晚上發生這么多事，她就覺得不簡單：“什么顏色的車？車牌號呢？看到沒？”</br> “小破黑車，”虞婧文想得煩躁：“就那么一晃，誰看得見車牌號！”</br> “你最近得罪過什么人嗎？”虞笙問。</br> 虞婧文荒唐的看她：“我除了得罪你，沒得罪別人了。”</br> 虞笙也很無語：“我在跟你說正經的。”</br> “我也沒跟你不正經，就是意外，”虞婧文快炸了：“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癥？”</br> 虞笙還想問，段昭拉她衣服，示意她適可而止：“阿姨剛受傷，心情肯定不好。”</br> “就是嘛。”虞婧文借臺階下，捋了捋頭發，什么都不說了。</br> 虞笙心里還很不安，就覺得，這么多意外，就不是巧合。</br> 恰在此時，虞婧文接到“男朋友”電話，煩躁的臉上增添一抹愉悅，隨即，爽朗笑道：“真的啊？那太巧了？對對對，親上加親！我知道了，我讓他們先走！”</br> 掛斷后，虞婧文說：“段昭，你帶苡苡回去，我男朋友說，他會找機會跟你們說這件事。”</br> 段昭了然：“行，你好好養傷，我們從泰國回來，再來看你。”</br> 虞笙很不情愿的跟他走，路上什么都沒問，回想虞婧文最后那個表情，就好像，巴不得他們趕快走一樣。</br> 真是，這女人只有男朋友才跟她親。</br> 上車后，虞笙系上安全帶，覺得不對勁，又解開。</br> “怎么？”段昭看她問。</br> “都已經來醫院了，”虞笙說：“你也去拍個片子，萬一砸到哪塊骨頭呢，你還是運動員，就靠身子吃飯，不能受傷。”</br> “我是靠，”段昭無語的想笑：“身子吃飯？”</br> 虞笙咬了咬嘴唇，剛說時沒覺得有什么，現在細品，越品越奇怪。</br> “我這身子，”他俯身，扯住她安全帶系上：“就不對外營業了，留著讓我女朋友高興。”</br> 虞笙：“……”腦闊疼。</br> *</br> 回家后，兩人分別洗完澡。</br> 一晚上的折騰，已經12點多，虞笙思緒還很亂，從洗手間吹干頭發出來，回自己屋里找了兩支跌打損傷膏，看見他還蹲在樓下客廳整理兩人的行李。</br> 幸好昨晚他們已經把衣服和用的東西都事先拿出來，只剩裝箱。</br> “我找了兩支跌打損傷，不過，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她站在樓上說。</br> 段昭抬頭：“可能不行，用不好的話，有興奮劑，趕上飛行尿檢，我就麻煩了。”</br> “那怎么辦，”虞笙很為難：“你自己有專用的藥膏嗎？”</br> “有，我剛洗澡時看了，”段昭習慣性的不太在意，把新買的毛巾裝進箱子：“就是有一點青，問題不大，你快去睡吧。”</br> 虞笙執意：“給你擦完藥我就睡。”</br> 段昭知道擰不過她，放下手里的活，上樓，回屋，從衣柜的抽屜里找出一瓶藥酒，給她時，揚起眼尾：“那我就，脫衣服了？”</br> 那是什么眼神？</br> 勾引嗎？</br> 虞笙內心坦蕩：“只脫掉上衣就行。”</br> “我也沒想脫褲子，”段昭偏頭瞧她：“你這是在，暗示我？”</br> “我沒有。”虞笙口是心非的低頭，余光偷瞄著。</br> 他看著她笑了笑，手抓住T恤下擺，往上一撩，緊實的腹肌和收緊的腰線露出來，運動褲松松垮垮的卡在腰間，還露出一點灰色的內褲邊邊和人魚線。</br> 虞笙看得，心里有點不太坦蕩了。</br> 他裸背，漫不經心的坐在床邊：“就擦擦藥，別趁機，占我便宜。”</br> “坐好吧你！”虞笙惱怒的訓斥。</br> 他背對，笑出聲。</br> 這個笑，弄得她格外羞惱，就好像，她要堅持擦藥的動機就不對，就是為了在睡覺前看一眼他這個后背。</br> 什么鬼。</br> 誰稀罕。</br> 虞笙不爽的在手心倒了點琥珀色的藥酒，淡淡的中草藥味兒立刻填滿整個房間，本來她還想，捉弄他一下，等看到他后背的淤青，就沒這個想法了。</br> 肩膀和頸椎那里最重，都有點紫，背上還好，但也有幾塊被砸青的地方。</br> 她手輕輕按在他肩膀上，小力道的揉：“要不知道，還以為你被群毆了呢。”</br> “你怎么不說，”段昭調笑道：“是女朋友親的。”</br> “你女朋友是大象嗎？”她脫口而出。</br> 他聽得直笑。</br> 虞笙郁悶，手沒輕沒重的揉了兩下。</br> 他背猛的一彈，“哎”了聲，偏過頭求饒：“我是大象。”</br> 虞笙也不是故意的，忙又溫柔下來。</br> 她也就是，不太習慣溫柔，摔個人，擰個胳膊什么的，她都很習慣。</br> “小姑娘，”他忽然開口，略顯正經：“去醫院路上，你說要跟我說個事，還沒說完。”</br> 虞笙措不及防的“啊”了聲。</br> 整晚她思緒還很亂，洗澡時，把所有的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還是不明白。</br> “我那天，跟蔣星遙試完婚紗，送桑菓回家，”她又倒了點藥酒，在他背上，轉著圈的抹：“停車買水果，然后有輛白車，就停在我后面，桑菓說，那個車一直跟我們順路，但是我注意他以后，他就不跟了，和我們買完車那天的情況，挺像的。”</br> “幾號的事？”段昭轉身看她：“司機看到了嗎？”</br> “上周五，”虞笙讓他坐好，手心慢慢的擦著藥：“司機當時沒在車里。”</br> 他沉默下來，像是在想事情。</br> 虞笙則很不安：“你說，這是巧合，還是，真的有人跟著我，會是什么人。”</br> “你工作上，”段昭想了想：“有沒有碰到過，不配合的采訪對象，或者是，你報道的事，是對方介意的，就像上回錢睿的事，你非要弄清，這就是對他不利，”他說：“你想想，其他類似情況，還有沒有？”</br> 虞笙認真反復的，把回國后的大小采訪報道都捋了一遍，最后確認說：“沒有。”</br> 段昭嘖了聲，想不通：“有追求者嗎？”</br> “就你一個。”虞笙沒好氣的說。</br> “我不算，我追上了，”段昭強調：“我是你男朋友。”</br> “那就沒有了，”虞笙憋屈的說：“你怎么好好的，又說到這個。”</br> “萬一是哪個瘋狂粉絲呢？”他問。</br> “我哪有粉絲，有的話也是你有，”她心情不暢：“如果是我的追求者，跟蹤一下倒還能理解，為什么要傷害我，這根本就沒道理，除非是你的追求者。”</br> 她忽然打開一個新思路，拿著藥酒，歪頭審問：“老實交代，有沒有人在追你？”</br> “我這種三從四德都能給我女朋友倒背如流的，”段昭看她：“早沒人敢追了。”</br> 虞笙被他逗笑，笑完，陷入短暫的沉默。</br> 一樁樁、一件件，拆開看都不覺得怎么，聯系到一起，就讓人難免生疑。</br> “我覺得這樣，”段昭打破沉默：“反正明天我們要去泰國，阿姨那邊，她崴了腳，這幾天也不會出門，等回來，再多留意一下，但凡發現問題，不管有沒有證據，都先去派出所備個案。”</br> 虞笙答應，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他耳后那個圓形的疤。</br> 段昭有點敏感的哎了聲，回手抓到她手腕：“怎么摸到那了。”</br> “你這個疤，”虞笙手被他抓著，也沒有任何不妥：“是疤痕吧，怎么弄的？”</br> 段昭哦了聲：“煙疤。”</br> “是，”虞笙遲疑，想到他以前說的：“你那個混蛋姑父燙的？”</br> “是啊，”段昭帶著她手放下來：“我也弄不下去，就帶著唄，你管它干什么。”</br> 虞笙另一只手把藥酒放在床頭柜上：“就是覺得，有點心疼。”</br> 段昭轉過身面沖她，見小姑娘情緒不高，指腹摸索著她纖細的手腕：“怎么還，難過上了，我還覺得挺酷的。”</br> “騙誰呢，”小姑娘帶點鼻音，抬眼看他：“你放心，我以后會對你好。”</br> “我還有點，”段昭笑著看她：“期待了。”</br> “你要是沒擦藥，”虞笙誠懇說：“我現在就特別想抱抱你。”</br> “也就是，”段昭眼里懶懶的，帶著些許的欲：“再洗一個澡的事。”</br> 虞笙反應遲鈍的“啊”了聲，本想說，那衣服怎么辦，蹭上藥酒很難洗掉吧。</br> 正想著，她人被他拉進懷里，細碎的吻，落在她唇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