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緊閉,將夜色隔在窗外,此刻,房內(nèi)重新開了燈,繾綣的燈光平添曖昧。</br> 虞笙有點累的躺在床上,空調(diào)開著,段昭抻過被子,裹在她身上,往懷里拉,含笑的看著。</br> 這副模樣,就像極了啃完兔子,心滿意足的狼,心情也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br> 兔子還有點記仇,摸著他清瘦的后背,掐了一下。</br> 段昭沒被她掐疼,反而掐笑了,手在被子里也不安分,摸到哪兒,虞笙措不及防的仰頭,不敢瞎報復(fù)了。</br> 她耳垂被他咬住,聲音呢喃:“我喜歡你。”</br> 虞笙調(diào)整呼吸,也沒有答。</br> 他氣息烘著她的耳朵:“我會一直喜歡你,不管過多少年,有什么人出現(xiàn),我都喜歡你。”</br> 虞笙有點茫然的看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告白。</br> “就算哪天你煩了,你有別的人喜歡,”他說:“我也還是喜歡你。”</br> 她恍然。</br> 還是在吃宋彧的醋。</br> 段昭這個移動大醋壇子的體質(zhì),她也不是第一次見,但是這個事,真的不能怪她,別人的想法,她左右不了,而且她也絕對不可能,因為怕被人追,就不化妝、不打扮、不買好看的衣服。</br> 但是換位思考,如果今天是段昭的追求者給他打語音過來,她可能會氣得睡不著覺,還親個屁,肯定不會親他,還會讓他跪鍵盤謝罪!</br> 這么想想,他脾氣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br> 虞笙揉枕邊那顆黑短刺的腦袋:“我也會一直都喜歡你的。”</br> 說到這些,她想起一件事,就是楊一喆白天在泰國,跟她說的,他們當(dāng)時分手的原因,頓時想解開這個結(jié)。</br> “段昭,”虞笙撐身子坐起來,捏他耳朵,小聲的試探:“我想跟你說件事,你不能生氣。”</br> 段昭由著她捏:“我什么時候,真生你氣了?”</br> “四年前。”虞笙平靜下心情,說道。</br> 段昭聽到這句時,明顯神色一頓,沒作聲。</br> “我后來才知道,你去機場找過我,還看到陳屹然和他媽了,”她問他:“然后你就覺得,我可能變心了,你才提的分手,對么?”</br> 段昭沒想到她忽然提這個,這事說來,他是挺沖動的,那個脾氣上來,就怎么都擰不過這個勁。</br> 那確實是,唯一一次,跟她置氣。</br> “沒覺得你變心。”段昭舔了下嘴唇,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沉默下來。</br> “我去英國的事,不是我故意要告訴他們的,更沒讓他們送,”虞笙見他神色不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勾了勾他手指:“大二下學(xué)期,陳屹然媽媽被電動車撞,右肩骨折,手術(shù)需要押金,店里資金周轉(zhuǎn)不開,我就借了他一些,畢竟我小時候,那個阿姨也照顧過我,再后來,我和桑菓,還有朱思明,也會輪換著,去給阿姨送點飯和水果什么的,都是同學(xué)之間的幫助,那段時間我就剛好在準(zhǔn)備去英國的手續(xù),他們就都知道,航班時間,也都知道,這件事就是,閑聊時說的,但我真的沒想到,他們會去送我。”</br> 虞笙見他還不吱聲,又忙補充道:“我如果知道,肯定不讓他們?nèi)ァ!?lt;/br> 似乎聽明白了,段昭緩緩的道了聲“哦”,然后,言簡意賅的看她問:“合著這件事,就瞞我一個人了?”</br> 這話,弄得虞笙挺尷尬的。</br> 段昭看出她不痛快,摩挲著她手:“過去了,咱不說這個。”</br> “不行,”虞笙執(zhí)意:“該說的話,必須要說開,我不想讓你心里有個疙瘩,而且我們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的,不能你心里一裝著事,就說過去了,早晚有一天,過不去怎么辦?你再跟我分手嗎?”</br> 段昭眉心一跳,立刻說:“我再說就讓我被車撞死。”</br> 虞笙忌諱這個,氣得朝他腦袋打了一下:“說三個呸,收回你的話。”</br> “不收,”段昭揉腦袋,調(diào)笑的看她:“你家暴我,我也是這句話,放心了嗎。”</br> 虞笙唇線拉直:“誰家暴你了,我沒用勁。”</br> “我就是想碰個瓷,”段昭說:“好順理成章的賴著你。”</br> 虞笙皺眉,這人真是的,好好的,又岔開話題。</br> “還是說正經(jīng)的,”她把話拉回來:“你還記得你來學(xué)校食堂找我那次,教授就告訴我交換生的事了,但當(dāng)時我還沒答應(yīng),想問你的意見,如果你不想讓我去,我也可以不去,結(jié)果你來找我以后,沒說兩句話就生氣了,好像也是因為陳屹然,你走以后我也特別生氣,轉(zhuǎn)天桑菓給你打電話,你還掛了,所以我就賭氣,不想理你了。”</br> 段昭回憶那時的事。</br> 那天回訓(xùn)練中心后,心情也不好,訓(xùn)練課精神不太集中,被劉海安罰了好幾次,轉(zhuǎn)天桑菓來電話時,也是在訓(xùn)練課上。</br> “我當(dāng)時在訓(xùn)練,規(guī)定不能帶手機,來電話時,老劉發(fā)現(xiàn)了,他掛的,手機也沒收了,反正就,”他嘖了聲,嘆道:“剛進隊么,還總違反規(guī)定,教練可不就,收拾我唄,我心情也確實,不太好,”他湊過來,掐了掐她的臉,帶點哄說:“忽略你了,對不起。”</br> 其實就是,兩人都不太成熟。</br> 換做現(xiàn)在,他們可能都不會這樣。</br> 虞笙聽得不是滋味:“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沒在東京碰見,是不是就,真的散了。”</br> “那你覺得,我考六級,是干什么呢?”他聲音懶散:“我這么拼命努力,又干什么呢?”</br> 虞笙反應(yīng)遲鈍的“啊”了聲。</br> “不就是想,”他指腹摸索她手腕:“想和你一樣好,讓你重新喜歡上我。”</br> 沒想到是這個答案。</br> 虞笙喉間發(fā)澀,摟住他的脖子:“我從十六歲,就只喜歡你。”</br> *</br> 翌日,虞笙起床后,見他人不在,就以為他去隊里訓(xùn)練了,她收拾完,走到樓下,屋里淡淡的,都是食物的香氣。</br> 桌上放著面包、炒雞蛋、煎培根、南瓜粥。</br> 段昭拿了兩只小碗,一人盛一碗南瓜粥,放在桌上:“過來吃早點。”</br> “都八點半了你還在這?”虞笙坐下,驚訝的看他:“你肯定遲到了。”</br> “我請假了,”段昭拿面包給她:“這件事弄清楚之前,我先陪著你,晚上把你送回阿婆家,我再回去訓(xùn)練。”</br> “那怎么行?”虞笙忙拒絕:“我經(jīng)常這去那去,工作地點時間都不固定,而且我都是跟電視臺的車,你陪我沒意義,還耽誤你的時間。”</br> “你去哪我去哪唄,”段昭說:“也比你出了事我再后悔強。”</br> “我自己會小心的。”虞笙說:“你晚上還訓(xùn)練,太累了,我不同意。”</br> “這有什么,”段昭不甚在意:“我一大老爺們,還怕累,像話嗎。”</br> 虞笙最后說不過他,但也只說好,先這樣一個星期,畢竟也不能讓他總請假。</br> 從泰國回來的第一天工作,虞笙基本就是在辦公室里整理些視頻,也沒有發(fā)生什么奇怪的事。</br> 下午兩點多,虞笙想把工作拿回家做,也好讓他早點回去訓(xùn)練,這樣晚上還能多休息。</br> 等電梯時,她給他發(fā)信息:我提前下班,你在地下停車場嗎?我去找你。</br> 段昭:你在一樓大堂等我,我開車出停車場。</br> 段昭:最好找個伴一起出來。</br> 虞笙環(huán)顧四周,并無異常,電視臺里面其實還是挺嚴(yán)的,也不允許隨便進,她正要回時,編輯部的同事也要乘電梯下樓,她就立刻把信息改為一個好字,發(fā)出去。</br> 到一樓大堂時,段昭車已經(jīng)停在外面,見她出來,他立刻就從車?yán)锵聛怼?lt;/br> 他戴著口罩,同事沒認(rèn)出來是誰,羨慕道:“虞笙你男朋友來接你下班啦,好幸福哦!”</br> 虞笙心情爆好。</br> 撒狗糧居然是這么美妙的事,她興奮得想轉(zhuǎn)圈圈。</br> “是不是有點,”段昭自覺的牽她手,往車那邊走:“小虛榮心?”</br> 虞笙嗯了聲,上車,系安全帶:“你就一直在停車場等我?”</br> “睡了一會兒,”段昭發(fā)動車子:“你這么早下班?”</br> “回家整理采訪稿,”虞笙說:“我明天要去直博會,可能要早走一會兒,但下午完事也不會太晚,我還是可以回家整理稿子。”</br> “行,我早出來接你,”段昭說:“現(xiàn)在送你回阿婆家,這幾天先住那吧,和阿姨倆人有個照應(yīng),我還聽老劉說,阿姨約他明天去吃飯,樓上鑰匙你有吧,不行就讓老劉和阿姨在樓上住,也方便點。”</br> “你呢,”虞笙問他:“訓(xùn)練完回家?”</br> “訓(xùn)練完就在宿舍睡了。”段昭說。</br> 他們從泰國帶了些禮物,回阿婆家后,段昭陪她上去坐了一會兒,就急匆匆走了,也沒留下吃飯。</br> 虞笙還是按照之前說好的,沒把那些事告訴阿婆和虞婧文。</br> 晚上吃飯時,虞婧文反倒欲言又止。</br> “媽,”虞笙見她面色遲疑,主動問:“你是不是心里有事?”</br> 虞婧文支支吾吾的說沒有。</br> 阿婆和阿公也在,阿公吃飯時,注意力就都在電視上,這是老毛病,阿婆倒是心思細膩的看出幾分:“和劉教練吵架了?”</br> “他哪敢惹跟我吵架?”虞婧文又犯她那個小公舉的脾氣:“他喜歡我還來不及呢。”</br> 阿婆哈哈的笑:“你要是苡苡這個年紀(jì),我還信。”</br> 虞婧文頓時氣很不順的回阿婆:“我這個年紀(jì)怎么了?四十多像我這樣,皮膚好,身材好的,能有幾個,劉海安比我小兩歲,還不是活的像個糙漢子一樣,我也就是圖他踏實,能托付。”</br> “行行行,你都對,”阿婆不跟她吵:“我當(dāng)然希望你找個能陪你過后半輩子的。”</br> 飯后,虞笙去虞婧文臥室,把樓上的鑰匙給她:“段昭說,你和劉教練,如果覺得這不方便,可以去樓上住。”</br> 虞婧文一驚:“他讓你給我的?”</br> 虞笙點頭:“他說他有一陣子沒住,可能屋里落點灰,要擦一下。”</br> 虞婧文摸著鑰匙,心思不明的“哦”了一聲。</br> 給完,虞笙就想走。</br> 虞婧文忽然喊她:“我以前那么反對你們,他記仇嗎?”</br> “他要記仇,能愿意讓你住樓上?”話說到這,虞笙就想多替他說兩句:“他可能不是,你心里想的那種女婿的樣子,但他是我最喜歡的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如果你能祝福我們,那最好,如果你不能……”</br> “我沒說不祝福啊,”虞婧文打斷她的話:“我就是覺得,我以前對他也不算好,原本你跟他分了,我還挺自在的,現(xiàn)在你們倆和好,我找的這個又是他教練,你說這會不會,挺尷尬的?萬一他再和劉海安說點什么,那就不太好了。”</br> “他不會說的,”虞笙篤定的說:“他是個很好的人。”</br> 虞婧文還是不太放心。</br> 虞笙也知道,不可能憑她一兩句話,就讓虞婧文特別認(rèn)可一個人:“反正慢慢你就知道了,”她問:“剛才你吃飯時,支支吾吾的就是想說這個?”</br> 虞婧文神情一頓。</br> “不是,”她慌了神,臉上露出一絲為難:“是另一件事,我接到醫(yī)院消息,說周文良腦出血,人夠嗆,你如果想看他,就趁他還活著,到底也是……”</br> “……”</br> “你親生父親。”</br> “……”</br> 上午工作結(jié)束后,段昭陪虞笙到醫(yī)院,先到醫(yī)生那了解了一下情況,醫(yī)生的意思是,讓做好準(zhǔn)備,人可能就這幾天的事。</br> 問完,他們?nèi)チ瞬》浚粋€年輕男人將他們攔在外面。</br> 男人自稱是周文良的侄子,態(tài)度強硬,說全家上下,都不承認(rèn)周文良有私生女的事,覺得她是冒充,也不想讓她看。</br> 虞笙對這些事情再了解不過,開門見山的說:“我只是來看望病人,我不會要他一分錢的財產(chǎn)。”</br> 男人眉目松動:“真的?”他拿出手機:“那你錄個音給我。”</br> 段昭拿走手機,放回男人兜里:“別攔,你攔不住,你在乎那些,都是她最不在乎的。”</br> 男人遲疑,移步,讓出病房門。</br> 虞笙推開門,就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她走進去,看到病床上,一動不動的人。</br> 距離上次見面,也就半個月,周文良卻像變了個人,臉上全無血色,雙目緊閉,嘴唇發(fā)干,氣管被切開,身上連著各種管子,像一具靠機器運轉(zhuǎn)的,毫無生氣可言的怪物。</br> 虞笙看得心里很難受,即便是個陌生人,她也會有同樣的感覺。</br> “我來看你了,”她調(diào)整情緒,輕輕開口:“我不知道怎么稱呼你,暫時還是叫你,周叔叔,你對我來說,太陌生了。”</br> 虞笙沒有坐下,也沒有想要久留的意思:“你侄子,在處理你住院的事,我以后可能不會再來。”</br> “我媽跟我說了一些,你們當(dāng)年是怎么好的,我不否認(rèn),你喜歡過她,但很抱歉,我不感動,因為你有家庭,有妻子,有女兒,你騙了我的媽媽。”</br> “讓她成為被人議論的第三者,讓她19歲懷孕生子,讓她輟學(xué),讓她這一輩子經(jīng)歷坎坷,如果不是你的欺騙,她這一生,可能會過的很不一樣。”</br> “可能也不會有我,這大概就是我,沒法恨你的原因,但生兒不養(yǎng),我和你之間,也沒有更多感情了。”</br> 周文良全無反應(yīng)的躺著,好像她說什么,怎么責(zé)怪他,他都無動于衷。</br> 虞笙捏了捏手心。</br> 病床上的人,是她親生父親,可她沒有一點想哭,只有對一個陌生人的憐憫。</br> 不知道這樣,是不是過于冷漠。</br> 她清了清喉嚨:“還是希望,你能挺過去,我雖然不太迷信,但你這么離開的話,我覺得會輪回到一個不太好的人生……”</br> 不如,就把這輩子犯的錯,先還一還。</br> 雖然這個病,即便能好,也一定是個癱瘓的,需要靠別人照顧的人。</br> 可她還是覺得,也許他活下去,去彌補,她說不定,會改變一點對他的看法。</br> 病房的門推開,護士進來監(jiān)測身體情況,虞笙便沒有再說下去。</br> 離開病房后,段昭揉了揉她的頭:“難過了?”</br> 虞笙悶聲說:“醫(yī)院這種地方,本來就挺難過的。”</br> 周文良侄子抽煙回來,手里拿著紙筆:“我看你們倆不像缺錢的,知道你看不上我叔這點財產(chǎn),不過我覺得,還是立個字據(jù),保險。”</br> 虞笙接過來看了一眼,是一份自愿放棄遺產(chǎn)聲明,她簽上名字,還給男人時,順嘴問:“他怎么就,突然得這個病?”</br> “本來就血壓高,平時也不太注意吧,”男人將聲明折好放進兜里,陰陽怪氣:“你媽不是跟他在一起,她不知道?”</br> 虞笙被觸怒的撞回去:“你媽才跟他在一起!”</br> 男人氣得一瞪眼,段昭把虞笙拉到身后:“他們早就斷聯(lián)系了,你別瞎揣測。”</br> “不是我瞎揣測,”男人不耐煩:“我叔住院,還是她媽給我家打的電話!”</br> 虞笙身體明顯一僵:“我媽?”</br> 虞婧文?</br> 這怎么可能。</br> 男人轉(zhuǎn)身進病房,虞笙還愣著。</br> “阿姨是,”段昭疑惑的看她:“怎么知道周叔住院的事?”</br> “醫(yī)院給我媽打的電話,”虞笙猶豫了下,說:“她現(xiàn)在一心都在劉教練身上,肯定不會和周叔叔見面,我覺得她沒說謊。”</br> 段昭拉她去醫(yī)生辦公室:“去問問不就知道了。”</br> 主治醫(yī)生也不清楚。</br> 段昭對這件事很執(zhí)著,接連問了幾個部門,才找到那天接急診的醫(yī)生。</br> “是個女的送他來的,”醫(yī)生形容:“四十左右,挺年輕,也挺漂亮,還給留了兩萬押金。”</br> “這個不可能是我媽,我媽一直在家,”虞笙斷定:”而且她要是給周叔叔墊錢,一定會找他侄子要回來,不可能這么算了。”</br> 那這個人是誰?</br> 周文良一個獨居的人,身邊怎么會還有一個女人?</br> 總不會,他還有個對象?</br> 察覺到疑點,虞笙和段昭面面相覷。</br> “能看監(jiān)控嗎?”段昭對醫(yī)生說:“是這樣,這位女士墊付了押金,我們想知道是誰,好把錢還給她。”</br> “監(jiān)控哪能隨便給你們看,”醫(yī)生見他們神色焦急,嘆了口氣:“這樣吧,我給你們找一下繳費單子,上面應(yīng)該有她的簽字。”</br> 虞笙眼前一亮。</br> 眼看多日來的困惑,就要得以解開。</br> 醫(yī)生從抽屜里拿出一沓單據(jù),嘩啦啦的翻至最后一頁,終于找到的念出:“繳費人是,周栩。”</br> *</br> 從醫(yī)院出來,虞笙被困惑籠罩。</br> “周栩不是已經(jīng)自殺了嗎,”她茫然無措的看段昭:“怎么會是她的簽名?”</br> “明顯是人冒充的,”段昭開著車,眉頭微索:“醫(yī)生都說了,送周叔去醫(yī)院的人,四十歲左右。”</br> “也對,”虞笙松了口氣:“周栩才二十七。”</br> 段昭暫未得出結(jié)論,一直盯著前方,像在思考。</br> “他還有一個,女朋友?”虞笙說著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猜測。</br> 這太荒唐了。</br> 周文良這個人,她覺得算不上多好,但從虞婧文的描述來說,也不是個處處留情,見一個愛一個的人。</br> “她還有別的親戚嗎?”段昭忽然問。</br> “周叔叔?”虞笙正想的周文良,脫口也是他的名字。</br> “不是,”段昭沉聲說:“周栩。”</br> 虞笙認(rèn)真思索后,沒有回憶起任何答案,心情煩悶的給虞婧文打了一通電話。</br> 她沒直接質(zhì)疑,就是,想知道那天的事情經(jīng)過。</br> “就你們?nèi)ヌ﹪翘煜挛绯龅氖拢庇萱何牟惶心托牡恼f:“我哪知道醫(yī)院為什么把電話打給我。”</br> “那你去了嗎。”虞笙問。</br> “他就是活該,報應(yīng),”虞婧文不痛快的說:“我去看他?想得美,我托了一圈朋友,才找到他兄弟家的電話,替他報個信,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br> 虞婧文說完,掛斷電話。</br> 看出虞笙心情不太好,段昭手按在她手上,寬慰:“也許就是,鄰居、朋友,人家可能不愿意透露姓名。”</br> “是嗎,”虞笙茫然不帶情緒的問:“有這么多,隱姓埋名的好心人,兩萬塊錢都不要了?”</br> “你怎么知道那兩萬塊,就一定是她的,”段昭說:“怎么就不能是,周叔叔昏迷前給的?”</br> 虞笙豁然開朗。</br> 這么說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天誰也沒在現(xiàn)場,況且她和周文良不熟,也不了解他的生活圈子,人家有常往來的朋友,或者關(guān)系不錯的鄰居,也都很正常。</br> 她在庸人自擾什么呢。</br> 虞笙對著倒車鏡拍了拍劉海,這事就算過了。</br> 車開出一段時路程時,經(jīng)過一個理發(fā)店,段昭靠邊緩?fù)#骸澳阋遣患敝丶遥阄胰ダ韨€發(fā)?”</br> “不急,這兩天都不忙,”虞笙待車停后,解開安全帶,下車:“你經(jīng)常來這家嗎?”</br> 段昭按鑰匙鎖車:“沒來過,我就這么個發(fā)型,挑什么地方。”</br> “那你膽兒還挺大的,”虞笙推門進去。</br> 兩個迎賓小弟聲音慵懶的喊了聲“歡迎光臨”,頓時,里面閑哉的幾位理發(fā)師,精神抖擻,站成一排,眼含期待的等待被選。</br> 虞笙頓時有種,大型選鴨現(xiàn)場的錯覺。</br> 段昭隨便指了一個,然后去洗頭,她坐在一旁等,沒什么事做的在屋里環(huán)視一圈。</br> 這家店清一色的男理發(fā)師、小工、連前臺接待都是男的,統(tǒng)一穿的黑T恤黑褲,T恤正面還有個白色的書法大字“色”。</br> 啊這,真是。</br> 虞笙被那些等活的男人看到頭發(fā)發(fā)麻,低頭玩手機,順便給他發(fā)信息:這家怎么好像是鴨店?</br> 段昭洗完頭,頂著個毛巾出來,他頭發(fā)短,沒讓包腦袋,拿手擦了擦,坐在椅子上,手機來信息時,理發(fā)師正給他圍上圍布。</br> 虞笙看見那個黑色圍布上,也印個大大的“色”字,頓時快吐了。</br> 有種自己男朋友要被扣在這當(dāng)鴨的感覺。</br> 段昭透過鏡子,意味深長的看她。</br> 信息回道:怎么還,看誰都像鴨。</br> 虞笙低頭回:主要是男的太多了。</br> 段昭:啊,你車上等我吧。</br> 虞笙:不行,你已經(jīng)被我贖身了,萬一他們再把你回收了怎么辦?那我不是虧了嗎?</br> 段昭:我女朋友真是不容易啊。</br> 虞笙看得莫名其妙,這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語的話?</br> 緊接著,她手機連震,微信對話框被他刷爆。</br> 段昭:買了只鴨。</br> 段昭:還要帶他來修毛。</br> 段昭:還要操心這鴨會不會被回收了。</br> 段昭:我是不是還得學(xué)著點。</br> 段昭:下回我女朋友到我床上,我先鞠躬90度,問聲歡迎光臨。</br> 段昭:完事,我再說聲,歡迎再次光臨。</br> 段昭:您看滿意嗎?</br> 虞笙都快笑吐了。</br> 余光里,店內(nèi)一幫閑的發(fā)慌的,直勾勾的盯著他們看。</br> 段昭頭發(fā)短,本來就是個寸頭,也就是修整一下,二十分鐘就完事。</br> 虞笙看見剪完,長出一口氣,覺得總算能擺脫被眾目睽睽注視的時候,段昭走的比她還快。</br> 走時,悠悠的說了句:“我主人付錢。”</br> 店里一幫男的都驚呆了,看虞笙時,臉上全都寫著:佩服佩服!我操太刺激了!</br> 虞笙一臉懵逼的,被收小弟笑瞇瞇的攔住:“女士您一共消費128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