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心中一動。
    這些壯漢到臨時定居點來的目的，是找寧朗逼債。
    既然在家里沒找到他，自然要到別的拓荒者那里打探他的消息。
    孟超在寧星家里待的時間并不長。
    倘若他們沒找到寧郎的下落，應該會從寧朗的同伴那里，一家家繼續問過去，不會這么輕易離去的。
    看他們行色匆匆，目的性很強的樣子，應該是有了消息。
    孟超沉吟片刻。
    巢城，血紋花，神變膠囊，這些線索加起來，足夠讓他浪費一些時間，跟上去一探究竟了。
    想到這里，孟超不緊不慢，跟在壯漢們身后。
    離開臨時定居點，這些壯漢就紛紛從背囊里取出折疊式立體機動套裝，打開后穿戴在身上。
    一時間，速度飆升十倍，在高樓大廈外立面上的專用道路上風馳電掣。
    孟超雖然沒有攜帶立體機動套裝。
    但憑借天境的強大運動機能，就算閑庭信步，也不至于跟丟目標。
    只是，早就過了晚高峰，馬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這些壯漢又漸漸朝城郊飛馳而去。
    孟超不得不深吸一口氣，靈能刺激嗅覺細胞，鎖定他們的氣息，隨后拉開距離，才不容易被他們發現。
    半個小時后，前方隱約傳來一陣臭氣。
    這里是城郊一處垃圾處理中心。
    壯漢們消失在連綿起伏的垃圾山后面。
    孟超微微皺眉。
    強忍著鼻粘膜被各種垃圾發酵后噴涌而出的臭味狂轟濫炸。
    眼淚鼻涕都有決堤的沖動。
    沒辦法，提升到天境之后，感知實在太敏銳，未必在任何場合下，都是好事。
    他算是勉強能體會到一點，身為“靈敏者”的呂絲雅的感受了。
    “我討厭垃圾場。”
    孟超喃喃自語，貓著腰朝垃圾場深處竄去。
    一邊小心避開拾荒者的眼睛，一邊仔細嗅探著撲面而來的臭氣，從上千種不同的氣味中，辨識著那幾個壯漢的氣息。
    繞著整座垃圾場兜了一圈，卻再沒發現這些壯漢的身影。
    “奇怪，他們能跑到哪兒去？”
    孟超卓立于一座垃圾山的最高處，瞇起眼睛，目光如電弧般掃描全場。
    忽然，瞳孔微微收縮，他感知到了一抹微弱的靈能波動。
    孟超如黑色獵豹般，在夜幕的掩護下掠下垃圾山，來到垃圾場邊緣一排幾乎被淹沒的廢棄建筑。
    很快，在這里找到了一口維修豎井。
    這座垃圾場原本采用焚燒方式來處理垃圾并輸出電能和熱能。
    后來，隨著沙蟲吞噬和微生物發酵等先進技術的引入，有了更高效的將垃圾轉化成能源的方式，作為垃圾場附屬設施的焚燒車間和發電機組，就漸漸廢棄了。
    這座直通地下焚燒車間的維修豎井，井蓋外面銹跡斑斑，像是經受了幾十年歲月的侵蝕。
    但邊緣卻被蹭掉了大量鐵銹，似乎最近，甚至剛剛才被人開啟過。
    孟超單膝跪地，鼻翼聳動。
    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維修豎井深處傳來。
    “不好！”
    孟超的瞳孔驟然收縮，毫不猶豫，掀開井蓋，跳了下去。
    他如羽毛般輕盈飄落到十幾米的豎井底部。
    趁著還有信號，分別給葉曉星和呂絲雅打電話。
    但兩人的手機始終處在關機狀態。
    看來是在一起執行緊急任務，或者處在信號嚴重干擾的區域。
    前方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烈。
    孟超只能合上手機，繃緊周身肌肉，小心翼翼向前探索過去。
    維修通道如迷宮般錯綜復雜。
    分別通向好幾處黑黢黢的垃圾焚燒爐。
    每一口焚燒爐都如死一般寂靜，就像是放大十倍的火葬場。
    孟超眨眼，雙瞳外面很快出現一圈圈淡金色的圓環。
    金環不斷放大和收縮，令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都能用靈能掃描清楚周圍的一切。
    暫時沒發現那些壯漢的身影。
    但的確嗅到了他們的氣息。
    特別是揮之不去的汗臭味。
    他們好像流了很多汗的樣子。
    人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才會流這么多汗。
    一是劇烈運動。
    二是極度恐懼。
    忽然，孟超停下腳步，單膝跪地，從衣服內側口袋里取出一枚鑷子，小心翼翼從地上，夾起了一樣東西。
    這是一截手指。
    一截觸感柔軟，還帶著溫度，流淌著鮮血的手指。
    又粗又短的手指，指紋幾乎被磨光，皮膚相當粗糙，應該是長期接受專業格斗或者射擊訓練的男人的手指。
    手指的截面亂七八糟，不像是被冷兵器斬斷，也不是被人咬斷，而是硬生生掰斷，扯下來的。
    順著斷指一路搜索過去，孟超發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血珠呈放射狀，濺滿了整座地下焚燒車間。
    雖然在黑暗中，幾乎和周圍冰冷的金屬融為一體，但在孟超眼里，卻像螢火蟲般顆顆分明。
    螢火蟲狂亂飛舞。
    勾勒出一幅極度兇殘的場景。
    “這幾名壯漢……應該是找到了寧朗的藏身之處。
    “他們來勢洶洶，直撲目標，在這里和寧朗遭遇，并且第一時間交上了手。
    “按理說，他們只是逼債，并沒有置人于死地的必要，不可能一上來就下死手。
    “所以，先動手的是寧朗。
    “從血跡的分布來看，當先兩名壯漢被寧朗或者別的躲在這里的人，瞬間就撕裂了頸動脈，鮮血灑了滿墻滿地。
    “剩下的人猝不及防，這里應該有個家伙，被直接貫穿了胸膛，才能留下這種形態的血跡。
    “另外幾個壯漢見寧朗如此兇殘，全都嚇得屁滾尿流，想要轉頭逃跑，又被寧朗一一追上，直接用重手法殺死——很可能是重錘轟擊后腦，直接轟碎了腦漿，所以，除了七竅噴濺出一點點的血珠，并沒有流淌太多的鮮血。
    “我和這些壯漢是前后腳來到這里，相差時間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寧朗很可能只用了一分鐘就解決這些壯漢，又在三分鐘之內收拾了尸體，悄悄離開這里。
    “這些壯漢既然能被派來逼債，也都是好勇斗狠，悍不畏死之輩，我剛剛和其中一個碰撞過，能讓我產生蚊蟲叮咬的感覺，他們的身體素質，達到了普通人的頂峰，普通一星靈紋境，都未必能在短短一分鐘內，悄無聲息地殺死這么多人。
    “是……神變膠囊的緣故嗎？”
    孟超腦海中浮現出白天在荒野中看到，那名變異成人猿模樣的超凡者。
    還有那名被火焰纏繞，熊熊燃燒，最終化為灰燼的超凡者。
    以及血液蒸發，五內俱焚的干尸。
    他站在黑暗中，仔細揣測寧朗的東西。
    按理說，就算欠了一屁股債，也沒必要見到債主就直接殺人的。
    欠債是經濟糾紛。
    殺人就是惡性犯罪了。
    亂世用重典，龍城是有死刑的。
    雖然這些兇神惡煞的壯漢，未必是什么好人，身上多多少少，都背著幾件案子，殺死他們不一定會直接判處死刑。
    但極有可能被發配到荒野深處最危險的采礦場去服苦役；甚至編入“敢死隊”，去遠離龍城數百公里的怪獸山脈深處，探索衛星城鎮和末日兇獸巢穴的坐標，和死刑立即執行也差不了多少。
    人渣也是一種資源。
    在龍城這么資源匱乏的地方，從死刑犯身上，也要壓榨出最大的價值。
    寧朗當了好幾年的混混。
    所謂混混，就是小錯不斷，大錯不犯，關于惡性犯罪的法律條文，說不定比律師和法官更加精通呢？
    他為什么要一照面就殺死這些討債者？
    仇恨？
    不太像，雖然這些家伙今天是到他家里去搗亂，但他躲在這里，和家里沒有聯系，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那就是……寧朗躲在這里，做一些絕對不能見光的事情，無意間被這些討債者撞破？
    這個解釋，似乎合理許多。
    孟超一邊想著，一邊四處搜索，很快找到一些吃空的罐頭盒子，高能營養劑的包裝，又發現幾只七成新的睡袋。
    看來，這些日子，寧朗和一些不知道身份的人，一直蟄伏在這里。
    孟超還在角落里找到一些扭成麻花的實心鋼條，和撕成幾半的鐵板。
    鐵板的厚度超過五厘米。
    之所以能確定是被人硬生生撕開，因為鐵板上找到了深深的指印。
    如此看來，那些直徑也有三五厘米的鋼條，也是被人直接擰成一團的。
    普通人肯定沒這么強的力量。
    “是寧朗和他的同伴，服用了神變膠囊之后，在修煉或者測試自己的力量？”
    孟超心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烈了。
    最后，他在焚燒爐的通風管道里，找到了一堆焚燒后的灰燼。
    用手指試探了一下，灰燼還保留著微弱的溫度。
    看上去，是寧朗殺人之后，準備緊急撤離，臨時焚燒了大量紙質資料。
    因為急著離開，他沒時間等所有資料都焚燒殆盡。
    地底空氣沉悶，焚燒爐關閉時管道通風不暢，上面的資料都燒完了，下面的灰燼里，卻還悶著一堆七零八落，焦黃發黑的碎紙片。
    “這是……”
    孟超將所有沒燒完的碎紙片都小心翼翼地撿拾出來，大致拼湊到一起。
    乍一看，像是一幅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