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大酒店。</br> 聽完馬昀的匯報之后，方辰的神情驟然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br> 說實話，他也沒想到老爺子會這么狠，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驚天動地，這簡直就是要把方愛軍給困死在俄羅斯，尤其是流放北海，真有點驚到他了。</br> 難道要讓自己這親二叔學蘇武嗎？</br> 只不過，蘇武回國之后，漢昭帝特命蘇武可以帶一份祭品拜謁武帝園廟，這通常是滅國之將，擒敵酋獻于陛前，才得以有的殊榮。</br> 因為通常來說，只有皇帝才能向歷代先帝禱告。</br> 隨后蘇武官拜典屬國，俸祿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官田二頃，住宅一處，并且還是麒麟閣十一功臣之一。</br> 而跟蘇武一同持節不屈的九人，三人得封中郎將，六位鄉人年老返鄉，各賜錢十萬，終身免徭役。</br> 至于說方愛軍，大約是沒有這樣的待遇了。</br> “九爺，要我說，七太爺的事情，四太太爺已經有了決斷，您就別管了，隨七太爺去吧，以我看，您直接把他給發配的遠遠的，省的以后為他心煩。”</br> 吳茂才話雖然是這么說的，可從他的表情態度來看，他顯然沒有半點把方愛軍真當做六太爺來看。</br> 他對外公，對四太太爺，對九爺的尊重那自然是不用說的，為了這三人，他命都可以舍了，但對于方愛軍這種，大小就欺負他，搶外公和四太太爺給他水果糖，烤玉米，烤紅薯的人，他真沒有半點尊重的意思。</br> 再者說了，他和方差軍的年齡本來就相差不大，從小也沒少打架，所以說輩分歸輩分，尊重歸尊重，這是兩碼事。</br> 馬昀用贊許的眼神看了吳茂才一眼，吳茂才這話說的實在是太對他心了，依照他的意思，也是把方愛軍發配的遠遠的最好。</br> 說實話，對于方愛軍，他的感情很復雜，他對方愛軍很不喜歡，十分的不喜歡，而且這種不喜歡，并不是因為方愛軍這個人人品太差，他才不喜歡的，他對方愛軍的不喜歡是種本能的厭惡感。</br> 也就是說，只要方愛軍存在著，在俄羅斯，在他，在方辰的附近，他就不喜歡。</br> 而且他知道這種不喜歡，并不是他自己獨有的，雖然別列佐夫斯基，陳鳴永，葉琳娜沒跟他討論過，但是通過一些微小態度和語言，他知道這三個人跟他所想的是一樣。</br> 沒辦法，方愛軍太異類，太特殊了。m.</br> 他們這些人，都是跟著方辰，從無到有，篳路藍縷的把手中的公司一點一滴給建立起來的，為此付出的艱辛和汗水簡直無計其數，最起碼他可以拍著胸脯說，他這個總經理是合格的，也是夠格的。</br> 但方愛軍那？</br> 如果有一天，方總要把方愛軍提拔起來，跟他們平起平坐，甚至把他們之間某一個人取而代之，他們是無話可說的。</br> 畢竟方愛軍是方總的親叔叔，被提拔起來，擔當公司的重要職位，這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而且以國內家族企業盛行的情況來說，提拔自己親戚擔任公司重要職位，那真是再合理不過了，讓他們這些外人當什么總經理，反而有些不可思議。</br> 也就是說，僅僅是因為方愛軍的出身，就把他們為公司付出的艱辛和汗水抵消了，有了跟他們平起平坐，甚至取而代之的資格。</br> 這讓他們怎么服氣，怎么甘心。</br> 而現在，似乎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馬昀的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br> 當然了，這些或許只是他們的臆想，瞎擔心，畢竟從公司現在的趨勢來看，方總是沒有什么打算安插親屬進公司，把公司變成家族企業的意思。</br> 唯獨特殊一點的也就是吳茂才了，這是公司里唯一一個任職的方總親戚。</br> 但問題是，吳茂才對于他們來說是威脅嗎？</br> 就吳茂才這德行，方總怎么也不會讓吳茂才把他們給取而代之了。</br> 再者說了，畢竟相處這么長時間，是有感情的，如果那天吳茂才真跟他們平起平坐了，他們大概也能接受。</br> “發配的遠遠的？”方辰的神情變得有些怪異。</br> 說實話，他真有點心動了。</br> 但過了許久，方辰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算了，這些事情還是讓你四太太爺決定吧。”</br> 其實這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br> 一個人在自己漫長的人生中，會做出無數個決定和選擇，但自己的出身，父母，親戚是人為數不多不能選擇的事情之一。</br> 也就是說，碰到方愛軍這樣的親戚，誰也不愿，但事實就是如此，不以人的意志來轉移和改變。</br> 那么如何的相處，如何的解決這些問題，就變得極為重要和必須，需要極大的智慧。</br> 而方辰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做得很差。</br> 說實話，別看他現在對方愛國和劉秀英，他自己的親爹親媽這么的包容，一切都是那么的處變不驚。</br> 兩人沒錢了，他就給在床底下給兩人偷偷留了三千塊錢的鋼镚，從燕京賣完核桃，掙了第一筆錢，就給老媽買了一個后世價值百萬的，正陽鐲子。</br> 可以說，有了這個鐲子，他倆大概是下半輩子吃喝不愁了。</br> 對他們更是沒有任何的要求，只有他們開心就好。</br> 但他曾經真的對他倆很失望，甚至到了憤怒和埋怨的程度。</br> 他不理解為什么他倆明明是雙職工，卻把家里的日子過成這個樣子，一發工資，前一個星期吃肉，后三個星期喝稀飯，吃白菜。</br> 不理解家里為什么一到下雨的日子，就要過那種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日子。</br> 不理解方愛國為什么那么的清高，不溶于世俗，對家里不聞不問，醬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br> 不理解老媽為什么那么的潑辣無知，以及打牌輸錢。</br> 從小學到高中，他就沒見過一個同學，家里是雙職工的，能把日子過成這樣。</br> 或許他從小到大，如此努力學習的原因，就是他想改變這個家。</br> 也就是隨著他后來逐漸長大成熟，自己娶妻生子，然后看著他們也跟著慢慢的老了，頭發白了，腰背佝僂了，腿腳也變得不靈便了，他才釋然，慢慢的學著理解他們。</br> 然后更是發現，別看自己親爹書讀了那么多，也別看自己老媽在外人眼中是那么的兇悍潑辣，但其實他們是一類人。</br> 他們對于這個世界來說都是異類，世界對于他們來說太復雜了，他們無法去理解這個世界，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世界。</br> 他們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遲遲不愿出來，就有點像是得了自閉癥的孩子。</br> 從想到這的那一刻，他就完全釋然了，他反過來了，他把他們當做兩個需要照顧的孩子，由他來安排他們生活，就如同他們為小時候的他所安排的一切一樣。</br> 這大概就是個輪回，他由小變大，他們由大變小，然后所有都好了。</br> 憤怒和埋怨解決不了問題，這是一個從自己出生那一刻就結下的天然盟約。</br> 如何讓兩方締約人，過的更好，這真的需要智慧，以及付出許許多多的艱辛。</br> 至于說方愛軍，他就無所謂的多了，前世，他或許對方愛軍還有很多的憤怒。</br> 但這一世，方愛軍對于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對他產生不了任何的影響，他已經足夠強大了，不管是從實力，還是心理。</br> 更別說還有老爺子替他頂著。</br> “行了，事情也過去了，以后我二叔那邊你多盯著點，不過這一次老爺子放了這么一個大招，我覺得他怎么也會收斂著點。”方辰緩緩說道。</br> 改好，他也沒指望方愛軍能改好，但還是希望方愛軍能有所改變。</br> 馬昀默默點了點頭。</br> 看馬昀這幅模樣，方辰不由嘴角一撇，輕笑了一聲，馬昀心里，或者說別列佐夫斯基他們心里是怎么想方愛軍的，他大概也能猜到。</br> 但實際上，他從來也沒有過把公司變成家族企業的念頭。</br> 他要做的是一番偉大的事業，憑借家里的那點人，怎么可能做到。</br> 畢竟一個家族里面，真正能有才干的，幾乎可以說是屈指可數，而且質量也不怎么樣，畢竟挑選人才的范圍實在是太小了，而外面卻有數以億萬計的人可供挑選，那么人才的數量和質量，自然就大大提高了。</br> 也是古代皇朝，一姓天下的弊端，看開國之君，各個都是英明神武，擁有蓋世的文韜武略，但一般往下傳個兩三代，帝國就會遇到危機了，畢竟可以挑選的人太少了，連挑出來個中等之姿都是難上加難。</br> 運氣好了，頹廢個幾代，還能遇到個中興之主，如果不好了，那就直接完蛋了。</br> 這也是為什么，自隋唐以來，華夏傳承千年的舉孝廉制度被科舉制度替代的原因，就是因為科舉制度可以擁有更多的挑選范圍，而不是局限在達官貴人，或者所謂的鄉賢富豪家中。</br> 當然，舉孝廉制度比起東周以前，非貴族血統不得為官要強的多，在東周之前，做官是要看血統的，而且這些血統往往是要從黃帝，炎帝開始論起。</br> 就比如孔子，孔子為什么能到處做官，就是因為他是黃帝的后裔，三十世祖是商朝開國之君，成湯，并且祖先一直是歷代商王，也就是在商朝末年的時候，王位被紂王繼承，孔子這一支的十四世祖，紂王的大哥去宋國當國君了。</br> 不過，家族企業也不是沒有好處，在一個人剛剛起家，一窮二白，什么都沒有的情況下，除了依靠這些親戚朋友的幫忙和支持，還能指望著誰？</br> 想到這，方辰瞅了一眼馬昀，馬昀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妻子張英是阿里的一號員工，馬昀是董事長，張英是總經理，為阿里的付出，自然不言而喻。</br> 但企業發展到了一定的規模，家族里面的人，沒有才能和品德不佳的人就必須退出了。</br> 方辰大概跟馬昀聊了幾句，就準備讓馬昀離開了。</br> 而就在這時，屋里的電話突然響了，吳茂才接完電話，然后面露詫異的對著方辰說：“牛宏偉想要過來拜訪您，已經到樓底下了，而且前臺說，他還帶了一個人。”</br> 方辰不由楞了一下，牛宏偉來拜訪他？</br> 他有點想不明白，牛宏偉一個核工業部的司長為什么會專門過來要見他，要說禮貌性的，那也沒必要，雖說上次他請客吃飯的時候，牛宏偉和夏成安都不在俄羅斯，但另外一位司長，也不知道是處長的，負責國內在俄羅斯收購企業和技術的負責人卻也是來了，并且還對他說了不少感謝的話。</br> 那就是有事了？</br> 念頭一動，方辰越發的肯定了，牛宏偉肯定是有事來找他，要不然不會專門來見他的，更別說還帶個人了。</br> “你讓前臺放人吧，我這會正好有空。”方辰說道。</br> 吳茂才點頭應是。</br> 沒一會，牛宏偉兩人在吳茂才的帶領下，走了進來。</br> 兩個人客套了兩句，方辰便請牛宏偉坐了下來。</br> “上次，方總您打電話邀請我和成安過來吃飯，真是不湊巧，我們倆個在國內都有點事情要辦，結果全沒在國內，還請方總您多多海涵。”牛宏偉歉然說道。</br> “牛司長你這話說的是太客氣，我閑人一個，比不得你們這些人，整日里為國家服務，日理萬機的，不湊巧實在是太正常了。”方辰擺了擺手，笑著說道。</br> 見狀，牛宏偉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只要方辰不在意就行，他就怕方辰覺得，他們是不是已經用過他方辰了，所以這才不給面子的，甚至怕方辰覺得他們這是，用過了一腳踢開。</br> 又跟牛宏偉客氣了幾句，方辰直截了當的說道：“牛司長，我大概明后天就要回國了，你如果有事情要讓我辦的話，直說無妨，能幫忙的我一定幫忙。”</br> 聽了這話，牛宏偉不由楞了一下，他怎么也沒想到方辰正好要回國，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也不是我找您，這是李大校有事需要請您幫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