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綏坐在高位之上,一旁的童子將白瓷杯里的茶水添好后,在男人眼神示意下低眉垂首,恭敬地退了出去。
此時大廳里只剩下了陸綏,明疏,還有林晦三人。
男人并沒有急著開口說什么 ,他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眸子被水汽遮掩著,有一種似夢似幻的縹緲之感。
“林晦的天賦我自是知曉,他能夠這么快凝出劍意為師也很欣慰?!?br/>
以為陸綏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可還沒有等到明疏松一口氣的時候他話鋒一轉(zhuǎn)。
“只不過我不建議讓他這么早便去劍冢取劍。”
男人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杯盞,杯盞剛一離手,一直乖順放置在一旁的驚寒劍在他視線落在它劍身的瞬間陡然漂浮起來。
它屬性極寒,只要它周身的靈力一動,四周也跟著一起,如數(shù)九寒天似的,更甚可能還能將空氣凍結(jié)。
“劍生靈,而心生魔。林晦天賦出眾是一回事,可道心尚未穩(wěn)固,進(jìn)入劍冢很容易被先人的劍給左右心智。”
普天之下生靈的劍極少,天玄劍算一把。
繞是驚寒也只是跟著陸綏時間久了,受到他靈氣的滋養(yǎng)多了些靈性罷了,更多的是條件反射般的反應(yīng),算不得生靈。
可劍冢里放置的寶劍眾多,其中屬性各異,又有好些是先劍修大能逝去時候留下的。
其中還有沒有生靈的劍他不知道,但是劍便會沾染鮮血。
沒了主人的劍有戾氣,擾亂心神,修為低了或者道心不穩(wěn)固的一個不小心便可能走火入魔。
“再等等吧。”
陸綏摸了摸有些躁動的驚寒,指尖碰觸到劍身時刻,原本上面凝出的冰霜也跟著慢慢褪去。
劍這東西不是人,它太鋒利,稍有不慎便會傷己傷人。
世上最難入的是佛,最難修的是劍。天生慈悲出塵的人屈指可數(shù),然而道心依舊,能夠亙古不變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原想著小師弟既已凝出劍意便有了去劍冢取劍的資格……”
明疏拱手行禮,俊美的臉上嚴(yán)肅,倒沒了之前上山磕著瓜子聽八卦的散漫。
“看來是弟子疏忽了?!?br/>
他語氣里帶了點兒遺憾,除此之外倒沒了其他什么情緒。
林晦眼眸閃了閃,他此時手中沒劍,只習(xí)慣性地動了動指尖。
這件事按照平日里來看應(yīng)該到此便可以結(jié)束了,可在陸綏起身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一股巨大的靈力波動讓他險些沒站穩(wěn)。
桌子上的杯盞被震的瞬間碎裂成片,里面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
水珠順著桌面滑落,滴在了地面。
似綻開了一朵蓮花,等到細(xì)看之后又成了漣漪層層,不見了蹤影。
陸綏表面還算淡然自若,只是他不自覺握緊劍柄的手出賣了他。
他順著靈力波動的來源看去,遠(yuǎn)處高聳著一座九重樓塔。
在云霧之間,似要沖破云霄。
然而和陸綏對比起來明疏的反應(yīng)卻大了好些。
他咽了咽口水,喉結(jié)滾了下,呆愣愣地望著那樓塔好一會兒。
“劍冢……”
“開了?!?br/>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遵守著尊卑禮數(shù)的林晦聽到這話后瞳孔一縮。
他猛地朝著那九重樓塔望去,鮮少有情緒波動的臉上有了些恍惚。
……
縉云存放寶劍的劍冢的地方便是那高聳入云的九重樓塔。
這里常年被封印著,里面劍氣凜冽,即使隔著禁閉的大門也能夠感覺到其中的磅礴如海的靈力,更別提此刻這封印的塔門被余燼云一揮手便打開了。
萬里被里面驟然涌出的劍氣給削斷了一縷頭發(fā),他整個人都沒法動彈,囁嚅著唇緊緊地攥著男人的衣袖,下不了決心往里面邁出一步。
“老祖宗,我,我改日再進(jìn)去取劍成不?我覺得我一進(jìn)去別說是削斷一縷頭發(fā)了,我整個人都要被大卸八塊。”
“不會?!?br/>
余燼云垂眸看著被劍氣震懾的臉色都蒼白了的少年。
“劍冢里面的劍不會傷人。”
“騙人!我剛才頭發(fā)都被削了一撮!”
萬里憤憤地控訴對方說謊,他將自己被削短了一截的頭發(fā)拿著湊近給余燼云看,生怕他又睜著眼睛說瞎話。
果不其然,男人聽后眼神飄忽了一下。
“……頂多削禿而已,無傷大雅。”
“???!!”
“不可以啊老祖宗!頭可斷血可流發(fā)型不能亂??!”
少年捂住腦袋,整個人都慌了。
“……你到底進(jìn)不進(jìn)去?”
“進(jìn),當(dāng)然要進(jìn)!”
他頓了頓,又瞥了一眼里頭黑壓壓的一片,有風(fēng)烈烈,吹得呼呼響,更加讓他覺得}人。
“不過我覺得我得先回去拿頂帽子,不然這風(fēng)會吹亂我英勇的頭發(fā)?!?br/>
余燼云忍無可忍,他將自己的衣袖從萬里的手中扯出來,在萬里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后對著他屁股就是一腳。
“啊啊啊啊啊啊??!”
被一腳踢進(jìn)去的少年剛靠近塔門的瞬間變感覺到了一股吸力,像磁鐵一樣生生地將他吸了進(jìn)去。
見萬里已經(jīng)進(jìn)去了,余燼云這才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好像完成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稍微舒展了下身子。
他抬起手準(zhǔn)備將劍冢的門給關(guān)上的時候,后頭一個急促的聲音喚住了他。
“老祖宗且慢!”
余燼云回頭看了過去,林晦從下面的階梯一步一步的跑了上來,氣喘吁吁地開口。
他見男人的動作停住了之后,平復(fù)了下氣息。
少年眼眸澄澈,里面是堅毅的情緒。
他很少有這樣的神情,平日里他冷靜沉穩(wěn)的不像是個孩子,給人感覺總是這樣,缺少了點兒生氣。
可這個時候林晦的眼睛第一次帶上了光亮,他薄唇微張著竭力調(diào)整著氣息。
少年直勾勾地看著余燼云,垂在兩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心跳不知道是因為跑的急了還沒有平復(fù)還是怎么回事 ,一直砰砰地快速跳動著。
“老祖宗,我也想進(jìn)去試試?!?br/>
在林晦看著他的時候,余燼云也在注視著林晦。
不知怎么,他的視線淡淡的落在少年身上,輕飄飄的確讓人覺得壓力極大。
喘不過氣的那種。
良久,久到林晦都有些被這樣的眼神盯著緊張地忘記呼吸的時候。
男人睫毛顫了下,如露珠順著葉脈滑落般悄無聲息。
“你的師父同意了嗎?”
“……沒,他說讓我再等等?!?br/>
林晦澀聲回道,白皙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隔著這云霧有些透明。
呈現(xiàn)出少有的蒼白。
“可我不想等,我想試試?!?br/>
余燼云聽后挑了挑眉,很是意外。
在男人看來,林晦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那種乖順且不會違背師命的性子,卻不想也有這樣固執(zhí)的一面。
“看來是之前萬里和殷景那一場比試把你給刺激到了?!?br/>
他看著對方因為自己這話而微顫了下的睫毛,便知道是說中了。
“別太著急了林晦。聽你師父的,再等等吧?!?br/>
余燼云垂眸看著抿著薄唇顯然沒有將自己的話聽進(jìn)去的少年。
“每個人進(jìn)劍冢取劍的時機(jī)不一樣,你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br/>
“修仙者,尤其是劍修,最忌諱一個[急]字。你越著急越容易被里頭的劍氣給左右心神,從而走火入魔?!?br/>
“而且,你進(jìn)劍冢太有目的性,你清楚的知曉哪把劍最適合你。這樣反而容易被迷惑,走不出塔內(nèi)迷境?!?br/>
你渴望什么劍,便會被什么屬性的劍影響。
欲望,貪婪,還有強(qiáng)烈的渴望,這些情緒都會被劍反過來利用。
以至于將人永久的困在美好,且不愿醒來的美夢。
他知曉林晦的心情,可能少年自己也沒有覺察到。
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jīng)將萬里當(dāng)做了他的對手。
不過這是一種良性的競爭關(guān)系,余燼云并不覺得有什么錯處。
如果一個劍修因為站的太高而沒了對手,這才是最可悲的。
男人想到這里,眼眸里閃過一絲晦澀,如陰霾烏云,掩于睫毛之下。
“……那萬里呢?”
“你為什么這么確定他不會被里頭的劍氣影響 ?”
“……”
余燼云微妙地停頓了一會兒,俊美的臉上帶了點兒復(fù)雜情緒。
“他啊……”
“他連里面的劍都認(rèn)不出幾把來,怎么可能會被影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