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萬里將神識試著延展到整個主峰的時候, 意外地發現了余燼云的神識。
又意外的在對方的神識里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
正是因為這樣的意外, 萬里在余燼云這樣廣袤無垠的識海里發現了自己的影子。
一開始時候他以為所見的那人是百年后的自己, 可直到他碰觸之后。
那人幻化成了細碎的光點四散在無盡的黑暗里, 萬里才漸漸發現。
在這樣的偌大的空間里,只有他一個人漂浮在空中。
有淺淡的光亮在溫和地貼近他的身體,原本瞧不見任何東西的世界——
開始以他為中心緩緩延伸開來。
萬里長長的睫毛顫了下,順著那光延伸的地方看去。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 他從一開始以為的黑暗好像突然迎來了黎明。
熬過了一切的黑暗,從東邊的位置有一輪紅日慢慢升了起來。
他處于天地之間,上頭是蔚藍色的天空——萬里無云。
只有不時掠過的幾只飛鳥撲扇著翅膀,好似會移動的白云,“唰”的一下子便飛走不見了蹤影。
萬里抬眸看了四周后, 最后將視線緩緩地落在了下面。
那是一片海域, 在沒有光亮透過來之前他便知道了。
在那個人還沒有消散之前,他身上的光落在下頭。
在水波粼粼的海面,光灑落在上面成了碎銀一片。
而這個時候因為四周都耀眼明亮極了,這片海域終于展露出了它原本的顏色。
是比天還要深邃的藍,海浪聲緩緩, 搖籃曲一般催人入眠。
這一切都太過平穩安然,和余燼云給人的感覺很像。
卻又不大像。
萬里覺得這個時候的所見是對方面對自己時候的模樣,在之前入眼所及的無盡黑暗可能才是他從沒有觸及的余燼云真正的樣子。
想到這里, 不知道為什么青年心下一動。
他抿著薄唇斂著氣息,試著想要靠近下面的海域一些。
萬里將身子往下,在腳即將碰觸到海水的時候。
預料之中的清涼卻并沒有到來。
他剛準備站穩在水面走一走, 卻不想下一秒那附近的海水瞬間輕微的翻騰起來。
在萬里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以他所站的位置開始。
像是從海底生了花,那些藤蔓從下面探了出來。
一朵一朵,從花骨朵綻放完整,只一瞬間便完成了一個春日的過程。
青年目光所及,之前還是海域的地方一下子變成了花海。
他一愣,有蝴蝶不知從何處飛過來,各色的蝴蝶翩翩,繞著他飛舞著。
空氣里夾雜著清甜的花香,不是酒卻已經讓人熏熏然了。
萬里也不知道在這里停留了多久,他只記得他最后愜意地靠在了一棵大樹的枝干之上。
很奇怪的是,這里明明不是自己的識海,但是他想要什么便會浮現什么。
要不是他的神識還在,他可能都要以為這里就是自己的識海了。
萬里將神識收回的時候,折戟也在覺察到了他的清醒之后來到了他的身邊。
折戟此時化作了人形,手里習慣性地拿著不知道從哪里摘來的靈果子當零嘴兒。
他將核吐了出來,見萬里睜開了眼睛之后這才出聲詢問。
“收回神識了?”
他來的時候便注意到了萬里將神識放了出去。
因為放出了神識的本體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所以折戟耐著性子坐在一旁等著他清醒過來。
在確定了萬里將神識完全收回來了之后他這才真正放松了起來,折戟盤著腿坐在床邊。
“怎么樣?你現在身體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如果有的話你再靜養幾日。”
萬里雖然將神識收回了 ,可是心下還是有點兒恍惚。
他剛才在余燼云的識海待了好一會兒,當時因為太過愜意舒服也沒有多想。
現在回到了現實之后,萬里這才隱約覺察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小弟?小弟?”
折戟抬起手在萬里面前揮了揮。
“你想什么呢?別不是放神識時候和別人的神識撞到一起壞了腦子吧?”
他這句話盡管帶著點兒開玩笑的成分,可折戟心里還是感知到了一些異常。
“我們互為半身,你有什么事情就說。對我不用藏著掖著。”
折戟一改往日,少有的露出了點兒嚴肅神情。
他將手中的靈果放在一邊桌子上,然后抱著手臂看著萬里。
萬里回過神來思索了一會兒,然后起身去將外頭的窗戶打開透透氣。
“折戟,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這識海是修者最為隱秘的領域,是斷斷不能讓人隨意進入的。對吧?”
青年的聲音有些沉,皺著眉不知道還在思考著什么。
外面的霧氣還沒有消散完全,有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著,卻讓四周顯得更加靜謐。
折戟雖然不明白萬里為什么突然會問這個問題,然而還是認真地回答了對方。
他抬起手摩挲著下巴,想了想這才嚴謹地回答。
“按常理來講是這樣沒錯,只不過如果是得了對方的允許你倒是能隨意進入。”
“不過這可能性很小。要么是互為結了生死契的道侶,要么就是對自己實力十分有自信,并沒有將侵入者當作威脅。”
聽了折戟的話萬里心里卻還是存有疑惑。
如果他沒有在余燼云的識海里瞧見自己的身影的話 ,可能他會以為是對方沒有將自己放在眼里,覺得自己構不成威脅這才放任他進去。
“怎么了?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萬里薄唇微抿,有點兒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頓了頓,而后放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看向折戟。
“……我剛才放出神識的時候不小心闖入了師父的識海。”
折戟聽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我明白了,你是因為闖入了那老家伙的識海卻毫發無損而感到疑惑吧?”
“你別看他平日里修煉時候對你嚴格,這老家伙刀子嘴豆腐心。你仔細想想,你哪一次提出的要求他沒有滿足過?”
說到這里折戟搖了搖頭,感嘆地總結道。
“他對你這般縱容,所以你就算隨意進入了他的識海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這些萬里都知道。
余燼云這個人雖然有時候嘴上不饒人,但是對他是真的沒話說。
他聽到這話后面上染了點兒薄紅,胭脂一般。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說師父對我不好……”
萬里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稍微組織好了語言。
“我知曉他讓我隨意進入識海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一來他信任我,二來我和他力量差距大,他想要我出去隨時都能逼我出識海。”
“我疑惑的是……太自在了。”
“什么自在?”
折戟沒太明白萬里一直吞吞吐吐的要說些什么。
他的性子本身就急,見從剛才萬里收回神識清醒了之后到現在都沒有說出個大概出來。
折戟皺了皺眉,語氣里有些不耐煩了。
“嘖,你想說什么就直說,磨磨唧唧的煩死了。”
平日里萬里可并不是這樣,是那種有話就說的性子。
可這一次卻少有的猶豫不決了起來。
他瞧見折戟已經不爽了之后,這才下了決定紅著臉解釋道。
“我說的太自在,是說在師父的識海里太自在了。”
“只要我想要什么便會立刻出現什么,這簡直和進入我自己的識海一樣。”
“我覺得如果是隨意出入我還能理解可這已經是完全將其交給我成了我的東西一樣……”
[成為我的東西]這種說法讓萬里覺得很是羞恥,可是他思來想去卻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形容了。
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如同花葉被風吹得顫顫巍巍似的。
“等等等等!你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
之前還一臉淡定像個傾聽小弟煩惱的老大哥一樣的折戟,這一下子瞬間沒了沉穩。
他眼睛睜得老大,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說你在余燼云的識海里不僅能夠隨意出入 ,還能依照自己的想法變換甚至改變里面的環境?”
“……嗯。”
其實不僅是折戟會是這個反應,就連收回神識之后回過神來的萬里也覺得很恍惚。
識海這種地方一般讓別人進入的情況就已經挺少見了,讓其隨意變換如主人一樣的情況更是前所未聞!
折戟聽后心下隱約有什么答案浮現出來,但是他卻不敢貿然做出結論。
他沉著臉色好一會兒,半晌,久到萬里以為對方不會再開口說話的時候。
“……那你在老家伙的識海里面有沒有看到什么?”
他聲音低沉,讓人聽了不由得緊張起來。
尤其是說這話的時候還直勾勾地盯著萬里。
萬里咽了咽口水。
他仔細回想著在余燼云最開始識海里的所見的一切,然后一一為折戟列舉著。
“師父的識海很遼闊,一眼都望不到頭。”
“里面有天空,有深海……”
“還有我。”
青年的聲音很輕,在說到最后半句的時候耳根染上了薄紅。
甚至不自覺低下了頭,不敢與折戟對視。
如果說萬里沒什么經驗,并不知道為什么對方的識海里會有自己。
可能只會覺得余燼云很重視自己,但是隱約覺得有什么不對。
疑惑之中,更多的是害羞。
尤其是將這些告訴給折戟的時候,他從一開始就不大好意思。
心里卻還是高興的。
畢竟沒有人會在得知了有人這般看重自己的時候會有不悅的情緒。
然而折戟想的卻遠沒有萬里這般單純。
他幾乎一下子便明白了當時余燼云在桃源秘境時候,在自己劍身上所見的是什么畫面。
之前已經算猜測到了那里面應該是萬里 ,卻不知原由。
但是現在,折戟不僅知曉了原由,還能想到余燼云當時所見的畫面……
應當是有些少兒不宜的。
他想到這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折戟覺得有些頭疼,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
“……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
他垂眸瞧見了萬里不自覺上揚的唇角那弧度雖然不怎么大,可卻完全掩藏不住情緒。
瞧見萬里這副模樣,折戟覺得他的腦袋更痛了。
“沒有沒有,就一點,一點!”
萬里連忙否認 ,然而他臉上的喜悅更盛,眼睛也比平日更亮。
得了,你情我愿他還能說什么?
倒不是折戟看不起余燼云。
余燼云無論是劍術還是修為或者其他,各個方面都是頂尖的級別。
哪有他看不起的份?
盡管折戟不怎么喜歡余燼云,準確來說是不喜歡對方約束壓制著他。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余燼云的確是一個讓人挑不出絲毫問題的完美道侶人選。
這一切都很好,可是!
余燼云的所有優點都掩蓋不了他老牛吃嫩草的事實!
兩千多歲!
他和萬里足足差了兩千多歲!
雖然在修真界里道侶之間年紀差距大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然而別人都是幾百歲,多則也就一千。
這已經不是什么爺孫.戀了,這完全超乎了他的認知范圍。
折戟在弄明白了一切之后,一時半會兒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不過這些他接受不接受都無所謂,畢竟這是余燼云和萬里兩個人之間的生氣,他管不著。
盡管他管不著這些,但折戟心里還是掩藏不住疑惑。
他將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靈果拿起,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既然能夠由著你在他識海如此亂來,那那老家伙應該是比我想象之中還要珍視你。”
折戟將嘴里的果子咽下去之后,視線落在萬里身上。
眼神不自覺也帶上了些許揶揄意味。
“這我就有些佩服了。”
“佩服什么?”
萬里被盯得不自在,又聽到對方莫名來了這么一句后更是疑惑。
他抬眸看向折戟 ,清俊的臉上那雙眼睛清澈,是真的不解。
折戟一邊咬著果子嘴里一邊含糊著 ,漫不經心地說道。
“還能佩服他什么?當然是定力強啊。”
“前幾日你們兩個人孤男寡男的待一個屋子里,他竟然還忍得住?絕了。”
這一次折戟是真心實意的在夸贊著余燼云的忍耐力。
都將人放在識海里了那該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了?
在那樣一個狹小的空間里,余燼云竟然還忍得住沒干什么。
不是君子便就是不行了。
想到這里折戟頓了頓,覺得有些道理。
“……他不會是真不行吧?”
兩千多歲,一直禁。欲著沒開過葷。
這憋著憋著沒準還真憋出毛病來了。
“喂小弟,當時他和你在一個屋子里的時候你有沒有感覺到他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比如他那里……”
折戟說到這里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假意咳嗽了一聲,然后眼神飄忽不定,也跟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看到他那里石更了沒?”
本來就聽的云里霧里的萬里聽到這里一愣。
“什么石更了沒?”
“不是!就是他下面!你沒注意到?!你離得那么近應當能注意到啊!”
這下子折戟是真的急了,倒不是不耐煩什么。
他只是覺得答案已經要看到了,可對方卻沒給他一個準信!
他著急地抓了抓頭發。
“求求你告訴我吧,我太想知道了媽的!”
青年這個時候算明白了折戟在說什么了。
他瞳孔一縮,不僅是臉連著脖子根都一并紅了個通透。
“折戟你,你在說什么啊!”
“師父他為什么會石更啊!就算他石更也不該對著我啊!你問我這個做什么啊!”
“今天你真是太奇怪了!”
“哈?!我奇怪?!”
折戟將嘴里的核一下子吐在了一邊的盤子里,他拔高了聲音一臉莫名其妙。
“他喜歡你不對著你有反應還該對誰有反應?難不成是我?”
他說到這里,下意識拿著自己做了例子。
折戟一時之間反應過來后覺得惡心地不行,險些將肚子里吃了的靈果給吐出來。
正當折戟抹著嘴巴還想要再說什么的時候,他抬眸一看。
發現萬里呆愣愣地盯著他,一動不動的樣子,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折戟一頓,疑惑地朝著揮了揮手。
“喂,你這是咋了?說話啊。”
萬里身子僵硬得厲害,連對外界的感知都慢了好些。
在折戟喚了他第三聲的時候 ,他才接收到。
青年喉結滾了滾,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
可感覺喉嚨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折戟瞧見他這般恍惚的樣子,心下也有些慌了。
“你別嚇我啊,我剛才也是急了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他以為是自己剛才聲音太大態度不大好嚇到萬里了,他壓低了聲音這么說道。
萬里的脾氣很好,只要不是觸及到原則上的問題他一向都很好說話。
記憶里他生氣的時候更是屈指可數。
也正是因為萬里沒怎么生氣過,所以一旦生起氣來很是嚇人。
折戟領教過一次,當時他也是說話沒輕沒重將青年得罪了。
他那時候覺得不是什么大事,又礙于面子拉不下來臉去主動找萬里道歉。
結果他以為會很快的小事生生地拖了近一個月,這一個月里萬里都是拿那坑坑洼洼的桃木劍練習,也不與他說一句話。
就這么冷落著他,直到最后折戟終于受不了去道了歉這件事才算結束。
折戟想到那件事至今心里都有些發怵,他注意著萬里的臉色。
這一次他瞧不出來什么異樣,頓了頓想要再次開口說些軟話。
結果萬里突然動了,僵硬著轉過頭來看向折戟。
“你剛剛是說師父喜歡我?”
“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
“……”
折戟以為萬里在進入對方識海瞧見了自己身影之后的時候便知道了。
他覺得,自己可能闖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余燼云:……我就這么暴露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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