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騙子爺爺的情緒很不穩定。</br> 他聽到騙子爺爺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在大哭。</br> “爹，娘，是孩兒不孝，對不起你們！”</br> “夢兒，龍兒，是爹不好，不該去管什么人族大義。”</br> “哥，你們打我，罵我吧，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瞎了眼，看錯了人。”</br> “……”</br> 風塵坐在一邊靜靜看著騙子爺爺，瞬間明白了過來。</br> “原來那是你父母家人。”</br> 按理來說，還應該有一個妻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br> 風塵也沒有多想。m.</br>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他看到騙子爺爺的眼眶紅腫，讓他也有點難受。</br> 不過，騙子在看向他的時候，眼睛里面總是帶著溫柔，帶著喜愛。</br> 帶著希望。</br> 然后開口教育風塵：“塵兒，騙子爺爺告訴你做人處事的道理，你都記得嗎？”</br> 風塵點頭說道：“我要去負天下人，不能等天下人負我。”</br> 騙子格外的滿意，疼愛地揉了揉他的頭，說道：“要是有需要，就不要管我，不要管你瑤姐姐，也不要管其他人，殺了我們能救你自己，那就殺了我們。”</br> 他要把風塵教成一個無惡不作的魔！</br> 風塵的內心一陣顫抖。</br> 要是有需要，就讓他殺了瑤姐姐，殺了十兇陂的爺爺？</br> “我不想。”他說道。</br> 騙子也不再多說。</br> 他帶著風塵出了門，又一次見到了老夫婦和其他幾人。</br> 有了那些鬼幣，他們卻格外節省，只換了一身麻布的衣服，看上去比原本的破洞衣服稍稍體面了一些。</br> 他們吸了鬼幣之中的記憶，臉色也好了很多。</br> 見到騙子，他們都十分開心，那個老婦開口說道：“你和我這兩個便宜兒子長得好像。”</br> 騙子看著兩個壯年，笑著說道：“所以有點親切，這很正常。”</br> 他們一路閑聊，前往那條河的邊上。</br> 站在這兒，還是可以看到一些鬼發了瘋，跳進了大河，想要游過去，但是手臂揮動幾下就灰飛煙滅了。</br> 終于，他們看到了一艘大船從水面上漂浮而來，撥開迷霧，漸行漸近。</br> 大船有百丈那么長，上面裝著小樓，格外豪華，里面甚至還有一些房間，燃著燈火，黃澄澄的，格外好看。</br> 看到這艘船來了，所有鬼都蜂擁而上，想要趁機混進去。</br> 船頭站著一個老人，大喝一聲：“滾！”</br> 下一刻，那些鬼竟然被硬生生震碎了身體！</br> 只有岸上站著的這些鬼依舊完好，靜靜等著。</br> 但是，數量很少。</br> 只有三百多人。</br> 很多都是新鬼，他們記憶多，化成的鬼幣也多，湊一湊之后，剛剛可以坐上船。</br> 那些窮鬼只有七八個。</br> 外圍這么多鬼，每一次就只能有這么七八個鬼可以進入酆都。</br> 那些鬼幣都是他們一生的積累，也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年才夠，所以他們的臉上都是喜悅。</br> 風塵覺得這種事情有點可悲。</br> 終于，那艘船到了。</br> 老者開口說道：“交錢，然后上船。”</br> 他們點點頭，井然有序，交錢上船。</br> 有人要混上去，卻被老者揪了出來，勃然大怒說道：“我說了，交錢，上船！你找死！”</br> 這就是擺渡人，給錢就渡鬼，恪守職責，沒有一個鬼可以違背他們的規則。</br> 風塵看到那對老夫妻一陣揪心，說道：“不要殺他，我們給錢。”</br> 然后，交出十塊鬼幣，讓那個奸猾的鬼上了船。</br> 騙子一皺眉，明顯有點不滿。</br> 風塵也皺眉，感覺這是自己辛苦打劫來的鬼幣，被人就這樣散出去，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br> 兩個老人都樂呵呵開口說道：“這是你給我們的錢，我們沒資格拿，不如分給大家，讓大家都可以上船。”</br> 這兒的鬼幣不少，總共超過一千之數。</br> 能讓一百人上船。</br> 騙子悶聲說道：“人間也有一對你們這樣的老夫妻，乃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把自己的錢都分給了其他人，最后老兩口生病，甚至沒有人來看望他們，直到他們病故，才有人來告訴我一聲，他們死了。”</br> 他就是被那老兩口教導，犧牲了自我，替人族擋災，最后也是下場凄慘。</br> 去你媽的善良，去你媽的大義！</br> 他早已就厭倦了所謂的仁義，看透了骯臟的世界！</br> 兩口子笑著說道：“上天都看著呢，積善行德，總會有好報。”</br> 騙子嘆息一聲，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給吧！”</br> 而后老兩口開口說了一聲：“誰想上船，來這兒領取鬼幣吧，一人十塊。”</br> 說罷，那些窮鬼的眼睛立馬閃爍光芒！一個個過來領取。</br> 這兒的窮鬼太多了，不過片刻已經領完了所有，老兩口的手里只剩下六十七塊，足夠他們一家人上船。</br> 然后自然是停止了發放。</br> 那些窮鬼瞬間勃然大怒。</br> “到我們這兒就沒了？”</br> 老兩口有點尷尬說道：“只有這么多。”</br> “你的手里明明還有！”</br> 那些鬼已經瘋了，為了上船不擇手段！</br> “把剩下的都給我們交出來！”他們紅著眼睛逼迫！</br> “不行，我們一家六口人還要上船。”老兩口有點害怕，小聲說道。</br> 說罷，那些人竟然上前來，把老兩口按在地上拳打腳踢！</br> 然后，拿了那些鬼幣，嘻嘻哈哈，就要上船去。</br> 只有老兩口坐在原地，心里無限委屈，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做了好事，反而會遭到這樣的報應。</br> 騙子開口說道：“等等。”</br> 那幾人回過頭來，嗤笑一聲說道：“有事？”</br> “把鬼幣還回來。”</br> 他們哈哈大笑說道：“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給你還回去！”</br> 只是說罷，騙子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的身體已經分崩離析，化成了灰燼！</br> 騙子一招手，已經把那些錢幣拿了回來。</br> 就連船上的那些鬼見此，也都瑟瑟發抖。</br> “還回來，你們不配拿他們的鬼幣！”騙子只是說了一句，那些鬼再也不敢多說什么，紛紛下船，把鬼幣從擺渡人的手里重新要了回來。</br> 有鬼想要蒙混過關，騙子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讓他們心底發冷，急急忙忙走了下來。</br> 他把錢幣重新裝了起來，放在了老兩口的手中。</br> “我照顧不了你們一世，你們該長長記性了。”騙子說道。</br> 老兩口低著頭，有點愧疚。</br> “鬼心難測，上去吧。”</br> 這個結果，讓風塵也格外滿意。</br> 但是，輪到他們的時候，騙子拿出來了二十塊鬼幣，擺渡人卻不讓他們上船。</br> “為什么我們不能上船？”騙子不悅。</br> 擺渡人說道：“活人從來沒有入過酆都。”</br> “我們不怕，給你二十鬼幣，載我們一程。”</br> 擺渡人還是搖頭說道：“不夠。”</br> “多少夠？”</br> “多少都不夠，我說過，活人從來沒有入過酆都，我也不知道，載著你們，會發生什么事情。”</br> 風塵隨手就把自己胸口的紅花取了下來，說道：“再加上一朵彼岸花。”</br> 擺渡人忽然抬起頭，眼睛里面紅光大綻！</br> 這朵彼岸花之中蘊含了太多太多人的精氣，和記憶一樣，可以撐起鬼界的運轉。</br> “夠了嗎？”</br> “夠。”</br> 但是風塵又把彼岸花收了起來，嘻嘻笑著說道：“算了，我開玩笑，不給你了，這可是我瑤姐姐的至寶，不能給你。”</br> 這讓擺渡人有點憤怒。</br> 騙子說道：“給他吧。”</br> 風塵有點錯愕問道：“為什么？”</br> 這可是瑤姐姐的至寶啊！</br> “那不是她的至寶，那是她的過往，是她的噩夢，丟了之后，從此再無以前的瑤姑娘。”</br> “就是瑤姐姐有心魔，能消掉心魔？”</br> 騙子點頭，風塵二話不說，把彼岸花丟到了擺渡人的手中。</br> 擺渡人大呼一聲：“上船！”</br> 兩人上了船，擺渡人一嗓子：“新鬼上路，惡鬼開道！”</br> 這條護城河之中都是迷霧，他們一路前行，迷霧一點一點退散。</br> 風塵總算是看清楚了，原來這條河之中有一些兇殘的惡鬼，難怪下水必死。</br> 他們還看到了一塊礁石上站滿了一些長著翅膀的怪妖，身體有的似虎，有的像犬，兇神惡煞地盯著他們，眼里都是興奮的光芒。</br> “是活人的味道！是活人的味道！”</br> 它們哈哈大笑，無比的兇猛，朝著大船撲來，要把大船撲倒！</br> “滾開！”</br> 擺渡人就要負責這一船鬼魂的安危，用手里的船槳打著前來的妖物。</br> 但是，打退了一尊，就有十尊，打退了十尊，更有百尊！</br> 一尊又一尊的兇殘大妖朝著他們撲殺過來，要抓走騙子和風塵。</br> “來這兒的生靈不都是已經沒了記憶和修為了嗎？”</br> 風塵有點后怕，因為那些大妖實在是太強大了，他們沒有實體，已經可以讓護城河之中翻起一層層的巨浪！</br> 開山裂地對它們來說肯定也是稀疏平常！</br> 這種大妖放在人間，肯定是極度兇殘的怪物，可以輕易為禍人間！</br> 這兒不只有一尊大妖，而是有千千萬萬的大妖，他們盤踞在大河上面，密密麻麻，讓人頭皮發麻！</br> 他的手里拿著一把劍，對著那些大妖，瑟瑟發抖。</br> “活人！是活人！占據了他們的身體，我們就可以重生！”</br> 它們都陷入了瘋魔，想要得到這兩個身體。</br> 擺渡人都有點后悔了，覺得自己不應該帶這兩個活人上來。</br> “塵兒退下吧，不要讓他們進入了你的身體，否則你就會作為大妖復蘇了。”</br> 騙子說罷，走了上來，站在房間的窗邊，看著那些大妖。</br> 他手里的盲杖被他提起來，朝著身前的虛空輕輕一點。</br> “叮！”</br> 虛空之中忽然響起了這么一聲，就像是有人在耳朵旁邊耳語一樣，微不可聞。</br> “退散吧。”他說道。</br> 眾妖哈哈大笑，差一點就要栽倒在大河之中。</br> 退散吧？</br> 為什么要退散？</br> 有這么好的容器，他們都有復蘇的機會，就因為你一句話，我們就要退散？</br> 開什么玩笑！</br> “先殺了你這怪物！”</br> 他們咆哮一聲，橫沖而來。</br> 而后，他再一次提起自己的盲杖，在虛空之中點了一下。</br> “咚！”</br> 這一聲好似黃鐘大呂一般，震耳欲聾！</br> “我去酆都有事，你們不要不知好歹！”</br> 他咆哮一聲，盲杖再一次在虛空之中點了一下。</br> “咣！”</br> 這一聲，像是從天上傳來！</br> 鬼界虛空因此一陣震蕩，長河因此卷起一道道的驚濤駭浪，逾越百丈！</br> 大浪席卷，湮滅了所有的大妖！</br> 片刻之后，風平浪靜，大妖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騙子也已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教導風塵。</br> “知道嗎？方才我用的是什么術？”</br> 風塵點頭說道：“知道，你找到了天機韻動規律，第一次是試探，第二次是警告，第三次是切斷了他們身上的所有因果，送他們寂滅。”</br> 騙子點頭。</br> 之前他已經教過風塵這些術，但是風塵從來沒有想過，騙子爺爺教自己的術，會這么恐怖。</br> 他說道：“十兇坡上的人都說你最厲害。”</br> “都厲害。”騙子笑著說道：“你瑤姐姐只用一朵花，可以覆滅一國，你陣師爺爺把法陣刻畫進了血肉，可以讓東海震蕩，你酒爺曾經殺上了天，與神一戰。”</br>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每個人都曾經輕狂。</br> 現實給了他們一個響亮的耳光，把他們打醒，告訴他們，自己不過爾爾，只能來到神諭沙漠，龜縮在一角。</br> “你這些爺爺們，早已經沒有了心氣，他們曾與神斗，與仙斗，與魔斗，以為其樂無窮。”</br> 騙子一笑，說道：“實際上，與天斗才是其樂無窮。”</br> “塵兒，你身世不明，但是身上承載了太多希望，你瑤姐姐和每一個爺爺都希望你繼承他們的衣缽，我只希望你站在天穹之上，和蒼天博弈，勝他半子！”</br> 風塵重重點頭。</br> 他再一次看向外面，外面還是有無數的大妖。</br> 甚至有一些傳說之中的妖，諸如饕餮，朱厭，白澤。</br> 他們死了，卻依舊在鬼界活著。</br> 他們無心在酆都，因為他們不想永遠被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br> 他們盯著風塵，也想借體重生。</br> 但是，他們有心無膽。</br> “這是人間護道人，太兇殘！我們還是不要和他過不去了。”</br> 那些大妖自言自語幾句，都把自身的實力看得格外透徹，徹底隱沒在迷霧之中。</br> 船上的那些鬼也都悄悄看著騙子，眼里都是崇敬。</br> 他們在水中行駛了五日，總算是跨越了這條大河，來到了酆都大門之前。</br> 恍若一座大城的城門，格外宏偉。</br> 上書“酆都”二字，散發著一種渾然的氣勢。</br> “比十八爺的字更好。”風塵嘴里念叨了一句，跟著騙子進了城。</br> 他無比期待。</br> 找到酆都大帝，他就可以說出自己的來歷。</br> 不過，騙子的眼里卻有兇光大綻！</br> 找到酆都大帝，他就可以問個一清二楚，為什么不把自己父母安排好，要讓他們在外面的鬼界受苦！</br> 兩人進了城，把那一家鬼安頓好，就此離去。</br> 他們要去中心的酆都府。</br> 此時，整座酆都城都已經亂了！</br> 無數大鬼小鬼傳信。</br> “人族護道人來了！我們酆都有大麻煩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