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光洙的公司出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小黑子看看表:“我得趕緊去找他說的那個玉販子,你們呢?”金光洙原本還不愿意說出玉的來處,可是鐘樂岑幾句話就把他房中的布局說得一清二楚,真是鎮(zhèn)住了他。再加上他聽說這塊玉上有條人命,也緊張了起來,到底還是把賣給他玉的那個人說了出來。
沈固看一眼鐘樂岑,還沒說話,鐘樂岑已經(jīng)一把抓住小黑子:“伍警官,你們得把金玉大廈封了!”
小黑子嚇一跳:“封金玉大廈?”
鐘樂岑用力點頭:“對!否則還要出事,可能,會出更大的事!”
“為什么?”
鐘樂岑緊皺著眉:“這——我現(xiàn)在也沒法說,可是為了安全起見,金玉大廈不能進人。”
小黑子苦笑道:“大哥,別說我就一小警察,就算是我們隊長,不,就是我們局長,也不能把一座樓說封了就封了。要是普通寫字樓,晚上還可以封封,金玉大廈里是有商務(wù)酒店的,就算現(xiàn)在人不多,也不能把人攆出來啊。再說你都沒個證據(jù)。你有證據(jù)說里面藏個殺人狂什么的,我真能想辦法,可是現(xiàn)在這樣……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去跟局長說?”
鐘樂岑無話可說,臉上卻滿是焦急。沈固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對小黑子說:“你先去辦你的事吧。這樣,如果我們能拿到什么證據(jù),再去找你?!?br/>
小黑子想想:“也行,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先走了。”
小黑子一走,鐘樂岑就急了:“商務(wù)酒店還有人入住,這可怎么辦?”
沈固拉著他往回走,一面說:“你先別急,先說說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br/>
鐘樂岑臉色發(fā)白:“我知道金玉大廈里為什么會出兇案了。而且這樣下去,兇案還會發(fā)生,就連周蘭,現(xiàn)在可能也已經(jīng)死了?!?br/>
沈固神色一凜:“究竟為什么?”
“你看見今天那塊玉了嗎?那上面的沁色。”
“就是像翅膀那樣的那兩塊顏色?”
“對。金光洙說什么如虎添翼,也不知道是哪個半瓶子醋告訴他的!虎是不生翼的,生翼的虎只有一種——窮奇?!?br/>
“窮——奇?”沈固甚至不知道自己想的這兩個字究竟對不對,“是什么東西?”
“《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北經(jīng)》說‘窮奇狀如虎,有翼,食人從首始’,《神異經(jīng)•西北荒經(jīng)》又說‘西北有獸,狀似虎,有翼能飛,知人言語。聞人斗,輒食直者’。窮奇這種東西,不但是食人的兇獸,而且專食忠直之人,是極惡之獸。”
沈固被他說糊涂了:“不是四靈陣是吉陣么?怎么又會出來兇獸?”
鐘樂岑眉頭皺得死緊:“吉兇相倚,如同陰陽互化,吉盡生兇,兇極轉(zhuǎn)吉,并非一定之規(guī)。白虎本是靈獸,說是吉神,其實也未必。不是有人說白虎喪門之類的么?白虎本來就有兇煞之氣,現(xiàn)在沁色生成翅形,白虎轉(zhuǎn)為窮奇,就是兇惡之獸了。白虎能轉(zhuǎn),其他三靈自然也能轉(zhuǎn),雖然不知轉(zhuǎn)成了什么,但現(xiàn)在金玉大廈的陣法恐怕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了性,不但不吉,而且大兇。今天晚上呆在大廈里的人危險了!那天我們在4號梯聽見的動靜一定就是玄武發(fā)出的,只是不知轉(zhuǎn)成了什么。周蘭——很可能就是被它——”
沈固皺眉:“那金光洙天天把這個東西放在案頭,豈不是更危險?”
鐘樂岑搖頭:“也算他運氣。你看見那個放白虎玉的盒子底座了嗎?那是百年桃木,最鎮(zhèn)邪的。窮奇是兇獸,最怕這種東西。而且他的房間是本地難得的正南向,陽氣充足。如果不是這樣,他拿到白虎玉的第一天恐怕就被窮奇吃了。可是金玉大廈里恐怕沒這種東西,里面的人,就等于是砧板上的肉?!?br/>
沈固臉色冷得像冰:“可是我們要拿這個理由要求封樓是根本不可能的。”
鐘樂岑焦急地看著他:“那怎么辦?”
沈固略一思考:“只有放火?!?br/>
鐘樂岑睜大眼睛:“放火?”
沈固果斷地一點頭:“對!大廈里裝有煙霧警報器,只要在感應(yīng)器下面點個小火苗,全樓都會拉響警報,至少今天晚上能讓他們先離開大廈,明天再想別的辦法!該死,左健跑到哪去了?他要是在,至少能想個借口。跟小黑子說這些,他也不一定信。就算信了,說話也不頂用。沒別的辦法了,我現(xiàn)在就去。”
鐘樂岑緊跟著他:“我也去!”
沈固皺眉:“你去干什么?我是去放火,還要小心著別給人逮到。”
鐘樂岑一把抓住他的手:“里面還不知有什么東西,你不熟悉就肯定要吃虧。我至少還知道一點。再說我就是干這個的,當(dāng)然要跟你一塊去!”
沈固看看他堅決的表情,嘴角微微浮上一絲笑意,反手握住他的手:“行,我們一塊去!”
“先回家去拿點東西。”
金玉大廈上層的窗戶大都已經(jīng)沒有了燈光,只有少數(shù)有人加班的才亮著燈。下層的商務(wù)酒店就不同了,燈火通明,還有迎賓小姐在給剛?cè)胱〉目腿税才欧块g。沈固觀察了片刻,拉起鐘樂岑:“我們從后門進去?!?br/>
金玉大廈地下停車場有個后門,不過到8點就鎖了。沈固掏出根鋼絲,在鎖頭上搗鼓了半分鐘然后一拽,鎖開了。鐘樂岑雖然滿心緊張,也忍不住小聲說:“你還會溜門撬鎖哪?”
沈固輕聲一笑:“小意思?!陛p輕把門拉開一條縫,兩人溜了進去。
大廈里很安靜,保安雖說要巡邏,但也不過是四小時看一次,大部分時間都在值班室看監(jiān)控,或者到大門遛遛,沒人會死盯著后門。沈固端詳一下攝像頭的位置,領(lǐng)著鐘樂岑專走死角,很快就進了樓梯間。
“現(xiàn)在怎么辦?”沈固打開手電,照一照前方。樓梯間里的燈已經(jīng)熄了,黑洞洞的像一張大嘴。
“我先把符畫上?;鹁臅r候不能坐電梯,大家都得走樓梯,這樣安全些?!辩姌丰f著,已經(jīng)開始往墻上涂抹了。這是他們從商店現(xiàn)買的紅水粉色,里面摻了朱砂,還摻了鐘樂岑的血。
沈固用手電給他照著:“你小心點,頭暈要說話?!边@里面鐘樂岑至少摻了有400毫升血,一般獻(xiàn)血的最多也就是這個數(shù)了。
“沒事?!辩姌丰妹P仔細(xì)畫著,“你注意四周,如果有什么動靜,立刻用陽燧?!?br/>
沈固另一只手里拿著鐘樂岑的眼鏡,警惕地聽著周圍的動靜,一面輕聲問:“為什么非要摻血呢?”
鐘樂岑也輕聲回答:“如果不能封樓,明天清潔工看見這個肯定要想辦法抹掉。里面摻了血,就算再用涂料蓋上也有血氣,符還會有作用。如果單用朱砂,被蓋住了就沒用了。不過現(xiàn)在符還沒畫成的時候,血腥氣很可能引來那些東西,你一定要好好聽著?!?br/>
沈固嘴上說話,耳朵卻豎得直直的。不只是耳朵,他現(xiàn)在全身的感覺器官都處于極度的警惕中,周圍哪怕是有片葉子落到地上他也能知道。但現(xiàn)在周圍一片寂靜,并沒有任何動靜。
“為什么用陽燧呢?”
“陽燧是取火用的,是中正陽和之氣。4號梯里的東西是玄武所化,就算是轉(zhuǎn)化成了別的東西,也還帶著北方玄水之氣,水火不和,所以才用陽燧。”
“不是說水克火么?”
“相克也是相對的。水克火不假,可是一滴水落在火中,也只有蒸發(fā)的份。陽燧是日中取火之用,可算是火之精。4號梯里那東西終究不是玄武,憑身上帶著的那點水氣必然抵擋不住陽燧之火,反而會克其水氣。而且陽燧是中正之氣,一切邪物見了都要忌憚三分的。我畫的符靈力不夠,不如陽燧好用。”
“你今天給誰打了電話?我聽你讓他寄什么符過來?”
“是我弟弟樂洋。他是鐘家這代的繼承人,靈力比我高得多。我讓他給我畫些符趕緊寄過來,明天晚上不知能不能收得到?!?br/>
兩人這樣竊竊私語著,已經(jīng)從一樓一直畫到了8樓。樓道里彌漫著朱砂混和血腥的古怪味道。鐘樂岑畫完最后一筆,稍稍松了口氣:“好,你點火吧。然后我們趕緊去電梯井看看。”
8層一片漆黑,已經(jīng)沒有人了。沈固摸出打火機,點著了一根紙繩,湊到煙霧感應(yīng)器上,片刻之后,全樓都響徹了刺耳的警報聲,樓道里立刻出現(xiàn)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叫聲。沈固縱身一躍,把紙繩用雙面膠粘在感應(yīng)器上,輕輕落下地來,拍拍手:“走,去底層!”
他話還沒說完呢,忽然看見4號電梯門口的顯示器上出現(xiàn)了5的字樣,然后就是4、3……沈固氣得大罵一聲:“哪個笨蛋火警還坐電梯!好死不死還偏坐4號梯!”
鐘樂岑也氣得想罵人:“來不及了,我們先坐電梯也到3樓?!?br/>
離得最近的就是1號梯,沈固猛拍按鍵,好在1號梯就停在7樓,很快就升了上來。兩人跳進電梯,電梯下行倒還平穩(wěn),很快到了3樓。沈固一沖出電梯就叫了一聲糟糕,因為4號梯剛才就已經(jīng)顯示到了3樓,現(xiàn)在他們乘電梯下來又過了至少一兩分鐘,4號梯卻仍然停在3樓。電梯門沒有開,只有顯示器上那個紅紅的3在閃動。
沈固拔腿就跑,才跑了一步,樓道里的燈突然滅了,整條樓道變得一片漆黑。沈固猛地剎住腳步,一手拿陽燧,一手打開手電,將鐘樂岑護在身后:“小心!”
手電的光本來很明亮,現(xiàn)在卻有點發(fā)暗。金玉大廈的結(jié)構(gòu)復(fù)雜,一條樓道曲里拐彎,還擺著盆景魚缸什么的,很妨礙視線。沈固護著鐘樂岑慢慢往前走,走了幾步,4號梯的顯示器突然閃動,3極快地變成2又變成了1。鐘樂岑失聲叫道:“糟了!”他話音未落,沈固突然聞到一股海腥氣撲面而來。他們正走到一個魚缸旁邊,突然之間魚缸里嘩啦一聲,沈固眼角余光瞥見一條寬帶似的東西橫著抽了過來,他一轉(zhuǎn)身,抱住鐘樂岑斜滾了出去,只聽啪地一聲響,接著就是墻上貼的瓷磚碎裂下落的聲音。沈固還沒站起來,已經(jīng)把鐘樂岑的眼鏡放到了手電前方,手電那有些發(fā)綠的暗光透過陽燧,頓時化為一道明亮微紅的光柱,對著前方的魚缸照了過去。只聽嗤拉一聲,像是水珠落在火上被灼燒的聲音,接著一聲低頻的咆哮震動了整個樓道。陽燧透射出的光柱是筆直的,光芒很少向四周散射,因此沈固只是在那一瞬間瞥見一個足有牛頭大的東西,頭頂長著兩只分叉的角,鼻子兩邊有兩根鯉魚似的肉須,頭顱后面拖著長長的身體,青光閃閃。他還沒想明白自己究竟看見了什么,鐘樂岑已經(jīng)駭然叫出了聲:“睚眥!”
沈固心里一緊。不是因為他知道這個“牙齜”是什么東西,而是因為鐘樂岑聲音里的驚恐。鐘樂岑靈力不足,可是沈固認(rèn)識他這么久了,從來沒見他害怕過什么。就連上次差點被虎倀附身的那男人咬斷喉嚨,他臉色也沒變一變,可是現(xiàn)在,他連聲音都有點哆嗦了。
也就是一霎的事,前方那牛頭大的東西已經(jīng)一騰身,一只蒲扇般大的爪子對著沈固迎面抓來。鐘樂岑直著嗓子大叫一聲:“用金屬!”
他喊完了,爪子也到了沈固眼前。沈固一手拿陽燧一手拿手電,再快也不可能長第三只手再掏出點東西來。他當(dāng)然大可以躲閃,但鐘樂岑就在他身后,他能躲開,鐘樂岑可沒那么好身手。眼看爪子上那尖銳如刀的指甲已經(jīng)到了眼前,沈固忽然把陽燧一晃,光柱直射到了那一對小孩拳頭般大的眼珠子上。這一下實在刺眼,那怪物怒吼一聲,震得整個樓道都微微顫動,碩大的頭顱卻不由自主地扭開去,沈固在這一瞬間扔掉手電掏出伸縮棍,甩手一棍打在巨爪上。這一棍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震得自己虎口也是陣陣發(fā)麻。巨爪被打得一偏,尖刀般的爪尖劃開了沈固胸前的衣裳,噗一聲按在地上,深深陷入水磨大理石地面,就像按進一塊豆腐那么容易。
鐘樂岑大喊:“進3號電梯!”他嘴里喊著,手上已經(jīng)提起剩下的最后一點朱砂血水,兜頭向怪物潑了過去。趁著怪物轉(zhuǎn)頭閃避的時候,拔腿向3號梯飛奔。
3號梯是離1號梯最遠(yuǎn)的。兩人跑了沒幾步,身后的腥風(fēng)就撲了過來。沈固一回頭,伸縮棍猛然甩長,對著那閃著兇光的眼睛就戳了過去。怪物倒沒料到這東西還會突然伸長,雖然將頭一扭,但這么狹窄的樓道里,大如牛頭的東西要扭開去也不十分靈活,眼珠子還是被碰到了。眼珠子這種東西,就是再強悍的怪物也是弱點,怪物猛地向后一退,血盆大口中負(fù)痛怒吼,尾巴已經(jīng)以千鈞之力掃了過來。沈固猛地向前一撲,腿上卻還是被掃到,整個人都撞到墻上。這還是因為樓道狹窄,怪物的尾巴掃過來時先擦過了墻,減弱了力道,但沈固還是覺得腿上像被灌鉛的橡膠棒砸過一樣,后背撞在墻上,嘴里也一陣甜腥。鐘樂岑已經(jīng)按開了3號電梯門,這時候返身撲了回來。3號電梯在每個樓層的電梯門口都擺著一座金屬雕像,這一層擺的是一只銅鶴。說是銅鶴,其實就是個空心的,鐘樂岑直接抱起來,對著怪物的大口就沖了過來,沖到怪物面前,突然一口血水吐在銅鶴頭上,嘴里念了幾句什么,舉起銅鶴對著怪物的血盆大口塞了進去。只聽喀嚓一聲,銅鶴被咬癟了。怪物仿佛被什么燙到一般,猛地一聲狂吼,向后退去。沈固趁機翻身爬起來,拉著鐘樂岑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guān)上,怪物似乎有所忌憚,并沒有立刻沖過來。鐘樂岑捂著嘴,含糊不清地說:“糟了,這下糟了!不知道樓里的人是不是都出去了,要是還有人在,就完了?!?br/>
沈固按了按胸口,雖然有些悶疼,但還不要緊:“這是什么東西?我們怎么辦?”
“馬上清空大廈,把所有金屬的東西都攔在門口,否則這東西沖出來就——”
“怎么了?”沈固聽他說到一半突然沒了聲,不禁詫異。轉(zhuǎn)頭看去,卻見鐘樂岑兩眼直直地出神,不禁嚇了一跳,“怎么了!”
鐘樂岑如夢初醒:“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快,馬上清空大廈,那東西暫時還出不來?!?br/>
沈固被他一驚乍的弄糊涂了。此時電梯已經(jīng)在一樓停下,人大多已經(jīng)被疏散,但發(fā)現(xiàn)似乎并沒有什么火災(zāi),都在門口驚疑不定,有保安正要往里走去查看火情。沈固和鐘樂岑一起沖出去,沈固掏出證件一亮,大聲喊道:“執(zhí)行任務(wù)!有殺人逃犯進入大廈意圖縱火,所有人都不要再進去,馬上封閉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