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陶枝覺得自己這一招極其完美。
怕陶修平不信,??她還趁熱打鐵,撐著柜門又做了兩個,一本正經(jīng)地說:“在地板上躺著做太累了,??我撐不起來,??微博上說這樣也可以鍛煉上臂肌肉,還有視頻教程呢。”
陶修平依然是愣住的樣子,他覺得現(xiàn)在的小孩兒這些個奇奇怪怪行為藝術(shù)讓人很不能理解,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行,沒什么別的不開心的事兒?”
陶枝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我怎么會有不開心的。”
陶修平繼續(xù)點頭,??他視線一掃,指著沙發(fā)上剛剛江起淮搭上去的那件外套。
陶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心臟猛地一跳。
千算萬算,??忘記把江起淮的外套也藏進去了。
他脫外套的時候她也沒想到這茬,本來沒覺得什么,??是在意識到自己在早戀的時候,??心虛感才油然而生。
她嚴絲合縫地撐住柜門,想去拿外套,??但又怕手一松開,??江起淮直接從里面掉出來了。
“外套掛起來,”陶修平的視線沒在上面做太多停留,“你這房間今天倒是收拾得挺干凈的,??衣服怎么還是到處亂扔。”
陶枝一頓猛點頭,??一動不動。
陶修平有些好笑的看著她:“行了,別撐著你那柜門兒了,??當你爹舍管查寢呢?等一會兒下來吃飯,啊?”
“……”
陶枝干巴巴地應(yīng)了一聲。
陶修平走出了臥室,??順手關(guān)上門。
陶枝豎著耳朵安安靜靜地聽了片刻,直到微弱的腳步聲消失,她長長地松了口氣,手臂滑下去,拉開大衣柜的柜門。
衣柜里帶著洗衣液和茉莉香薰的味道,上面一層橫桿上掛著一排排滿滿當當?shù)拈L裙和外套,江起淮坐在下頭疊著的褲子上,整個人被毛絨玩具包圍著陷在了毛衣堆里。
他背靠進一只棕色泰迪熊懷里,左手邊壓著她今天早上剛剛丟進去的毛衣,腿上纏著一條運動長褲,懷里抱著只彼得兔,手邊還有一堆零食。
聽見柜門被人拉開,江起淮抬起頭,浸在衣柜黑暗中的眼睛迎上外面的光線,微微瞇起,適應(yīng)了一下,開口:“這是你的秘密基地么。”
陶枝:“……”
江起淮捏著懷里的兔子耳朵丟到一邊,又撿起手邊的一包薯片,黃色的包裝袋被他捏的咔嚓咔嚓響,江起淮把那包薯片提溜在眼前,盯了片刻,不緊不慢地說:“你喜歡在衣柜里吃東西?”
陶枝面無表情地垂頭看著他,手臂一揚,重新把衣柜門給甩上了。
她走到床邊,然后坐下,近乎于自暴自棄地撲進床里。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陶枝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起了個大早特地收拾這個房間還有什么用。
衣柜那邊傳來輕微的聲響,江起淮從柜子里鉆出來,順手摘掉了腦袋上的那件毛衣重新掛回去,然后他蹲在柜子前,把里面的毛絨玩具和零食一個一個全都撿出來。
數(shù)量不少,光娃娃就有十幾個,零食一大堆,衣柜的角落里還有一些手辦之類的小破爛兒。
江起淮回頭,看向扎在床上的少女:“有袋子嗎?”
陶枝腦袋埋進枕頭里,不肯抬頭,腿懸在床邊左右不情不愿地胡亂晃了晃。
意思沒有。
他這個拾荒者,最后還是要做。
江起淮長臂一伸,把她柜子底下鋪著的那一層破爛兒全掃出來,看了一圈,走到床邊五斗櫥柜邊一個一個整整齊齊地擺在柜面上,又從角落里拉出來一個小的,被壓扁的布收納筐,將零食丟進去放在墻角。
然后,他抱著滿懷的毛絨玩具走到床邊,垂眼看著躺在床上挺尸的少女。
江起淮把手里的娃娃一個一個擺在她身上。
腦袋上頂著個兔子,背上放個熊,腿上放體積小一點的,十幾個整齊地擺了她滿身。
即使毛絨玩具的重量都很輕,這跟鋪桌布似的擺下來,陶枝還是覺得被壓得有些悶。
她翻了個身,身上的玩偶一股腦掉下來,圍著她一圈兒躺在旁邊。
陶枝躺在娃娃堆里,覺得自從認識了江起淮,她的人設(shè)怕是已經(jīng)崩得稀碎了。
她安詳?shù)亻]著眼睛:“你就當我死了吧。”
江起淮站在床邊,悠悠道:“早戀一周,我女朋友就讓我守寡。”
“你也別等著我,”陶枝擺了擺手,疲憊地說,“如果遇到了好姑娘就嫁了吧,大好的青春不要浪費在我一個將死之人身上。”
江起淮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她這個提議,頓了頓說:“那也行。”
“行個屁!”陶枝“唰”地睜開了眼睛,整個人從娃娃堆里彈起來,隨手抄起一只小袋鼠丟過去了,怒視著他:“我就知道,你這個人沒有心。”
江起淮一把抓住直沖他面門的小玩偶,重新丟回床上:“詐尸了就起來吧,下去吃飯,回來看看你那拿腳都寫不出來的數(shù)學(xué)卷子。”
陶枝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想起什么,又扭頭:“你午飯吃了沒?”
“沒有。”
陶枝點點頭,走到書桌前坐下:“那我也先不吃了。”
她拍拍旁邊的椅子:“坐?”
江起淮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這個椅子大概是之前蔣何生給她補課的時候一直坐的,眼前就是他剛批改完的卷子。
江起淮垂眼,視線落在上面,皺了皺眉,有點兒煩。
他抬手將那些卷子全都掃到一邊兒,重新抽了張新的,推給她:“做吧。”
陶枝眨了眨眼:“剛剛那些不講了嗎?”
“你家教給你講的,我湊什么熱鬧?”江起淮毫無情緒地說。
陶枝點了點頭,乖乖地“噢”了一聲。
兩個人確實方法和風(fēng)格都不一樣,如果讓蔣何生知道他給她布置的作業(yè)找了別人來講也不太好,好像她對他的水平不是很信任似的。
陶枝拿起筆來,老老實實地做題。
她做卷子的時候,江起淮沒什么事情做,隨手拿了桌面上的一本英語作文書來看。
抽出來的時候,他才覺得有些眼熟。
那書大概是經(jīng)常會被人翻來看的,邊角已經(jīng)有點兒舊了,被摩擦著泛起了一點點毛毛邊,江起淮翻開封面,看了一眼扉頁。
黑色的中性筆在空白的地方,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字。
――江。
江起淮動作頓住。
陶枝一道題做完,抬起眼,正看見他對著本書愣神。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眼皮子一跳,瞬間丟下筆,手伸過去,手掌一下子把那個字蓋住了。
江起淮抬起眼來,挑了挑眉。
偷偷藏別人的書被當事人發(fā)現(xiàn),陶枝不自在地別開視線,嘟噥:“我還給你一本一模一樣的了。”
江起淮沒做聲。
當時,她是偷偷藏的。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擁有。
陶枝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拽著書邊兒把那本作文書從江起淮手里抽出來,攤開在她自己眼前。
她拿起筆,想了想,開始在扉頁上寫字。
他們筆跡風(fēng)格差別很大,陶枝寫完,舉起書欣賞了一下,然后獻寶似的推到他面前。
江起淮垂眼。
扉頁上面本來只有一個“江”字,她剛剛又在前面加了三個字。
――枝枝的,江
江起淮喉結(jié)滾了滾,抬眼,眸色深深沉下去。
陶枝撐著腦袋看著他,眼睛彎起來:“這本書我也看完了,”她學(xué)著他之前的話說,“你想要的話,我可以送給你。”
她指著扉頁最前面的“枝枝”兩個字,聲音倏地低下來,輕輕落下,小聲說:“這個,也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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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淮一直呆到了下午。
基本上一下午的時間,兩個人就是在做各科的卷子,陶枝寫完一張,江起淮就給她講一張,倒也沒有分心去想別的事兒。
幾個小時腦子始終持續(xù)著連軸轉(zhuǎn)下來,陶枝終于開始覺得餓了,她放下筆揉了揉眼睛,人靠在椅子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樓下一片安靜,陶枝偷偷地推開臥室門,扒著扶手欄桿往下看了一眼,客廳沒人。
陶枝朝江起淮擺了擺手,小聲說:“沒人在了。”
江起淮拎起外套,剛要往外走,被陶枝一把攔住了。
陶枝疑惑地看著他:“你干嘛去?”
江起淮也疑惑了:“我回去。”
“你不吃飯就回去?”陶枝把他手里的外套拽過來了,站在門口遠遠地往沙發(fā)上一丟,“我每次去你家江爺爺都給我燒那么多好吃的,我總也不能讓你餓著肚子回家吧,等著。”
江起淮看著半貓著腰,一邊警惕地掃著走廊兩邊,一邊偷偷摸摸小步小步往外挪的陶枝:“你干什么?”
“你小點兒聲,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陶枝不滿地瞪了他一下,悄聲說,“我下樓去給你偷點兒吃的。”
江起淮:“……”
她確實是用了偷這個字。
江起淮也不知道她為什么在自己家里能整出一副入室搶劫的風(fēng)范來,也不知道他今天過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干什么了嗎?這一下午除了給她講題,做卷子,看作文書,好像也什么都沒干。
非常純潔,以及正能量的早戀交流。
他站在門口,就看著陶枝身手矯健敏捷,幾乎無聲無息地下樓,溜進了廚房,然后沒一會兒,端了兩桶泡面上來。
陶枝飛快地重新回到臥室,關(guān)上門,一手拿著一桶泡面,尊重地詢問他的喜好:“你想吃海鮮還是紅燒牛肉?”
江起淮嘆了口氣:“有沒有排骨的?”
“有,但是得現(xiàn)偷,”陶枝嚴肅說,“風(fēng)險非常高,你二選一湊合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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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淮勉為其難地湊合了一下,選了個紅燒牛肉面。
陶枝把書桌上的卷子收拾起來放面桶,兩人吃完,陶枝還特地把剩下的面湯都倒進了馬桶里,毀尸滅跡。
江起淮覺得這小姑娘是有點兒演上頭了,已經(jīng)深深沉浸在“被家長所阻撓的早戀”環(huán)節(jié)無法自拔。
他耐著性子配合著她。
冬日光照漸短,兩桶泡面吃完,天也差不多開始暗下來,江起淮琢磨著再這么待下去,他還得繼續(xù)陪著陶枝玩過一個晚飯的時間。
他起身重新拿起外套,準備走。
將外套搭在手臂上,他頓了頓:“叔叔以為這是你的外套?”
陶枝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他連我今年上高幾可能都不確定,怎么會知道我有什么外套。”
他們走到玄關(guān)門口,江起淮準備穿鞋。
陶枝看著他就這么光明正大地擺在鞋柜旁邊的鞋子,忽然頓住了。
季繁的鞋子跟他的性格一樣,幾乎全是十分花里胡哨的亮色,上面還帶著各種夸張的配飾,江起淮干干凈凈的白球鞋擺在其中,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恐怕是個有腦子不瞎的人,就不會覺得這雙鞋是季繁的。
江起淮大概是跟她想到了一塊兒,也停了停,低聲說:“那鞋呢。”
“……”
陶枝抬起頭,面色蒼白地看著他。
一樓沒開燈,只有玄關(guān)亮著一盞,光線昏暗,江起淮側(cè)頭看她,唇角略略勾著,眼角翹起。
“往好了想,”他毫無同情心地安慰她,“叔叔可能會覺得,你43碼的腳。”
陶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