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黃蘸醬吃多了，容易拉肚子，還好賈琮并不貪吃，一般的黃酒度數(shù)也不高，就是小兒喝一點，也不至于傷身，次日早起，晴雯睡覺還在笑，賈琮替她蓋了被子，香菱進來伺候穿衣洗漱，叫孫福進東路內(nèi)儀門回一聲，他們就跑南城去了，騎了溫馴的家中養(yǎng)馬。
    到秦府時，秦業(yè)穿了二品文官的錦雞補服，前胸后背，鮮艷奪目，進屋談話，賈琮恭賀道：“老師升官了？也是，三年一考，六年就應(yīng)該升了。”
    “工部左侍郎，其實不大雅觀?！鼻貥I(yè)甩甩三尺長袖坐下：“營繕司負責宮殿、陵寢、城郭、壇場、祠廟、倉庫、廨宇、營房、王府邸第營建，鹵簿、樂器、儀仗、獄具制作，工部掌的是天下百官、山澤之政令，就算當了尚書，排名六部之末，也是為人輕視，不過多領(lǐng)點俸祿罷了?！?br/>     “不是清要部門，工部也是位列九卿之一，我朝尚書是一品大員呢，怪不得學生這次回來，府邸煥然一新，侍郎就比郎中好。”賈琮看看加大了的府邸，心想水利工程部門，做到副部級，想撈點錢果然容易，怪不得現(xiàn)代當官的說“一個人做到廳級，想管也管不住”。
    自己這個老師原著之所以一氣病死，也有年紀大的原因，最主要還是親兒子秦鐘使得他失望至極，舉業(yè)不進、流連尼姑，自感無望之下就那樣了。盡管古代平均壽命較低，但是對于官僚階級，注重養(yǎng)生、營養(yǎng)衛(wèi)生，活個六七十歲不是很難，秦業(yè)接近五旬得秦鐘，至今七十左右了。
    “工部不是這樣，百官恥與為伍?！鼻貥I(yè)搖頭：“宣德年間，工部左侍郎陸祥石匠出身，正統(tǒng)工部左侍郎蒯祥木匠出身，成化工部尚書萬祺不過是一個縣衙胥吏出身，嘉靖工部尚書也是木匠……上朝之時，都被人擠在后面，九卿……工部就名不副實了，所以說，你考個進士出身，才是最穩(wěn)妥的，無論哪個部門都去得?！?br/>     “我記得潘季馴不是工匠?！辟Z琮道，連一甲進士都看不起三甲進士，更何況一般進士看工匠的眼神了，不把他們擠在后面才怪，溫良恭儉讓，嘿嘿，也就說說而已。
    “潘季馴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兩榜出身，刑部大司寇轉(zhuǎn)過來的治河名家?！鼻貥I(yè)道：“我升到侍郎，是皇帝特簡的，你見過的工匠山子野，就和我并列成了右侍郎。真由是寺廟營造完工，來日入土為安，也可以按一品禮節(jié)下葬，也算此生無憾了?！?br/>     “老師說這些還遠，師兄不是中了秀才嗎，來日有享福的時候?！辟Z琮請教了秦業(yè)一些時務(wù)策論問題，殿試就定在四月二十一，時間緊迫。
    貢士不參加殿試或者朝考，永遠成不了進士，夾在舉人和進士之間，有的貢士被某些事情耽擱，就永遠成為貢士了。雖然殿試不考四書五經(jīng)，轉(zhuǎn)向?qū)嶋H的政治策略，但是后面的二甲、三甲朝考，包括翰林院的定期考試，都是以四書五經(jīng)為主，這也就杜絕了沒有真才實學的人。
    “當今天子，自小有講官教導(dǎo)，不時開經(jīng)筵，龍潛之時，巡視過天下，策論務(wù)必以切實為主，或許會加幾首詩賦也說不定?！鼻貥I(yè)翻看文案，戴上眼鏡：“邸報上的讀卷大臣共八名，由禮部開單，欽點六部進士出身的尚書、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內(nèi)閣大學士……”
    “閣臣張分宜在列，江西分宜人，為師和劉東升都在……”
    賈琮驚了一下，會殿兩試，最先發(fā)的就是邸報，賈家接邸報的只有賈政一人，賈政現(xiàn)在出任河南學政了，因此消息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由于殿試在名義上是皇帝做主考，所以稱讀卷而不稱閱卷，讀卷大臣的閱卷，首先均分，其次輪看，最后轉(zhuǎn)桌，成績核定一般由首席大臣進行。
    今年丙子殿試，選拔黜落與名次，就在閣臣張分宜手中，進士面見皇帝，必須是考試后的小傳臚和傳臚。
    “噢……學生向薛家店鋪購了兩棵東北百年老山參，給老師補補身體?！辟Z琮道：“已經(jīng)叫小廝們轉(zhuǎn)給管家了。”
    “何必糜費，我已經(jīng)找太醫(yī)院大方脈（內(nèi)科）的王御醫(yī)瞧過了，沒有大礙?！鼻貥I(yè)心懷微暢，有一種學生，不認老師，甚至因為政治利益反目成仇的，他慶幸賈琮不像白眼狼，又想說說幾位王爺?shù)那闆r，又覺得為時過早，叫他下去找秦鐘了。
    秦府后面增設(shè)了一個花園，賈琮與秦鐘談了半天，出書房，走過一道穿堂，就是園子，夏花燦爛，荷葉翠綠，秦可卿與倆丫頭在釣游魚，秦鐘一副彬彬有禮：“你喜歡什么花？”
    賈琮想想道：“芙蓉、牡丹、桃花都好?！?br/>     “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我剛好向父親要了幾壇，曹州牡丹，那個鮮艷。”秦鐘道。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秦可卿動動魚竿，插口道：“怎么沒人愛菊花呢？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
    賈琮笑道：“菊花，我賞不來。讓陶淵明去賞吧。世人愛艷，桃花、牡丹都艷?！?br/>     “你家姐姐像是茉莉……我姐姐不就是桃花了？”秦鐘小聲道，秦可卿問：“你們在說什么？”兩人遂閉口不言。
    ……
    明順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各地府衙縣衙的前大街，都有店鋪，而這些店鋪，必然和衙門有關(guān)系，打官司、訴訟的原告、被告都要請衙門中人吃酒吃飯。
    拿京城來說，主干的棋盤街兩側(cè)，都是京城衙門所在地，都察院兵馬司、順天府，前街店鋪，鱗次櫛比，挨擠不開，幌子或用銅、或用錫，巴不得一家比一家的大。正陽門東西大街、宣武門西小市、崇文門東小市的情況，同樣如此。
    其中好多鋪面廊房圍繞欄桿，披檐、外檐遠遠伸出去，路越來越窄了，廊房之間的路都有頂蓬遮風避雨，當時寫地方志、京城志的人悲憤地道：今日之街巷，果昔日之街巷乎？日促日窄，如蠶食然。
    天下舉人匯聚京師，各種胡同、酒樓、茶館，近至正陽門，遠至南城金魚池，關(guān)廂、街坊，都可以看到往日稀奇得難得一見的舉人老爺們的身影，擁有五元頭銜的賈琮、殿試的消息情況，都是他們的談資。
    直至四月二十一，殿試開始了。
    【注釋：城中曰坊，近城曰廂，城外曰里，關(guān)廂就是近城的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