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齡點(diǎn)頭，自然可以的。
    于是接下來，一行人坐上保姆車，往另一個(gè)目的地而去。
    晚上，吃完晚飯后，郁齡將她媽媽拉進(jìn)房里聊天去了，并且對想要跟過來的爸爸說道：“爸，我要和媽媽說些女人間的話，你不準(zhǔn)偷聽。”然后對奚辭說，“奚辭你負(fù)責(zé)監(jiān)督他，不準(zhǔn)他偷聽。”
    奚辭微笑著說聲好。
    江禹城有種被母女倆拋棄的錯覺，等母女倆消失在樓梯口，忍不住瞪向奚辭，和他打商量道：“你當(dāng)作沒有看到行不行？”
    “不行。”奚辭柔聲回答，“岳父，郁齡知道要生我的氣的。”
    所以，他寧愿讓岳父生氣，也不要讓郁齡生氣。
    江禹城只能朝他干瞪眼睛，沉著臉在奚辭對面坐下來，盯著他，仿佛同樣在防他去偷聽似的。
    奚辭有些無所謂地端起茶幾上的白開水喝了一口，不用去偷聽，以他的聽力，坐在這里都聽得到一些，畢竟這房間的隔音效果并不算頂級。
    *
    房間里，母女倆坐在靠窗的一組布藝沙發(fā)上，窗外遠(yuǎn)處是萬家燈火，形成美麗的夜景。
    郁敏敏笑看著眼前的女兒，說道：【有什么事要問我？是不是和通靈一族有關(guān)？】
    郁齡驚訝地看她，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
    郁敏敏習(xí)慣性地想要像她小時(shí)候一樣擁抱她，很快又想起自己現(xiàn)在是鬼，鬼氣對人類的身體健康有損害，抬起的手又收了回來，眼神有些黯然，說道：【我知道總會有這一天的。我，你外公，還有你……我們都是通靈一族的后裔，是逃脫命數(shù)得以茍且偷生的后裔。】
    “這是外公告訴你的么？”郁齡問。
    郁敏敏點(diǎn)頭，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她，輕聲道：【原本這事應(yīng)該在你成年時(shí)告訴你的，你外公也是在我成年后，我懂事了才告訴我，可惜我等不及你成年，就死了。】
    說到這里，郁敏敏神色黯然，這是她最為遺憾的事情。
    通靈一族的能力太過逆天，在靈異界中也是獨(dú)一無二的，所以為上天所忌，斷其血脈。原本她以為自己能像父親一樣，可以活到孩子成年，到時(shí)候再將這事情告訴她，誰知她的壽命比父親還要短，死得太過突然，什么都沒來得及交待女兒。
    之所以要規(guī)定在孩子成年時(shí)才告訴這事，也是有原因的。自古以來，成年對人的意義非凡，同理，對于通靈一族的人來說，成年代表邁過一個(gè)生死大劫關(guān)，擁有足夠的能力開啟陰陽路。
    【你外公曾和我說過，一百年前，通靈一族應(yīng)該就滅族了，后來先輩們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將一些后人脫離通靈一族，想以此瞞天過海，保留點(diǎn)血脈……】
    這事情顯然是成功了，所以才有郁天競、聶譙笪等這些通靈一族的后裔，他們隱藏在暗處，默默無聞地混在普通人中，離開靈異界，過著像普通人一樣的生活，以為不再去修習(xí)通靈一族的術(shù)法，就可以擁有普通人一樣的壽命，平平安安活到老。
    【可惜，你外公沒活到五十歲就去了，我比他更早，還沒到三十……】說到這里，郁敏敏身上的鬼氣翻騰，顯然情緒波動非常大，特別是想到女兒，可能會比自己更早死，她就心痛如絞。
    鬼沒有眼淚，可是這一刻，她看起來就像要哭一樣。
    郁齡忙拉住她，說道：“媽，你沒急，我現(xiàn)在沒事呢。”
    郁齡不欲她沉溺于這些痛苦中，趕緊將今天遇到聶譙笪的事情和她說了。
    郁敏敏自從蘇醒以后，斷斷續(xù)續(xù)地了解了自己死后這十幾年來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安茹和聶雍和的養(yǎng)子聶譙笪十年前出國的事情，原本以為是個(gè)普通人，卻沒想到另有緣由。現(xiàn)在聽到郁齡的話，知道聶譙笪和他們一樣，竟然是通靈一族的后裔，還有聶雍和。
    【怪不得……】郁敏敏若有所思。
    郁齡看向她媽媽，問道：“媽，什么怪不得？”
    郁敏敏笑了下，說道：【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雍和時(shí)，就覺得他挺親切的，我們都是通靈一族的后裔，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同為通靈一族的血脈，有共同的特點(diǎn)，會讓我們對彼此天生產(chǎn)生一種親切感。】
    也因?yàn)檫@種天然的親切感，所以當(dāng)年江禹城沒少為這事吃醋，現(xiàn)在想想倒是挺好笑的。
    聽到她這么說，郁齡不禁恍然。
    怨不得她小時(shí)候和姨父、譙笪哥這么親近，原來是一種血緣上的天然羈絆。
    “那為什么姨父并不像我們這樣，眼睛天生就可以通靈呢？他好像看不到那些妖魔鬼怪的。”郁齡又問。
    郁敏敏愣了下，然后搖頭，說道：【確實(shí)挺奇怪的。】
    就因?yàn)槁櫽汉拖褚粋€(gè)普通人，沒有流露出通靈一族的特性，所以她以前從來沒將聶雍和往那方面想過，以為他只是個(gè)普通人，自己和他這個(gè)異性朋友合得來罷了，倒沒想到還有這個(gè)緣由。
    郁齡嘆了口氣，原來她媽媽也不知道的，看來這些疑問，只能走一趟西北古墓，希望聶譙笪到時(shí)候沒騙她。
    郁齡原本想從媽媽這兒看看能不能了解點(diǎn)什么，沒想到她媽媽知道的并不比她多，這讓她有些遺憾，但也并不勉強(qiáng)。
    她回想從小到大的事情，以及外婆偶爾和她嘮叨過外公的一些事情，覺得外公當(dāng)時(shí)應(yīng)該以為自己可以像個(gè)普通人一樣慢慢地變老，畢竟他活過了中年，雖然沒有活到五十，但這在通靈一族中已經(jīng)算是長壽了。
    可誰知他仍是逃不過命數(shù)。
    【你外公以前和我說過，命數(shù)這東西，看不到摸不著，卻最要命的，但凡生活在這世間的生靈，都要受命數(shù)制約，這是一種生命誕生之際，就賦予的東西。】郁敏敏用一種感嘆的語氣說，【幸運(yùn)之神太過眷顧通靈一族，所以命數(shù)為了平衡，便要剝奪通靈一族的壽命來制衡。】
    【我不知道一百年前，通靈一族的先輩們是用什么樣的方法逃脫命數(shù)，保留了我們這些血脈，但想來應(yīng)該有人知道。】郁敏敏說著，看向女兒，鄭重地道：【郁齡，媽媽希望你擺脫通靈一族的命數(shù)，當(dāng)個(gè)普通人就好。】
    她憐惜地伸手輕輕撫了撫女兒的頭發(fā)，盡量不讓自己身上的鬼氣碰觸到她的身體，柔聲道：【聶譙笪的話可以信任，但他的人不能信任，記住了。】
    郁齡嗯了一聲，眼眶微微發(fā)熱。
    等母女倆出去時(shí)，江禹城第一時(shí)間看到女兒有些發(fā)紅的眼睛，忍不住又看郁敏敏，可惜鬼沒有眼淚，任他看到眼抽筋也沒看出什么異樣。
    郁敏敏笑盈盈地看著他，說道：【行了，有什么好看的？走，咱們出去逛逛。】
    江禹城：“……”
    一人一鬼出去逛逛了，希望他們不要嚇到人才好。
    等他們出去，奚辭伸手將她摟到懷里，在她微紅的眼尾處親了親，柔聲道：“岳母的話其實(shí)也有道理，不必難過，說不定這次西北古墓是個(gè)契機(jī)。”
    “真的？”
    “嗯，不然聶譙笪不會特地出現(xiàn)找你，就為了將你引過去。”
    郁齡也是這么想的。
    夜深了，郁齡躺在床上，翻了個(gè)身。
    “睡不著？”奚辭將她揉到懷里，將下巴抵在她頭頂上，輕輕地蹭著。
    郁齡嗯了一聲。
    奚辭伸手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一下一下，非常有規(guī)律，仿佛要撫去她心中的煩惱一樣。
    黑暗中，郁齡睜著眼睛，沉默了下，突然說道：“奚辭，如果我死了……”
    話還沒說完，腰就被一只手掐住，天旋地轉(zhuǎn)，她被他壓在身下，彼此的身體密密地貼合著，他修長有力的身軀壓制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你說什么？”他低首輕輕地問，呼吸近在咫尺間，如同天底下最親密的情人。
    郁齡感覺到他的怒氣，訥訥地道：“我說如果……”
    “沒有如果！”他粗暴地打斷她的話。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粗暴地打斷她，讓她怔了下，然后是沉默。
    他的呼吸粗重了一些，黑暗中，一雙眼睛滑過紫色的幽光，等她看去時(shí)，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竟然在黑暗中閃爍著一種紫芒，就像狼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綠光一樣。
    直到臉頰邊癢癢的，郁齡伸手一抓，發(fā)現(xiàn)這是他的頭發(fā)，這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在這種時(shí)候妖化了。
    “郁齡，沒有如果。”他說，“你會擁有比普通人更長的壽命，和我一起，我們共享壽命。”
    郁齡沒吭聲。
    她以前盡量不去想這事，可是今天聶譙笪出現(xiàn)，將一切點(diǎn)明，讓她不得不正視這個(gè)問題。
    她可能活不久了。
    她想像個(gè)普通人一樣，平平安安地活到老，可以陪著這只妖。
    可她沒有辦法，她不知道命數(shù)怎么安排，她又會以什么樣的方式死非命。
    見她不說話，他有些發(fā)狠地吻上她的嘴唇，軟舌闖進(jìn)來，勾挑著她的柔軟。直到將她吻得氣喘吁吁后，他擠進(jìn)她的雙腿間，讓兩人的身體更契合。
    郁齡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他眼角的妖紋，他以往最喜歡她這么做了，這會讓他心情愉悅，可今天他的身體卻緊繃著，沒有一絲一毫的歡愉。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提。”她軟聲說，心里有些可憐他。
    明明知道她是個(gè)短命鬼，他作為一個(gè)擁有漫長壽命的妖，并不應(yīng)該愛上她。
    以后她死了，他要獨(dú)自承受漫長的孤獨(dú)。
    想到他在月色如水的山谷里，獨(dú)自坐在盤龍?zhí)偕希涔陋?dú)地凝望月亮的樣子，她心里難受得快要窒息。
    他翻身下來，將她緊緊地?fù)У綉牙铮Φ乐螅屗杏X到絲絲疼痛。
    艷麗的紅唇瓣抵在她的耳畔邊，聽到他用妖詭的嗤笑說：“你要是死了，我也陪你吧，咱們一起入陰間，繼續(xù)當(dāng)一對鬼夫妻。”
    “不要！”她脫口而出。
    這顯然惹惱了他，“為什么？”
    難道她死了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這一刻，郁齡眼睛酸澀得要掉眼淚，忍不住將臉埋在他懷里，哭了出來，“妖死了不會入陰間，妖沒有靈魂！”她一邊哭，一邊抽噎著說：“我不想你死。”
    人死后，仍有三魂七魄，可入陰間輪回，可言來生來世。
    可妖死后，本體回歸天地自然，什么都沒有了。
    妖乃天地孕育，蛻去原身，煉就血肉之軀，煉化成人形，逆天而生，本就不容于世，沒有三魂七魄，死后回歸自然，不入地府不入輪回！
    他卻笑了，笑得渾然不在意，黑暗中，笑容如同惡鬼。
    “你若死了，我便墮落成鬼妖，同你入陰間又何妨？”
    郁齡以前偶爾聽一些妖說過，奚展王只是看起來清高，實(shí)則是所有妖類中最詭譎難測一個(gè)，心黑手狼起來，簡直要人命。
    每次聽他們說時(shí)，她心里會有些奇怪，覺得奚辭妖化時(shí)是有點(diǎn)讓人受不了，但也沒有達(dá)到這地步吧？他看起來……還是挺正常的。
    直到現(xiàn)在，她終于體會到那些妖的感受了。
    郁齡差點(diǎn)被這只任性又可怕的妖嚇個(gè)半死。
    鬼妖什么的，聽起來就很可怕啊，別以為她沒見識，她可是從米天師那里知道妖鬼的傳說的，這種傳說存在簡直要命，她一點(diǎn)也不想死后，還要面對一只鬼妖，簡直連投胎都不安穩(wěn)。
    “怎么，你有意見？”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