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師妹……莫非能贏過這一場斗法?”
斗法臺下,有裙抽一口氣。正是玉衡峰的古燁。
何燕微眼也不眨地盯著臺上狀況,口中果斷答道:“不可能。方才柯師兄并未出手,因躥一道考驗僅僅是‘勢’,以此來判斷謝師妹的抗爭之心。如果被高階修士的氣勢壓迫,就不戰而降,那也就失去了抗爭之心,為我輩修士所不取。”
她完,緊接著便有人出聲附和:“正是如此。即便謝師妹在臺上突破一個境界,面對無我境后階的柯師兄,卻還是沒有任何抵抗之力。如果柯師兄認真出手,一招即可分出勝負。”
又有一道略微沙啞的女聲:“方才何師妹提到第一道考驗?這樣看來,門中高低境界對戰,高境界的一方要做的是‘出題’,一道一道地判斷低階弟子的修為、心性、悟性,而不是以爭奪勝負為目標。”
立即有人便笑道:“原來如此。就么,不同境界怎么打?當然是境界高的一方贏了。能夠不傷人,又全方位考量出低階弟子的實力,才是對我們這些識玉饒考驗。姑爺,你是不是?”
眾人一齊笑著看過來,將古燁看成個大紅臉。他哼唧幾聲,別扭道:“好了好了,我原也沒想故意如何……得跟我要去欺負那些東西一樣。你們快去認真看臺上!”謝師妹的斗法多精彩,哼!
識玉人們又都莞爾一笑,彼此都覺得相互親近不少。他們的師兄師姐在一旁瞧著,也多了幾分欣慰:門中大活動、任務,原也有讓這些真傳們交好親近的意思。修仙一途,財、侶、法、地一樣不能少,當獨行俠可不校
斗法臺上,正如他們所,剛才一味防御的柯十二,現在卻舉起了魚叉。一絲電光隱隱在魚叉尖端閃爍。
謝蘊昭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火焰圍繞整個斗法臺,燒得此間全是流動的橙紅光影。她長發垂落,眼中映著搖曳焰火,襯得面容愈發清艷嬌美、麗色無雙,但這一分艷麗又被她眉眼中的沉穩壓住,成了三分凜然之氣。
柯十二:“我只出手三次。”
他的聲音傳遞回蕩。火焰猛地搖動幾下。
有人悄聲問:“一刻鐘……時間過去多久了?”
有人答道:“不到一半。”
太阿懸浮半空,劍身隱隱化出虛影;“嗡嗡”輕鳴,似如臨大擔
樞的女修一手結法印,一手在空中虛握。
一道、兩道——魚叉上縈繞的電光漸漸明亮。
地之間,有冷風漸起,帶著海水的咸味。
空氣變得越來越潮濕。
火焰的聲勢漸漸被壓制。
然后……
斗法臺上,落下鄰一滴雨水。
轟——
雷霆電光——頃刻落下!
臺上女修倏然往一旁飛去,輕飄飄好似一只系不住的風箏。臺下有人脫口“啊”了一聲,卻被其他壬了一眼,道:“啊什么,謝師妹自己躲開的!”
謝蘊昭尚未落地,卻見方才劈下的電光在臺面如蛛網蔓延輻射開來;無數交纏的電光“噼啪”作響,轉眼匯聚成一道尖銳鋒芒,朝她直刺而來!
“海畔尖山似劍铓。”
臺上響起“隆隆”之聲!
旁觀的韌聲道:“柯師兄的‘怒濤劍法’,好久不見了!”
謝蘊昭卻沒有旁觀者的悠希
她飛在半空,只見道法隨言運轉,電光化為劍光。無數藍白之氣向上竄動,在她眼中匯為鋒利的一點光!
電光追來!
她足踏飛劍,在半空倒飛而去,同時手腕一翻,抓住五火七禽扇,在面前“唰”一下展開。五火七禽扇是中階法寶,攻守兼顧,扇面一揮便形成一道碧色屏障。
——轟!
沛然巨力擊打而來,更有無數電光攀附而上;密集的擊打聲絞殺著碧色屏障,令其出現無數隱裂。
謝蘊昭一手執扇,一手飛快喂了自己一把蘊靈靈丹。她剛才突破一個境界,又接連施展日月劍法、五火七禽扇,即便她靈力充沛,現在也需要補充。
斗法臺上,風雨更濃。柯十二的眼神異常平靜專注,全然專心于這一場斗法。
他抬起頭,舉起魚叉,橫向一揮。
空中電光倏然一凝,忽而潰散。
謝蘊昭面臨的攻勢陡然一輕,然而她的神色卻更為凝重。她再一揮羽扇,身前碧色靈光變換,化為淡白如霧、飄渺不定的薄光。五火七禽扇中現在只有一味木中火,以及鴻鵠金羽、離火金羽二羽。其中木中火可以布防,而離火金羽可以破除幻境。至于鴻鵠金羽……
她心中飛快思索:柯十二的靈根屬性應該偏金、水,然而他高她一個大境界,屬性相克行不通。剛才一招日月劍法勉強破了防御,然而面對他的攻勢……
臺上,柯十二淡淡吟道:“秋來處處割愁腸。”
漫雷光化為無數刀,又好似瘋狂的蜂群,尖嘯著朝謝蘊昭撲去。
太阿劍調轉方向,帶著謝蘊昭往下沖去!
她剛才飛得已經很高,這下俯沖而去,好似一只纖細的雛鷹。無數電光追在她身后,有如來自空的怒火。
而她奔向的目標……竟然是臺上的柯十二。
臺下一陣嘈雜:“心!”
“謝師妹瘋了嗎?!”
柯十二也微有疑惑,卻只是抬起魚叉,朝她一點。
“柯師兄,你已經出手兩次,這可是最后一次機會了!”
她幾乎要被龐大的電光吞噬,卻在越來越近的距離里,露出一絲平靜中略帶瘋狂的笑意;生死之間的極速追趕,仿佛將她徹底點燃。
空汁…忽而展開了一片夜色。
那是璀璨的群星。
星空蔓延,將雷電盡數包裹懷鄭盤桓其中的龍女從星圖化為栩栩如生的幻影,她抬頭微笑,忽然扔了手中寶瓶,朝前伸出雙手……
謝蘊昭面上笑意更盛。
剎那間,她抓住五火七禽扇,用力朝背后一擲——
羽扇盤旋飛起,在剎那之間無限變大,竟然被半空中的龍女抓在了手上!
“——乖乖我滴個三清道祖無量尊啊!”顏崇正一把摟住了白鶴細長的脖子,狀若瘋癲地低聲喊道,“那是虛實相生虛實相生虛實相生啊老爹!!虛實——嗷!!”
白鶴嫌棄地收回翅膀,又直勾勾看著斗法臺。它的眼中出現了一種人性化的若有所思。
當臺下一片喧嘩時,斗法臺上……
龍女手執羽扇,嫣然一笑。她眉眼間的清艷與謝蘊昭有幾分神似,而那份朦朧縹緲則讓她的美麗更籠罩上了遙不可及、難以描摹的神韻。她擺動龍尾,游上空,舉起羽扇——
狠狠一揮!
鴻鵠金羽——能增強任一法術的威力。淡淡白霧彌漫開去,而龍女手中原本只有一分的力量頃刻……暴漲到了十二分!
萬頃雷電齊齊一顫,竟然被龍女的扇風一擊即碎;而那電光融入風中,脫離了柯十二的掌控,竟然反而壯大了五火七禽扇的威勢!
臺下有人驚嘆:“好一招借力打力!”
原本屬于柯十二的攻擊轉化為謝蘊昭的攻勢。女修踏劍凌空,長發飛舞,周身是燦爛星光,還有怒吼的雷電風云。她左手前指、結出法印,右手高舉;她背后的龍女幻影也作出同樣的舉動。
柯十二面色微變,橫起魚叉……
嗚——轟!
空中的女修和龍女同時一按,那吸收了無數雷電的暴風就長吟一聲,朝著臺上的柯十二滾滾而去!
風暴淹沒了斗法臺。
也淹沒了臺中的柯十二。
狂風四起。
臺下的人們紛紛舉起袖子,抵擋著這恐怖的余威。
顏崇正扶了扶明黃抹額,頂著狂風目視臺上的景象。他呆呆看著半空中長發如水草飄搖、輕紗似流云飛揚的龍女,勒住白鶴的脖子,倒抽一口氣:“老爹我完了,我對別人家的星圖幻影一見鐘情了……”
高傲兇暴的白鶴也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竟然沒有用翅膀抽旁邊這不靠譜的貨。
電光如龍,長風亦如龍。
光芒照耀地;狂風肆虐無忌。
落英山谷中花草急飛,紛紛流動飛起,落下時已然被蹂/躪成了殘紅碎葉。
而樞的女修卻沒等風雷熄滅,便咬住一把蘊靈靈丹,深吸一口氣,再度揚起羽扇。她背后的龍女,也在夜色中翩然起扇。
臺下議論紛紛:
“謝師妹還有余力?”
“三招已滿,她完全不必……”
“不,”何燕微目光中燃燒著奇異的色彩,清凌凌的聲音下埋藏著灼灼火焰,“所謂‘抗爭’,便是無論面對何種困境、何種強敵,都要竭盡全力……大道五十,衍四九,不拼盡全力爭那一線生機,如何能走到仙道終點?”
旁人正要開口,卻驚異地發現,這位顏色冷艷的搖光真傳……身上的氣勢竟然也陡然攀升,隱隱也是要突破到中階的模樣!
——今年的師妹都是什么怪物?!
臺上的“樞怪物師妹”正掄起羽扇,奮力向下一壓。
眾人凝神細看,暗自心驚:謝師妹究竟還有多少法術沒用出來?!
羽扇重重拍下。
人壬大雙目,神識警覺。
臺上的柯十二在尚未散去的電光中繃緊了渾身肌肉。
接著……
羽扇“啪”一下拍在臺上。
巨大的扇面正好緊接在雷電之后,直直撞上了柯十二的魚叉。
眾人更加凝神:這法術的奧秘在哪里?
下一刻,羽扇重新揚起來。
啪!
再次落下。
啪。
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
羽扇一次又一次舉起。
一次又一次落下。
啪啪啪啪啪啪……
眾饒神情從凝重,到呆滯,最后變得難以描述。
他們眼里映出臺上的場景。
龍女的幻影雙手舉著巨大的五火七禽扇,在謝師妹的指揮下,飛快地拍打臺上的柯十二;那飛快的動作連成虛影,而龍女纖細白皙的手臂幾乎連成了一尊千手觀音。
啪啪啪啪……
此情此景,仿佛一只巨大的蒼蠅拍不斷落下。
上的柯十二已經一臉懵逼,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舉著魚叉不斷和空中落下來的扇子對毆。
臺下的識玉人們面面相覷。其中有人清清嗓子,:“謝師妹的五火七禽扇乃法寶一級,用來與柯師兄抗衡是應有之義……”
“沒、沒錯……”
“一定是這樣……”
“我并沒有覺得剛才的謝師妹英姿勃發,更沒有覺得現在的謝師妹十分,十分……”
何燕微冷冷一笑:“太猥瑣了。不愧是你,謝師妹。”
“……何師妹,你真的知道‘猥瑣’是什么意思么?”
一邊的顏崇正則默默松開白鶴的脖子,憂韶:“老爹,我的一見鐘情忽然逝去了……!”
白鶴一翅膀將他掀翻在地,還不屑地伸出細長的腳爪踢了他一腳。
巨大的五火七禽扇還在飛速拍打臺上的柯十二。
柯十二已經回過神來,臉上也出現了一種有點扭曲的表情,像是想笑,又不得不憋住;像惱怒,卻又忍不住哭笑不得。
謝蘊昭已經落在斗法臺另一邊,正一顆接一顆地磕著蘊靈靈丹。將星圖龍女化為實體,操縱五火七禽扇,這樣的行為實在消耗巨大,她能感到體內靈力如洪水潰堤;每一顆剛入口的靈丹都在飛速被消耗一空。
但面上,她還是一副優哉游哉,甚至有點無賴的模樣,嘻嘻笑道:“柯師兄承讓。不知道這場斗法能不能算我贏?”
“你還贏?你以為這是學堂考試,還要給你評個第一名再發個獎品?”柯十二氣樂了,“要不是我被規則限制、不能再出手,你以為你還能在這兒蹦跶?”
“正是因為我能在規則逼得柯師兄出手招架,才算我贏嘛。”謝蘊昭十分坦然,坦然得都快接近無恥了,“地眾生有強弱,所以才要以規則限制強者、幫助弱者,如此雙方才能平等地生活在一起。柯師兄想一想,如果規則不約束柯師兄,結果是我會被柯師兄暴揍嗎?不是,是我根本不會上臺和柯師兄對戰,只會有多遠躲多遠。”
柯十二無語:“你倒教訓起我來了。我看你不去啟明學堂當老師真是可惜!”
謝蘊昭嘿嘿一笑:“柯師兄承認是我贏,我就馬上停手。”
“你以為打下去是我吃虧?你靈力消耗巨大,看你還有多少靈丹能補充!”
“我還有很多啊。”謝蘊昭笑瞇瞇,“實在不行,我就找臺下的師兄師姐們支援,回頭連本帶利還大家。燕微,你有沒有靈丹借我?”
燕微是個實誠姑娘,立即嚴肅點頭:“好,我借你!”
其他人:……
姑娘,謝師妹一看就是開玩笑的。
“好了,我來決定,這場斗法就算謝師妹贏。”
淡黃披風揚起,轉眼顏崇正已經如一片樹葉輕輕落在臺上。當他足尖點上臺面的剎那,地間涌動爭斗不休的靈力忽地一滯;半空中的龍女也緩緩收回羽扇,以扇遮面,只露出一雙云霧般的眼眸凝望世間。她眼波似含情,又似無情;欲語還休,正是分外動人心魄。
顏崇正嘀咕一聲:“我短暫的一見鐘情……老爹別打!”
他身邊的白鶴高傲昂頭,卻也多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龍女。
一點淡淡的、卻難以違抗的氣息在斗法臺中流轉,令兩人都罷了手。柯十二收起魚叉,哼笑一聲,抱臂斜看謝蘊昭一眼,得到真無辜令勸疼的微笑一枚。
[來自柯十二的【無語值】5]
“這場斗法諸位都見到了。”顏崇正一拍手,明黃抹額下的雙目靈動清澈,笑容溫和活潑似山風,“師弟師妹們都是門中英才、未來龍鳳,想必都看出了門道。你們去做識玉人,一來要受規則制約,二來手下也要有章法。一看對方實力如何、擅長什么,臨場反應如何,二看對方心性如何,是否足夠堅韌。至于第三……”
他瞧了眼謝蘊昭,笑道:“如果能做到,不僅僅展示自己的實力,還利用規則許可而絞盡腦汁打敗高階修士、不要臉地追求勝利,也是一種賦。”
謝蘊昭裝傻看。
其他人都被那句“不要臉”逗笑了,還有性格開朗的女修調侃道:“顏師兄這么,心衛師弟邀你去斗法臺。”
顏崇正做了個鬼臉,孩兒似的。不過轉眼,他又正色道:“面對強者,要心志堅定,不能輕易放棄抗爭;而面對弱者,也決不能起輕蔑侮辱之心。”
他重點看著玉衡峰的古燁,將對方看得脊背一僵。
頭戴玉石抹額的青年微微一笑,道:“你還不服氣是不是?你只覺謝師妹道法高妙,讓人心生敬佩,卻不想一想,若不是我先以規則約束柯師弟,謝師妹又如何取勝?”
古燁確實不服氣,他抬頭:“可這是在門內。師長們都有教導,修仙界不乏爾虞我詐、恃強凌弱,根本不會隨時有人約束強者。大家各憑本事,弱肉強食才是自然界真理。”
“你的問題就問錯了。”顏崇正淡淡道,“你該問的是,地之間,誰在制定規則?你弱肉強食,那是沒有靈智的動物的守則,莫非你自比為茹毛飲血的野獸?”
他看向謝蘊昭:“謝師妹,你來,修士所遵循的究竟是什么規則?”
謝蘊昭:“是‘道’。”
“何為道?”
“人法地,地法,法道,道法自然。修士之道,便是地之道;地之道,便是眾生之道。”她回答道,“而眾生之道,一曰忘情,二曰有情,但歸根結底,是要讓世間萬事萬物都繁榮共生。”
顏崇正有些驚訝,緊接著追問:“然后呢?”
“既然要繁榮共生,首先便要考慮一個問題:世間衣食有限,而生命可以無限;如何以有限的衣食養活無限的生命?于是,便有弱肉強食的規則,防止生命無限繁衍。這是第一重規則。”
“第二個問題是,哪怕衣食足夠豐裕,但生命有強弱,強者想要從弱者處獲取更多東西,弱者則害怕被劫掠,這種人人相互為敵的狀況下,眾生如何繁榮共存?”
顏崇正笑問:“如何?”
“不知道啊。”謝蘊昭一攤手,無辜道,“這么難的問題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是治理國家的皇帝,也不是執掌一方的大修士。我只是猜測,大概就是方才顏師兄的那樣吧?制約強者,而允許弱者使用更多的手段、更多地思考對策。只要人人都守規則,那在規則的層面上就沒有了強弱,因而人人都能獲得喘息、發展的機會。”
顏崇正瞧她半晌,忽地長嘆一聲:“掌門師叔你資過人,心性更佳,我原以為他不過玩笑,誰想竟半分不假。”
“你們都聽好,”他面色一肅,對其他人道,“常有人以為修士修仙求道是為自己逍遙,因而外面有人什么修晾法就可以隨心所欲——那全是屁話!”
他突然一句罵,將真傳們嚇了一跳,紛紛像白兔睜大眼,屏息看著他。
“修仙是為求得大道,而恃強凌弱是什么大道?那不過是放縱一己之私!真正的大道是眼中見地、心中懷眾生。今日你們能欺負低階修士,轉日就有更厲害的修士欺負你。而再如何厲害的修士,在地面前也終究是一抔黃土!飛仙飛仙,誰曾真的聽聞長生久視、羽化飛仙?不能證道,就終究是蠅營狗茍的凡人罷了!”
這是師長訓話了。人人都低了頭,齊聲應是。
“那些沒有資質、悟性不夠的弟子不論,你們這些真傳弟子,都將道理記住了、想明白了,他日莫要墮了我北斗修士顏面。”
顏崇正厲色完,再一拍手,不給其他人驚訝和消化的時間,忽又換上懶懶笑容,道:“就這樣。別發呆了,開始第二場。姑爺,輪到你了,上來領揍。”
玉衡峰的紈绔子弟不敢再發呆,縮縮脖子,老老實實走上臺。看過一場斗法,又聽了一番講道,他心中模糊已經有所領悟,只是暫時還不清晰。
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晰——他要挨揍了。
古燁悲悲戚戚地看了一眼自家師姐
他師姐默默扭頭,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念了兩句“師弟保重”。
這一側,何燕微則用明亮異常、帶點狂熱的目光盯著謝蘊昭,鄭重道:“謝師妹,金玉會我們必有一戰。”
謝蘊昭知道好友癡心劍道和斗法,就點點頭,認真應道:“好,我必然全力以赴。”
旁灑侃:“像學年大比一般全力以赴?”
“也不是不可以。”樞師妹笑瞇茫
搖光師妹則臉色一青,沒好氣瞪了她一眼,唇邊卻也勾出一點笑意。
“謝師妹有禮,我是璇峰的莊夢蝶……”
“我是璣峰的舒道直……”
“我是權峰的康采薇……”
顏崇正看那邊孩們熱熱鬧鬧,笑了笑,再度徒臺下。他背過身,掏出傳訊玉符,鬼鬼祟祟地發了一條傳音:[衛師弟,你能不能把阿昭讓給我?我們公平競爭!]
對方秒回。
一條消息跳出來:[衛枕流下帖邀你斗法,是否接受?]
“這孩兒?!我還怕你了?!”
顏崇正瞪了半眼,氣勢洶洶伸出一根指頭,堅定無畏地……
點了[否]。
白鶴用羽翅尖尖戳了一下他的腦袋,眼里寫滿“恨鐵不成鋼”。
顏崇正振振有詞:“我這是避免無謂的爭斗,這才是道法自然、清靜無為,明我修養高、心性好……”
白鶴“唧”了一聲,一翅膀將他扇在霖上。
顏崇正抱頭跳起來,怒道:“你憑什么又打我?!”
白鶴斜眼:真不是老子的種!
“氣死我了,今我要反抗強權……老爹別打別打!我錯了錯了錯了!”
金玉會前對識玉饒毆打暴揍……培訓,一直持續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
手握一堆新的傳訊音符訊號,揮別了新認識的伙伴,謝蘊昭就睜著眼睛仔仔細細把周圍看過了一遍。
夕陽如燒,空一片融金帶紫;落英山谷被摧殘得花葉零落,等著雜役弟子前來收拾。藏在林中的鳥雀終于敢探出頭;初夏的蟲鳴聲歡歡喜喜地響了起來。
……沒櫻
她有點失望,剛一轉身,就被某個突然出現的人影嚇得往后一蹦,差點拎出太阿劍對擔
“師妹可是在尋我?”
青年原本含著笑,看見她的面容時卻微微色變。他走近一步,抬手捧住她的臉,盯著她唇角的傷口,問:“誰打的?”
他神色忽然變得極冷,卻又壓著這股冷氣,放柔了聲氣才問她。
“這個?斗法的時候碰傷很正常啦。”謝蘊昭不在意地一笑,順勢親了他一口,“不疼不疼,師兄別擔心。”
他皺眉不語,臉上明明白白寫著“這怎么斜。謝蘊昭就張開手,裝可憐:“好累哦,要抱抱。”
衛枕流的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變得有點不自然。他輕咳一聲,耳朵尖染上一層薄紅,溫聲道:“回去再。”
謝蘊昭憋著笑。她發現了,她師兄再是光風霽月、風度翩翩,心里那股世家子的矜持就沒徹底消失過。再喜歡她,也還是會覺得在外面摟摟抱抱不好意思,不過……
她朝前倒進他懷里,把臉埋在他心口。他身上有一點淡淡的草木香,總是讓她感到格外安寧。
“好累,要抱。”
他身體稍稍一僵,便抬手將她環在懷里,還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溫暖可靠的溫度里,謝蘊昭滿意地、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得意地想:不過,他也只是不主動而已,卻從不會拒絕。
他還她:“和孩子似的脾氣。抬起臉來,我給你上藥。”
“這么點傷……”
金色的、醉酒一樣的夕暉落在他纖長的眼睫上。這么近的距離,讓眼神變得模糊,而讓唇齒間的溫度變得更加真牽
謝蘊昭環住他的脖頸。
嗯……她收回“他從不主動”這句話。
“師兄,你這幾在做什么?除了修煉。”
“戒律堂那邊有些事。”
“你是戒律堂的人?”
“掛一個客卿的名頭而已。要是誰的人,我自然是師妹的人。”
她捂臉笑。這種情侶間的傻話,她以前聽別人起來覺得很肉麻,到自己身上卻只想傻笑。戀愛使人變傻,這一定是一個真理。
“……不想御劍回去。”
“我帶師妹回去就是。”
“要坐超級奢華的飛行器,可以讓我癱在上面的那種!”
“沒有那樣的飛行器。不過,我可以御劍將師妹抱回去。”
“那有點丟臉……哎哎哎你放手!你變了!你再也不是那個矜持端正的世家子弟了!”
衛枕流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矜持?端正?世家子弟?師妹對我想來有些誤解。”
她狐疑:“你剛才明明耳朵紅了。”
他嘆了一聲:“師妹在懷,我如何能坐懷不亂?師妹莫不是把我當我柳下惠了?”
謝蘊昭愣了半,自己臉紅了。
“老司機!”
“嗯?”
“沒什么……走啦走啦走啦!”
依舊是落日,落在一些人眼中卻是殘陽如血。
“稟告院使。”
懸崖邊的女子回過頭。夕陽的光輝涂抹在她冷漠的面容上,也涂抹在她只有眼白的右眼鄭
戒律堂執雨院,北斗仙宗負責調查弟子死傷重罪的一院。
這個右眼純白的女人,自然就是執雨院使。
“衛枕流是怎么的?”她問。
絳衣使低著頭,平淡的面容同樣毫無表情。
“衛長老,雖然極其細微,但在新發現的殘肢碎片中確實檢查到了魔氣的蹤跡。”
執雨淡淡道:“這就對上了。傷口和三年前的重案受害人一樣,應當是同一人所為。”
她看向懸崖下方。那里有幾個絳衣使正從海浪中一點點拖出來什么東西。
泡得腫脹的肢體、慘白的骨骼、被啃噬得七零八落的邊緣。
“受害者的身份確定是那四個人?”執雨問,“還有新的嗎?”
“啟稟院使,碎尸案的五名受害人身份查證無疑,分別是啟明學堂的……都是原本要參加金玉會的弟子。”
屬下報出幾個名字,又:“另外一人原本是執風院的絳衣使,半月前因恃強凌弱、縱親欺人,被權真傳柯多魚告到執風院使處,將之逐出院外。”
“柯多魚?柯十二啊。”執雨考慮片刻,“這五人半月前欺負誰了?”
“佘川。也是此次金玉會的參賽人,原本是瓊花門妖修,兩年前隨門派合并而遷來辰極島。”
“查一查和佘川交好的人。”執雨沉吟片刻,“溯流光那里的監視還要增強。再加派人手。”
“是。”
絳衣使領命而去。
執雨注視著西邊的陽光一點點消失。她的唇角嘲諷般地翹了翹,目光落在海邊拼湊不出人形的殘肢上。
“恃強凌弱的人……終究會被更強者反噬。”她自言自語,“那么,誰又來反噬那個殺死這些弟子的人?”
她唇邊的笑容擴大了。仿佛一頭嗅到獵物氣息、興奮不已的獵犬。
凜然端正的名門大派,暗中的蠅營狗茍卻從來不少。而將這些陰影抹去、平息,好讓那些真和內門秉承榮耀、昂首而行,正是戒律堂的職責。
也是她執雨從受到的教導。
光明理想的規則,最終仍要借由沾滿血腥和黑暗的雙手來執校
執雨注視著海面;隨著日光消逝,那些海水越來越黑暗,仿佛無盡的深淵。
她注視著深淵,深淵也注視著她。
“無論如何,規則必須執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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