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爾從利維坦的嘴中游出，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黑暗和寒冷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但沒感覺到深海的水壓。</br> 打開強光手電向四周看去，冰層在光束下閃耀著。</br> 利維坦用極冰打造出了一所巨大的房屋，他們就待在房屋里，腳下的地板是那片冰層。</br> 趴低，手電對準冰層，能看到里面身穿金屬潛水服的人，音容尚在，然全是驚恐。</br> 芬格爾不由自主地張嘴想呼喚，卻被海水嗆得難受。</br> 難受得想哭，應該是激動。</br> 痛苦也好，悲傷也罷，都迎來結束的時候，孤獨的靈魂總會起舞于某個瞬間。</br> 芬格爾抬手，銅色的拳轟不開冰層，連渣碎都沒有。</br> 可他還是不斷揮拳，三十歲左右的拳頭終歸是比不上二十出頭時的意氣無窮。</br> 他沒想過轟碎冰層，這樣的行為是在敲門。</br> 在說：“回家。”</br> 又言：“回去把酒言歡，那晚的酒，至今溫存。”</br> 利維坦不知道這家伙是怎么了，跟瘋了一樣，按照約定，現在應該是他撬動冰層的時候，但芬格爾耽誤著他的時間。</br> 不間斷的敲擊，頻率越來越快，如同心臟的跳動聲，又似是樂隊的鼓手。</br> 終于，在最頂點的時候，聲音猛然停下。</br> 芬格爾的虎口裂開了，血來不及滲出就凝固。</br> 裂開的也是那層青銅的外殼，從此他不再是什么肯德基先生，他只會是芬格爾。</br> 憋了很久的氣，已經到達極限。</br> 他朝利維坦揮手，溫熱的舌頭卷著他回到那個黑暗的嘴中。</br> 利維坦不敢說芬格爾在浪費時間，他對人類和混血種不了解，但他了解悲傷。</br> 作為龍類，血之哀天生賦予的對悲傷的敏感。</br> 他也不會安慰芬格爾，因為他依舊瞧不起芬格爾。</br> 深海的冰層被撬動，瞎眼的藍色巨龍睜不開他威嚴的鎏金瞳孔。</br> 他所失去的雙眸并不影響他的位格，混血種才需要黃金瞳的證明，君王只需要坐在他的王位上。</br> 極冰開始消融，環繞在利維坦周身的領域不帶有絲毫溫度，這種規則性的融化已經超脫了物理學的理解。</br> 連這些極冰都是物理學不理解的產物，遇火不溶，結構不隨溫度而變化。</br> 非死又不活的“尸體”被包裹在小塊極冰之中，隨著利維坦的意志開始上浮。</br> 芬格爾在利維坦嘴里感覺到那股自下往上的慣性，他知道，正午的陽光一照，冰面消融，心也通透。</br> 秋水不問，百木不驚，我曾度過沒有你的黑暗。</br> 失去你以后，我也很孤獨。</br> 冰原上，路明非跟韓秋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聊路鳴澤的那點事情，聊路明非老爸路麟城。</br> 第一塊包裹“尸體”的冰冒出海面，他們立刻站起，到嘴邊的話默契收回。</br> 緊接著是第二塊，第三塊……</br> “我去，我去！”路明非激動起來。</br> “你去？去哪兒？”韓秋神色淡定。</br> “不是去哪兒，是他們真冒出來了，woc，看起來跟剛死……”路明非立刻改口：“跟沒死一樣。”</br> 除了臉色白得不像是活人，沒有血色外，別的都是完整的，沒看到有腐朽的痕跡。</br> “保鮮效果一流。”韓秋評價。</br> 最大的一塊冰冒了出來，里面是一艘深潛器，圓滾滾的。</br> 隨后利維坦冒出頭，張開嘴，芬格爾激動地環顧四周。</br> 出來了，他們都從海底出來了，不見天日也有重見光明的時刻。</br> “哈哈哈哈哈哈哈！”芬格爾發瘋似地笑。</br> 笑聲驚醒陳潤熙，坐起身來就看見這歷史性的一幕。</br> 芬格爾開始念誦這些人的名字，一個接一個。</br> 路明非沒聽過，韓秋沒聽過，陳潤熙亦是如此，但芬格爾記得。</br> 誰都可以不認識這些人，唯獨芬格爾不行。</br> 長久的笑聲讓芬格爾咳嗽起來，他平復心情，走上冰面，“麻煩了，不論是否能成功，至少他們不再深埋于海底。”</br> 韓秋握拳捶捶自己的胸口，“放心，十拿九穩，說能活，那就是能活。”</br> “死者蘇生吶……”路明非有些口干舌燥，“是不是每一位死去的人都有復活的機會？”</br> “你想多了，死亡跟死亡是有很大區別的，他們只是被利維坦奪去生機，這才有了復活的機會。”韓秋解釋：“理論上，歸還生機就有活過來的機會，也只是理論上，但能否成功，看運氣。”</br> 利維坦強壓恐懼，躍出海面跳到冰層上，收攏起膜翼，匍匐在韓秋身前。</br> “該做的我已經做完了，韓先生。”他平靜得語氣更像是一位君王該有的坦然。</br> “你還沒讓他們活過來。”韓秋笑道：“何必急著去死呢？”</br> “已經吞噬的生機，我無法自主吐出來，去我的權柄里尋找吧，這件事情對你而言沒有難度。”利維坦的腦袋朝向芬格爾，“小爬蟲，如果你真的找出了那個幕后者并殺死他，讓你取代我的位置，倒也不是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