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這片浮萍,我終于發現了自己的位置。這水庫像是一條彎曲的長蛇,有寬有窄,而我剛才不擇方向閉著眼睛竟然游到了水庫一側最窄的地方。</br> 這個位置水位并不是很深,只是兩側剛好有凸出來的山體,而我被夾在這個凹槽中。岸上追殺我的那個人壓根就看不見我的位置,我卻可以看見他的位置。只是從水里的倒影依稀可辯,那是個男人,手里正握著那把插進文先生身體里的尖刀。</br> 我看不清楚那個人具體的模樣,只能從水波蕩漾的水庫倒影里大略分辨出來一些。我就這樣藏在那片浮萍下面,一動也不敢動。算命瞎子是怎么死的,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張屠夫跟文先生,十有八九就是死在這個人的手里。如果我現在被他發現了,恐怕也是難逃一死。</br> 那人就這么靜靜的站在岸邊,看了很久。這讓我初步判斷,這個人似乎并不會水。所以只是站在岸上,看我從哪里露頭。他站了好大一會,卻始終沒有發現我露頭。終于惡狠狠的跺了跺腳,罵了一句什么轉身走了。</br> 我見他走了,卻依然不敢稍動分毫。誰知道這個人是不是欲擒故縱,假裝走了,卻躲起來看我從哪里露頭?我只能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站在那片浮萍下面。也不知道具體過去了多久了,只知道自己站了很長時間。感覺渾身都被水泡的有點發腫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再次下潛下去。</br> 一口氣憋了很長時間,從水底慢慢的游到另外一個可以上岸的地方,這才再次游出水面,從另外一個地方上岸了。</br> 上岸了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整個人都趴在岸邊的水草中,左顧右盼,直到確定那個人是真的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心里那塊大石頭也終于放了下來。</br> 這一放松下來,卻終于難受起來。一開始拼了命的朝著村子外面跑不說,現在兩條腿跟灌了鉛一樣,接下來又在水里跑了半天,渾身上下別提多難受了。而且從昨晚到現在,我幾乎是滴米未進,現在一放松下來才感覺到整個人已經餓的頭暈眼花。</br> 再一想到爺爺沒了,算命瞎子死了,張屠夫死了,文先生也死了,身邊可以信任的人一個個都死了,唯一還活著的老張頭現在卻不知道在哪里。而我父母我也早就聯系不上了,現在是有家不能回,也找不到一個依靠了,頓時悲從心來,忍不住哭了起來。</br> 只是就連哭都不敢大聲痛哭,生怕將敵人引來了,只能躺在水草中,任憑淚水模糊了雙眼。</br> 幾天之前,我尚且是個志得意滿的掌柜。幾天之后,卻猶如喪家之犬。這個中心酸,不足與外人道也。就這么哭著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卻已經月上柳梢頭,繁星布滿空了。</br>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這一覺卻讓我的整個人生再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事件就像是蝴蝶效應一般,一件偶然的小事情,一個偶然的抉擇,就會改變整個人大局。人生便是這樣,充滿了未知與偶然。</br>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追殺我的人果然如同我所猜測的那般。壓根就沒有真的離開,而是跟我一樣躲在岸邊的水草中。</br> 只是卻沒想到我從另外一邊上岸了,也躺在水草中。那個人前前后后搜尋了三次,卻一直沒有發現我的存在。就坐在岸邊,一直等到天黑透了,這才終于沒了耐心,只當我已經淹死在水里了,轉身離去。</br> 假如我不是因為又累又餓又傷心,哭著哭著竟然睡著了,恐怕已我的耐心,早就爬起來接著跑了。哪里還能在水草里待到半夜,只怕我一出來,等待我的就是一把直穿心肺的尖刀了。</br> 這一切偶然造就了,那個人以為我淹死了,卻不知道我是睡著了。剛好醒過來的時候,那個人卻走了。</br> 這一覺醒來,終于恢復了一點精神,只是卻感覺到肚子里面更餓了。于是起身尋了一片玉米地,只是這個時節玉米還沒成熟,全是黃豆大小的嫩粒兒。當下也顧不上那么多了,連挑都懶得挑,隨手摘了好幾個,一口氣啃到肚子里,終于恢復了點體力。</br> 抬頭看了看天,月光皎潔。大約辨認了一下方向,家里是不敢回去了,便一路朝著北方走去。就這么走到天剛蒙蒙亮,實在是走不動了,隨便找個了村子,也不敢進去。就在村頭尋了處柴垛子,趴在里面睡了一覺。</br> 一覺醒來,天再次黑了下來。只是肚子又餓了,卻又張不開口去村子里面要吃的,于是再次尋了片玉米地,隨手摘了幾根玉米胡亂的塞到嘴里。吃完接著朝北走,就這樣天亮了就找個柴垛子睡一覺,天黑了就隨便找點東西果腹,一路朝著北走,一連走了一個多星期。即便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現在恐怕早已不像個人樣了。</br> 衣服破爛不堪已經到了衣不蔽體的地步,就連鞋子都破了好幾個洞。跟要飯的乞丐怕是沒啥兩樣了,甚至還不如乞丐干凈。</br> 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這天再次路過一個村子,卻是實在忍不住了。這一連個把星期,天天啃沒長大的玉米棒子,現在看見玉米就想吐了。</br> 恐怕這一切都是天意,剛好想找點東西吃的時候,路過的這個村子有戶正在娶新娘的人家。農村的喜事那宴席可是美味佳肴數不勝數,雞鴨魚肉的香味順著風就吹到了我鼻子里面。這對于現在的我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誘惑。哪里還能把持的住,當下心一橫,就朝著村子里面走去,哪怕是不上席,討點剩飯剩菜什么的那也比啃半生不熟的玉米棒子強得多啊!</br> 一路走去,心里卻也安慰自己。現在這幅鬼樣子,我自己怕是都認不出來自己了。誰還認得出來我,所以也就不存在開不了口討點吃的這個問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