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葉元秋外出都會跟秦方澤說一聲。可是，這一次他卻不聲不響地走了。</br> 秦方澤心里莫名地多了一層難以名狀的東西。</br> 他本來想要問一下葉元秋去了哪里，但還是打住了。</br> 如果陳紹峰想說，也不會這樣含糊地搪塞他，但秦方澤卻斷定陳紹峰一定知道葉元秋去了哪兒。</br> 秦方澤悶悶不樂地回到辦公室。</br> 一連幾天過去了，葉元秋一直沒有給他來過電話。秦方澤打過去幾次，都是轉秘書臺服務。</br> 他不覺心里咯噔了一下，這個葉元秋葫蘆里在賣什么藥？</br> 他從上次明寧鎮葉元秋對他的態度上，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一些什么，是不是葉元秋懷疑網絡上對他的攻擊與詆毀是他干的，才借機給了他臉色看？否則，葉元秋犯不著這么小題大做。</br> 一想到網絡上的那些帖子，秦方澤的脊背上不覺冒出一股冷汗來。</br> 他現在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這步棋走錯了？</br> 當明寧煤礦發生透水事故后，他感覺到葉元秋的晉升有可能落空時，他真怕葉元秋繼續待在古林縣，這樣的話，就徹底斷了他的希望。</br> 如果再陪葉元秋熬上幾年，他已經過了五十五歲，就是有機會他也超齡了。</br> 他不得不想辦法，抓住機會把這潭水攪渾，說不準還能在渾水中摸到魚。</br> 他知道，在網絡時代，謠言可以讓一個人一夜走紅，也可以讓一個人一夜之間聲名狼藉。</br> 他更知道，打虎不死反傷身，兩利相衡取其大，兩弊相衡取其小的道理。</br> 反復權衡之后，他便做出了最后的決定：孤注一擲！</br> 許多重大轉折，都是成功者抓住時機果斷下手的結果，而往往那些優柔寡斷的人坐失良機，到頭來只能是白了頭空悲切。</br> 當然，殺雞焉用牛刀？做這樣下三爛的事無須他親自動手，他只須動一動腦子，就會有人主動充當炮灰。</br> 這個人就是羅天良。</br> 自從明寧煤礦事故發生后，羅天良正為他的事情犯愁，生怕頭上的烏紗帽還沒有焐熱就被這起事故刮跑了。</br> 羅天良正在琢磨著怎么把簡單的事情搞復雜，把清晰的事情搞渾濁，這樣他就能蒙混過關。</br> 可是，苦于沒有好的辦法，他成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br> 羅天良找到了秦方澤，秦方澤的幾句話讓他醍醐灌頂，更讓他看到了希望的亮光。患難之時見真情，他沒有理由不感激秦方澤，沒有理由不去這么做。</br> 就這樣，秦方澤把自己想要的結果成功地轉嫁到了羅天良的身上，讓他心甘情愿地當作他自己的事去完成。</br> 這樣做的效果果然很好。一夜之間，葉元秋成了網民們指責的對象。秦方澤卻在沸沸揚揚的贊揚聲中一路飆升。</br> 不過，因為“功高蓋主”，讓葉元秋產生了想法，否則，他絕對不會因為明寧鎮群眾圍堵的事情遷怒于他，更不會去省城不給他打招呼。</br> 秦方澤現在真是吃不準，走的這步棋是對了，還是錯了？</br> 正想著，秘書進來告訴他，葉書記去了省城。</br> “跟誰一起去的？”秦方澤敏銳地抬起頭問道。</br> “黃秘書。”</br> 秦方澤“哦”了一聲，不再說話。</br> 坐了大約一刻鐘，秦方澤起身朝縣府那邊走去，他想去看看張東峰。</br> 一是聽聽他對污染企業的態度，好提前做點準備；二是說不定能從張東峰那兒獲得一些葉元秋最近的心態。</br> 自從明寧煤礦救援結束，秦方澤覺得葉元秋對張東峰越來越信任了。</br> 沒想到讓羅天良精心挖了個坑，張東峰沒掉進去，卻讓自己掉了進去。</br> 這次，張東峰赴省城把上訪群眾順利勸回來，在葉元秋那兒又搶了頭功。</br> 如果等到張東峰完全取得葉元秋的信任，無疑會制約了秦方澤在常委會上的話語權。</br> 不行！秦方澤不能就這樣輕易認輸，一定要想辦法制造點矛盾出來，即使擠不走葉元秋，將來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也不錯。</br> 此刻的張東峰正在辦公室里面對電腦看古林縣論壇。</br> 當葉元秋重新出現在電視畫面上時，網上有關他死亡以及被紀委采取留置措施的各種傳言一下子消失了，有關葉元秋的話題也少多了，對張東峰褒獎的話題反而多了起來。</br> 說張東峰是一個能站在老百姓立場上說話的好領導，他來古林縣不到一個月，凡有危難處必有張東峰，這樣的領導才是古林縣未來政壇上的希望之星……</br> 張東峰大致瀏覽了一下，就覺得脊背發涼，汗毛豎起，不敢往下看了。</br> 這些帖子如果讓葉元秋看到了，不知道是喜還是憂？</br> 二把手，即使能力再強，什么時候都不能形成功高蓋主之勢，否則，你將面臨一個仕途危險期。</br> 葉元秋剛剛把秦方澤的氣焰打下去，現在張東峰再冒出來，他會作何感想？</br> 此次，葉元秋突然去省里，據張東峰判斷，他一定是去清除煤礦事故給他升遷之路上造成的障礙。</br> 盡管水害事故是意外，是不可抗的力量，可畢竟死了十三個礦工，他作為古林縣的一把手，事故發生時在醫院，出院后他肯定要在第一時間向省委進行匯報，至少得拿出一個主動的姿態來。</br> 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響了。</br> 張東峰正準備處理今天的文件，說了一聲：“請進！”</br> 房門推開，張東峰抬頭一看，看到進來的是秦方澤，便覺得有些驚訝。</br> 張東峰剛到古林縣時，每次到葉元秋那兒匯報完工作，都會到秦方澤辦公室坐坐，目的是加強溝通，工作起來順心。</br> 后來有幾次，張東峰一進去，秦方澤就高高在上地坐在大板桌后邊的椅子上，做出一副聽取匯報的姿態跟他說話，這讓張東峰覺得秦方澤有些不識抬舉。</br> 為此，他很少再去。</br> 秦方澤從來沒有來過他的辦公室，遇到重大事項，大家都是在會議室碰頭；一般事務性事情，則是通過雙方的秘書進行溝通。</br> 今天秦方澤的舉動讓張東峰感到吃驚，他來找我什么事情？有什么目的？</br> 上次在明寧鎮圍堵葉元秋的事情一直在張東峰心里是一個結。</br> 事情非常明顯，那兩家比別人多拿了五萬元，悄悄占個便宜就算了，怎么可能把這個消息告訴比你少拿五萬元的死者家屬？</br> 再說，簽了協議拿到錢的家屬早就回家了，而且家都不在海天市內，怎么可能突然冒出那么多的死者家屬？</br> 張東峰當然明白，羅天良不但沒有像他安排的那樣做好保密工作，反而利用這個機會特意安排了這樣一幕讓他下不了臺的戲等著讓他去唱，目的就是讓他騎虎難下，讓葉元秋失去對他的信任。</br> 張東峰根本沒想到，本來是一項正常的工作，一不小心卻讓人給下了套子。</br> 這個下套的人表面上看是羅天良，但他知道，如果背后沒有人支持，羅天良肯定沒有這個膽量。</br> 說到底，羅天良只不過是一個被人操縱著的皮影而已，那個操縱皮影的人，非秦方澤莫屬。</br> 吃一塹、長一智，看來今后說話做事得再多一個心眼。</br> 一想到這些事情，張東峰雖然心里很不舒服，但臉上還是掛起了笑容，起身說道：“秦書記來了！稀客、稀客！快請進！”</br> 說著話，張東峰從桌子后面走過來，將秦方澤讓到了沙發上坐下，自已則坐到了秦方澤對面的單人沙發上。</br> “今天隨便轉轉！”秦方澤坐下來，笑容有些別扭。</br> 林興適時出來，跟秦方澤打了招呼，泡好了茶，退了出去。</br> “秦書記看起來氣色不錯！”張東峰無話找話道。</br> “哪里、哪里。”秦方澤并不看張東峰，先是打量了一圈辦公室的陳設，最后才把目光落在張東峰身上，漫不經心地說道：“張縣長最近辛苦了。”</br> “現在這些群眾也真是，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稍微受點委屈，不是市里就是省里去反映問題，我們可不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br> 張東峰一聽，就知道秦方澤指的是因水污染受害的群眾。</br> 企業污水導致部分農民田苗枯死，幾十家魚塘魚苗被毒害。老百姓莫大的冤屈，秦方澤居然認為是“稍受點委屈”，可見，他認為水污染并不是一個大問題，而是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br> 秦方澤最后說的那句話，明顯是針對張東峰給這些群眾的承諾。</br> 張東峰心里很不舒服，抱起胳膊在胸前，不冷不熱地說道：“對于國民生產總值達幾十個億的古林縣來說，這點損失不算什么，可對一個農民來說，也許就奪走了他們所有的希望。”</br> 秦方澤笑了笑，不吭聲了。</br> 張東峰也不說話。</br> 過一會兒，秦方澤繼續問道：“這些人到省里沒鬧騰嗎？”</br> 張東峰看著秦方澤的眼睛，覺得這話怎么聽怎么覺得不順耳，敢情秦方澤還真希望這些群眾鬧騰出一些事情才好。</br> 張東峰說道：“幸虧我們去得及時，才沒有鬧出大亂子。”</br> “哦，葉書記去省城可能就為了這件事情吧？”秦方澤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但目的是引出張東峰的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