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封原本很有一些名聲,被認為是古林縣清廉干部。</br> 他身為局長,住在六十多平方的舊房子。不僅生活儉樸、不吸煙不喝酒、不請客送禮,而且每天還堅持騎自行車上班。</br> 對待老百姓和下屬均是謙和守禮,給許多人留下極好的印象,甚至有傳言,古林縣若是有清官,葉封肯定在內。</br> 葉封出事顯得非常突然、也很滑稽。</br> 某天凌晨,有小偷悄悄潛入葉家,在客廳里摸了一圈,結果一無所獲。</br> 這名小偷有些迷信,嚴守‘賊不走空’的原則,在客廳里沒找到值錢的東西,心里并不甘心,就悄悄溜進臥室,居然偷走了葉封夫婦的衣服。</br> 小偷把衣服里的現金取走,最終把衣服扔在一條小巷里。</br> 第二天早上,這幾件衣服被幾個上學的小學生發現,正好學校要求做好人好事,幾個學生一商量,就把衣服帶到學校,趁著中午休息的時候,將衣服送到了附件的派出所,換來一張蓋著公章的表揚信,興高采烈地離開了。</br> 值班民警初時也沒有多在意,只是在進行例行檢查的時候,居然在一條西褲皮帶的夾層里,搜出六張大額存單,分別是葉封父親與兒子的名字,這六張存單上的金額總計二百多萬元。</br> 幾經周折,衣服雖然還回去了,不過葉封是貪官的傳聞也散播開來。</br> 縣紀委書記陳善道得知情況后,悄悄地對葉封進行了一系列調查。</br> 經過辦案人員仔細調查,發現葉封貪污問題嚴重。</br> 查清葉封與承建工程的某包工頭串通,以加大工程造價、虛列開支的手法侵吞公款,再由該包工頭將多付的錢返還給他,或者由他當會計的兒媳直接截流,最后轉作賬外支出予以侵吞。</br> 至于縣商務局局長呂維,前段時間縣紀委接到關于他的舉報信,經過秘密調查,目前已經查實二十萬元的贓款屬實,其他問題,還需進一步查證。</br> 橫河鎮黨委書記左立與外人合謀,以招商引資的名義,虛構工程項目,簽訂土地流轉合同后,便打著工程招標的名義,先后騙取十幾家施工企業的工程保證金一百七十余萬元,直至前段時間有老板進行舉報才事發。</br> 大家看完這三本卷宗,都把目光看向組織部長李義林。</br> 大家心里都明白,這三名干部都是李義林推薦的人。</br> 安書記新上任,就把第一把火燒到了組織部長身上,其用意絕不僅僅是處理這三位貪污腐化的干部,而是在常委會上釋放出明確信號,縣委要集中精力解決干部問題。</br> 這樣意味著,用不了多久,古林縣的許多干部就要來次大換血,真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br> 李義林自然清楚安遠志的用意,并且他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縣委書記與縣長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否則安遠志空降古林縣,絕不可能在立足未穩之際,就在干部問題上做文章。</br> 在看過三本卷宗后,李義林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眉頭擰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就如同用刻刀雕出來的一般。</br> 卷宗在會議桌上轉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安遠志的手中。</br> 安遠志把卷宗放好,喝了一口茶水,接著一臉嚴肅地望向所有常委,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地說道:“大家怎么看?誰來談談?”</br> 張東峰看了看林清顏一眼,后者心領神會,率先開始發難。</br> 她鼓著腮幫子,開口說道:“三個人的情況已經很明顯,應該采取留置措施進行徹查,這個沒什么好說。”</br> “葉封的問題具有很大的欺騙性,在他出事之前,我一直認為這是一位好同志。對于商務局長呂維,我發現對于他的提拔,明顯不符合組織程序,我們的組織部門是怎么把關的?”</br> 縣委統戰部長冷歌皺了皺眉頭,放下正在喝水的茶杯,開始幫腔:“林縣長說的對,組織部門要把好關,呂維這樣的人怎么能夠當上局長,相關做法簡直滑天下之大稽!”</br> 李義林本來打算抱著蒙混過關的態度扛一扛,但此時被林清顏和冷歌逼到死角,避無可避,只能出來解釋。</br> 李義林抬起雙手,搓了搓有些發麻的臉孔,聲音嘶啞地說道:“林縣長和冷部長批評的對,組織部的工作沒做好,我會后馬上召開會議,把事情調查清楚,整頓內部作風,對于組織部內那些不負責任的干部,一定要進行嚴肅處理。”</br> 縣紀委書記陳善道見李義林避重就輕,神色變得有些不耐煩,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李部長,是應該好好查一查,包括左立,非常明顯的問題,居然拖了那么久的時間,這是不可想象的。”</br> “我曾經調閱過他的檔案,縣委組織部出具的報告都是成績,幾乎沒有缺點。要是按照考察材料上面寫的,似乎左立擔任鎮黨委書記都屈才了,應該當縣委書記、甚至是市委書記!這樣的組織考察,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br> 說完,陳善道點了一支煙,慢吞吞地吸了起來,他等著痛打落水狗的機會,都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是張東峰會前通氣時定了調子,要注意尺度,不要上綱上線,恐怕他早把一頂頂帽子給李義林扣上了。</br> 安遠志笑了笑,會議開得順風順水,他覺得很滿意,便微笑著接過話題,意味深長地說道:“陳書記講的很好,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做工作,要透過現象看本質,而不能頭疼醫頭、腳痛醫腳,要抓到問題的根子上。”</br> “否則的話,一個左立下去了,還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左立。紀委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抓不完。大家都說說,發揚民主、暢所欲言。”</br> 副書記鐘原欠了欠身,轉頭看了看安遠志一眼,微笑著說道:“安書記,我來說兩句。”</br> 安遠志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點頭說道:“好,請鐘書記談談。”</br> 鐘原用低沉有力的聲音說道:“陳書記剛才講的問題,我都聽了,卷宗也都看過了,問題確實非常嚴重。”</br> “我要說的是,反腐倡廉工作刻不容緩,對這樣的害群之馬,絕對不能姑息,要從嚴從重處理,以正黨紀國法。”</br> “另外,組織部門應該抓緊對干部進行甄別,讓真正德才兼備的干部走到工作崗位上,而把那些只知道中飽私囊、違法亂紀的干部拿下去。這項工作關系重大,應該抓緊部署,妥善落實……”</br> 鐘原滔滔不絕地講了好長時間,才結束了發言,冷冷地看了李義林一眼,就瞇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不再吭聲。</br> 鐘原是上任不久的縣委副書記,正想著對組織和宣傳工作進行立威,反正以前的問題,都與他沒有什么關系。</br> 接下來,幾位常委紛紛發言,都把矛頭指向組織部,最后又把目光集中在李義林臉上。</br> 李義林在這次會議上,等于是接受這些人的批斗。</br> 他陰沉著臉坐直身子,拿起杯子,默默地喝了幾口茶水,便把杯子輕輕放下,嘆了一口氣,用低沉的語氣說道:“安書記,我同意大家的看法,當初在干部任用的問題上,原先葉書記聽不得別人的反對意見,帶病提拔了一批干部,造成了很大的損失。”</br> “我作為組織部長,在當時沒有頂住壓力,做了很多違心的妥協。對此,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br> 張東峰端著茶杯,面帶微笑地望著李義林蠕動的嘴唇,心里不禁暗自感慨,葉元秋就算是調走了,還在發揮著“作用”,現在這是被李義林拉來背鍋。</br> 此時,陳善道擺了擺手,毫不客氣地打斷李義林的發言:“李部長,你還是談談自己部門的問題,李部長這樣的態度,會議要開到什么時候?”</br> “你們這是在搞秋后算賬,在搞清算!”李義林的臉色變得漲紅,突然站起來,吼了一嗓子,轉身就離開座位,摔門而出。</br> 張東峰連忙做了一個手勢,急忙追了出去,在走廊里攔住李義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半晌,李義林總算耷拉著腦袋走了回來。</br> 陳善道有些痛苦地捧住臉,用力摩挲了一把,暗自嘆了一口氣。</br> 他認為張縣長有時很講義氣,有時就不那么厚道。</br> 比如這次,他鼓動大家當惡人,炮打組織部,只是等到李義林發火摔門而出后,他反倒出來做和事老,委實有些無恥。</br> 不過,他最終覺得好人總得讓領導來做。</br> 接下來,會議進行的很順利,李義林迫于壓力,在會上做了檢討,并主動承擔了責任,對三名干部采取留置措施的決定獲得全票通過。</br> 張東峰在會上沒有做過多的發言,而是將會議的主導權完全交給了安遠志,自己甘做綠葉。</br> 張東峰心中有數,等到這次會議開完,三位有分量的領導干部落馬,再趁熱打鐵,調整一批干部,安遠志這位新任縣委書記的威信很快就會樹立起來,這對于安遠志今后的工作,絕對會有很大幫助。</br> 無論是于公還是于私,張東峰都是真心想將安遠成扶上馬、再送一程。</br> 當然,安遠志的心里也非常清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