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峰背著手在辦公室走了一圈,終于下定決心,來到旁邊的保密柜前,用密碼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個黃色的牛皮紙袋,輕輕地放在茶幾上。</br> 坐下后,低聲說道:“你把這份材料拿回去,以后或許會有幫助,但能不用盡量不用,他們兩個人的問題不是很嚴重,能力還不錯。”</br> “如果班子成員換了其他人,可能情況還會更糟。”</br> 方文青的臉色開始變化,遲疑道:“領導,這里面是……”</br> 張東峰輕聲解釋道:“這是處理許無年時,順帶出來的一些東西,只要他們兩個人能顧大局,那么這些材料就沒有必要使用。”</br> “如果有反復,或者開倒車,又實在溝通不了,你可以直接把這份材料交給市紀委的曹安青,記住,一定要謹慎,他們兩人其實還是很有工作能力,要盡量團結。”</br> 方文青小心地把材料收起來,放到皮包里,開玩笑道:“領導,你那個保密柜里,沒有我的黑材料吧?”</br> 張東峰同樣開玩笑道:“當然有,但是現在不能給你。你要是把開元縣搞糟了,回頭有你苦頭吃。”</br> 方文青嘆息道:“我這個職務還真不好當、不好當。”</br> 張東峰笑道:“你畢竟是副職,只要一把手和二把手能把握住大方向,不是過于亂來,你也不必過于關心。”</br> “有些時候,太敏感的問題,就先放一放、拖一拖,時間久了,自然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br> 方文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問道:“領導,什么時候走?”</br> 張東峰一時沒有進行回應,而是站起來走到窗前,看了窗外好一會兒,才說道:“下周二就要離開這里,我先去東興市上任,省里空降到開元縣的一把手,還要過段時間才能來。”</br> 方文青來到窗前,真誠地說道:“領導,真希望以后還能在一起,還是在你底下干工作,簡單、舒心。”</br> 張東峰擺了擺手,笑道:“以后應該會有機會的,不過開元縣的工作,你一定要盯住,千萬不能出問題。”</br> 方文青點了點頭,說道:“領導,請放心。”</br> “再優秀的人才也有缺點,總是不能十全十美。如果徐東還在的話,我能放心不少。要做到知人善用,真是不大容易。不過,領導從基層選拔上來的那些干部,已經有不少人能獨當一面了。”</br> 張東峰點頭說道:“能干實事的人還是很容易發現,只要和那些溜須拍馬、整天不做事的人區分開就好。”</br> 方文青離開后,張東峰正在收拾著桌面,專職秘書陳時一敲門走了進來,極為殷勤地倒了茶水,又為他點了煙,站在辦公桌前笑了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br> 張東峰皺著眉頭吸了一口煙,上下打量著陳時一,笑道:“怎么樣,考慮好了?”</br> 陳時一嘿嘿笑著,撓著后腦勺,輕聲說道:“領導,我想跟您一起走,只是家里人不同意。”</br> “我母親強烈表示反對,她并不希望我擔任多大的職務,就是盼著我能留在開元縣,東興市離家太遠,老人家不放心。”</br> 張東峰拿著水杯,喝了一口茶,點頭說道:“這樣也好,不過你也別在辦公室干了,秘書當太久了容易發油了,對你將來的發展也不好。”</br> “這樣吧,過二天,你就去天元鎮擔任一把手,如何?”</br> 陳時一立即彎腰表示感道:“謝謝領導。”</br> 張東峰微微一怔,隨即輕輕地拍了拍陳時一的肩膀,低聲說道:“以后好好干!”</br> “領導,我肯定好好干,絕不會給您丟臉。”陳時一用力點了點頭,把頭扭到一邊,悄悄抹了抹潮濕的眼角,轉身退了出去。</br> 周一,張東峰從省城回到開元縣,省里已經正式發文,開元縣組織了歡送大會。張東峰在會上發表了聲情并茂的告別演說,只有八百字的發言稿,卻好幾次被熱烈的掌聲打斷。</br> 班子成員帶領全體干部起立鼓掌,場面極為感人。</br> 歡送大會開完之后,張東峰回到開元縣招待所,與前來送行的領導干部共進午餐,他舉著酒杯,挨桌敬酒,又與部分領導干部單獨碰杯,一直喝到酩酊大醉,才被人抬進房間。</br> 第二天,上午八點半,張東峰坐進汽車,離開了開元縣,開始了新的征程。</br> 張東峰先回省城,與相關人員匯合后,一起奔向東興市。</br> 在開往東興市的高速公路上,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林笑書正在介紹著一百公里外的那座城市。</br> 雖然他刻意回避了當年在東興市的任職經歷,但在提到東興市一把手衛平時,林笑書的聲音還是有些低沉,眉頭也擰成了一個川字型,臉色顯得很陰沉。</br> 張東峰的目光落在林笑書握緊的右手上,望著上面暴露的青筋,心中更加肯定,這兩位昔日搭檔之間的矛盾很深,甚至超乎外人的想象。</br> 不過,張東峰認為這些事情畢竟與自己無關,他也不想被動地卷進去,就適時岔開話題,聊些其它趣事。</br> 林笑書顯然對這些話題并不感興趣,敷衍幾句后,就把眼睛瞇上,開始閉目養神。</br> 近一個小時后,汽車開到高速公路平陽收費站停下。</br> 張東峰把目光投向窗外,因為凌晨的一場大雨,湛藍的天空顯得格外潔凈,幾朵白云在遠處飄蕩,一輪紅日在東方躍動著,而風景秀麗的東江,恰似一條銀色的綢帶,在山野間逶迤纏繞。</br> 東興市共有六百萬人口,分別散布在老城區和新港區,下轄六個縣區。</br>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農民紛紛涌進城市,農業漸漸沒落,幾家農墾企業也不太景氣,只能靠財政資金不停輸血維持生存。</br> 在重工業方面,原來的大型企業東興重工更是處于半死不活的狀態,</br> 五年前還曾經發生過數百工人聚集反映問題,在新聞媒體的大肆宣揚下,曾引發極大的負面影響,</br> 曲江省高層震動,立即調整了東興市的班子,直接派出省領導為組長的工作組,到東興重工駐廠三個月,才化解了一場重大矛盾。</br> 張東峰和林笑書趕到東興市后,東興市一把手衛平主持召開了會議。</br> 在會議上,林笑書宣讀了省委的決定,張東峰也做了簡短的發言。</br> 接下來,東興市領導班子成員紛紛表態擁護省委決定。</br> 見面會上的氣氛極為融洽。</br> 會后,衛平在東興賓館設宴款待了林笑書與張東峰。</br> 兩位老對手在酒桌上表現得都極有風度,彼此恭維。</br> “臺前擁抱、幕后踢腿”,大抵如此。</br> 在座的這些班子成員笑容雖然燦爛,但只有柳宜的笑容最為真摯,讓張東峰倍感親切,也更加放心。</br> 對于其他人的笑容,張東峰認為都帶著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味,和這些人打交道,自然要小心謹慎,否則被賣了,可能自己還被蒙在鼓里。</br> 這種層次的接風宴會,飲酒大都點到為止,沒有人會刻意勸酒,眾人只是坐在桌邊閑聊。</br> 一把手衛平當仁不讓地主導了局面。他雖然身材不高,可嗓音極為洪亮,說話時自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威勢。</br> 如果不是額頭上清晰可見的一塊老年斑,恐怕沒有人會認為他已經五十多歲了。</br> 東興市二把手袁烈四十多歲、中等身材,眉毛極重,這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陰騭。即便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也會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br> 此時他非常安靜地坐在林笑書的右側,很是低調,極少發言。</br> 不過,僅從寥寥數語當中,張東峰就已經判斷出,此人綿里藏針、道行很高,也是一位極為厲害的角色。</br> 宴會結束,市委辦公室主任、接待處長崔天盛走了過來,他陪著張東峰走進電梯,上了十一樓,走到左側的一間房間站定。</br> 他拿出房卡打開房門,笑道:“領導,這是您的房間,與柳市長是隔壁,站在窗前可以望見東江,您看還有什么需要,我一定盡快解決。”</br> 張東峰微笑著走進窗明幾凈的房間,看到里面各式家具一應俱全,除了電腦電視外,客廳一角的噴水魚缸旁,居然還擺放著高檔的健身器材。</br> 快速地看了一圈,張東身笑著點頭說道:“已經很好了,崔主任,給你添麻煩了。”</br> 崔天盛連忙賠笑:“為領導服務是我的分內工作,衛書記特意叮囑過,一定要照顧好您的飲食起居,讓您沒有后顧之憂,可以專心工作。”</br> 張東峰繼續微笑著說道:“衛書記有心了。不過,我這個人對生活上要求不高,過得去就行。這里的居住環境很好,我很滿意。”</br> 崔天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笑著說道:“領導,這里總經理楊心念是我的愛人,這幾天,她生病住院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和這邊的值班經理進行協調。”</br> 張東峰擺了擺手,笑道:“崔主任,不必客氣。”</br> 崔天盛喊來一位當班的女服務員,當著張東峰的面進行叮囑,便把房卡放在茶幾上,笑著告辭。</br> 過了一會,敲門聲響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