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童面色蒼白，站立不穩，又強制自己站好。</br> 王光華給門童擦皮鞋很認真，比街頭專業擦鞋的還仔細。</br> 擦好鞋，王光華站起來，把手絹塞進門童手里，徑自進入酒店大門。</br> 門童身體搖晃著，表情凝固在恐懼與感激的交織中。</br> 吳佳琪把擦皮鞋用的手絹從僵硬的門童手里拿過來看了看，上面已經有污跡了，“可惜了，五十美元的一條真絲手絹。你留著作紀念吧。”</br> 吳佳琪把手絹塞回門童的手里，進入酒店大門。</br> 吳佳琪剛進人大堂，看見王光華正與幾名洋人在交談，便走過去。</br> 大廳的一角，一張大型尼龍套網下是幾十只皮箱。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旅游團的東西。</br> “我要從我的箱子里拿一件東西，但找不到人。”一名洋女人用法語說道。</br> 王光華的法語非常流利，熱情地問道：“哪只箱子是你的？”</br> “那只綠色的。”</br> “對不起，請稍等。”</br> 王光華來到放著“大堂值班經理”銅牌的寫字臺旁，這里現在空無一人。</br> 王光華神情煩躁地用手指彈著桌面，值班經理匆匆走過來。</br> 王光華冷冷地問道：“你干什么去了。”</br> 值班經理歉疚地進行解釋：“王總，剛才來了一個旅游團，他們對房間的安排不太滿意，我去安排了。”</br> “旅游團的箱子應當有一個人值班。客人隨時可能會從箱子里取東西。”</br> “王總，是那個法國女人吧，她事情太多。馬上就要派人把她的箱子送到她的房間，偏偏這個時候她要開箱拿東西。”</br> 王光華放低聲音說道：“你知道這件事情？”</br> “王總，她剛才找過我，我正忙著調換房間，讓她先等一下。”</br> 王光華的聲音更輕了——越嚴厲的措詞他越用輕微的語調，這是他的習慣，“你立即替這位女士把她的皮箱找出來。然后你去填寫過失單，聽候處理。”</br> 值班經理進行辯解：“王總，我是為了讓多數游客滿意，只好把找東西這件次要的事先放一放。”</br> “你作為值班經理應當懂得客人的任何要求都是重要的。如果你只能讓一部分客人滿意，而讓另一部分客人不滿意，那你就不適宜留在值班經理的崗位上。”</br> 值班經理委屈地說道：“我聽不太懂她的法語。”</br> 王光華冷笑道：“那我的中國話你應該明白了。”</br> 十五分鐘后，一名年輕漂亮的服務員捧著一束鮮花在前，另一名服務員托著一個水果盤在后，換上了酒店統一樣式西裝的王光華走在最后面，進入剛才要開箱的女游客住的客房。</br> 王光華的法語說得非常溫柔：“對于剛才的過失，我以酒店總裁的名義向你表示道歉，請接受鮮花和水果。你對我們有什么要求隨時都可以提出來，我祝你旅游愉快。”</br> 這個女人感動地說道：“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酒店總裁，謝謝你的鮮花和禮物，總裁先生。”</br> 吳佳琪跟著王光華進入相當于總統套間規模的辦公室。</br> 吳佳琪留在第一層，機要秘書許美玲隨著王光華登上室內樓梯，進入第二層。</br> 王光華坐在老板椅上，轉動著。這是一把從國外進口的椅子，價值二十萬元。</br> 過一會兒，王光華擁著椅子扶手說道：“這把椅子二十多萬元，也不怎么好用。你通知行政部，給我換把新的。”</br> 許美玲的回答是她習慣的“OK”。</br> 方文杰從市委回到反貪局的辦公室，里面空無一人。</br> 電話鈴不斷地響著。</br> 方文杰拿起電話，說道：“喂，你好，反貪局。張書記？”</br> 張東峰在電話里說道：“我想提醒你注意，一種現象要多考慮幾種可能，要多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盡量避免片面性，避免片面的思維定勢。尤其在證據不夠確鑿的時候，不應過早地提出觀點……”</br> 方文杰說道：“……是，我明白。是。”</br> 張東峰繼續說道：“方文杰同志，既然你有勇氣公開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那你也許有勇氣為自己的觀點找到證據。這是我個人的看法，供你參考，不代表組織的意見。”</br> 方文杰問道：“領導，我能與你談談嗎？”</br> 電話里張東峰沉吟片刻，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在適當的時候，我會找你的。明白嗎？”</br> 方文杰沒有堅持見面，而是說道：“明白。”</br> 張東峰掛斷了電話。</br> 方文杰回味著張東峰所講的每句話，覺得自己并不孤立。但他也深知，如果是自己犯了政治錯誤，并不能指望別人，哪怕是張東峰給自己說句話。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只有證據。</br> 當天傍晚，在王志遠辦公室，李之升一臉灰色地站在王志遠辦公桌前，沮喪地說道：“為了保證培訓的嚴肅，國家黨校的培訓不能請假。聽說后來國家紀委出面為張東峰請假才批準他回來開會。”</br> “這件事有點蹊蹺。我剛才從張東峰嘴里套了半天，什么也沒套出來。”</br> 王志遠面無表情地說：“你用不著從他嘴里套什么內容。張東峰早不回來、晚不回來，盧雨行一死，有關部門就讓他回來開會，顯然是有目的。”</br> 李之升謹慎地說道：“張東峰……會不會有野心？”</br> 王志遠走到靠墻的一排玻璃柜前，欣賞玻璃隔板上陳列的外國友人送來的紀念品。他特別喜歡一座純金打造的西洋自鳴鐘。</br> 他回過頭來說道：“張東峰？說穿了，他只是個小角色。如果省里主要領導支持他，他也不會從東興市降職來溫華市。”</br> “他能扳得動我？我在會上說，他們明著打死人、暗里整活人，那是有所指的。我們的頭腦不要太簡單了。”</br> 電話響起來，王志遠拿起電話，傳來兒子王光華的聲音：“我是光華，……爸，討論結果怎么樣？……我指盧叔叔死因結論的事。”</br> 王志遠的聲音顯得有些疲勞，“認定是自殺，但自殺的動機尚不清楚。”</br> 王光華的回答讓王志遠大吃一驚，“爸，我知道盧雨行自殺的動機，我有證據……”王志遠看了一眼李之升，在沒弄清楚問題前，他不想讓下級知道。</br> 于是他對著電話說道：“我馬上要出去辦事，五分鐘后你把電話打到小周的手機上。”</br> 王志遠的專車駛出市委大門，秘書周桂榮的手機響起來，他按下綠色的接聽鍵。</br> “周秘書嗎？我是光華，找我爸爸……”</br> 秘書周桂榮把手機遞給王志遠說道：“領導，光華的電話。”</br> 王志遠接過電話。</br> “爸爸，討論結果怎么樣？…我指盧叔叔死因結論的事。”</br> “剛才告訴你了，認定是自殺，但自殺的動機尚不清楚。”</br> “我知道盧雨行自殺的動機，我有證據。”</br> 王志遠對司機說道：“停車、停車，信號不太清楚。”</br>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br> 當然，這里并不是停車的地方。</br> “你說詳細點。……等等。”</br> 一位交警走過來敲汽車玻璃窗，“這是停車的地方嗎？駕駛執照。”</br> 司機不屑地說道：“你怎么執勤的？沒背下來汽車牌號？這是一把手的專車。”</br> 交警立刻敬禮，慚愧得臉都紅了。</br> 周桂榮板著臉說道：“領導在處理緊急公務，注意保護領導的安全，讓其它車輛繞行。”</br> 交警敬禮回答：“是。”</br> 交警立即離開，指揮其它車輛繞著走。</br> 王志遠對著手機急切地問道：“你真有證據？”</br> “有證據。應該是感情危機，他跟美女胡飄柔打得火熱，愛得死去活來，但美女胡飄柔離不了婚，盧叔叔家后院起了火，一時想不開，走了絕路。”</br> “證據呢？”</br> “當然有，我有盧叔叔和美女胡飄柔兩人床上的鏡頭。”</br> “你怎么會有這樣的鏡頭？！”</br> “那您就別管了，反正我有。不過，我現在還不能出示這些證據，給盧叔叔留點面子。爸，你知道就行了，先不要說出去。”</br> 王志遠略一沉吟，張東峰突然從國家黨校回來開會弄得他有些心神不寧。</br> “光華，反腐敗來勢兇猛，高層很重視盧雨行的案子，我不希望你出什么事。”</br> “放心吧，爸爸，我奉公守法，不會出什么事。”</br> “你還是小心吧，你進進出出三輛奔馳車，我聽說有時候還警車開道，招搖過市，出那風頭有什么用？”</br> “好吧，我注意。爸爸，您也小心點。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陰謀詭計。我擔心有人打您的主意。”</br> “天塌不下來，沒什么事，就這樣吧。”</br> “有件事，香江投資考察團已經到了，他們希望您能接見他們，特別是姓趙的那家伙，上次您接見了他，電視新聞一播，他公司的股票立刻上去了兩個點。”</br> “嗯，我知道了。明天我下鄉考察，你找李叔叔，讓他安排。噢，明天我抽空去你的酒店一趟。”</br> 在王光華的辦公室里，他放下電話說道：“撥電話，找李之升。”</br> 許美玲拿起電話撥號，為老板撥電話是她的職責。</br> “李叔叔，我是許美玲，光華想跟您通話。”</br> 王光華接過電話：“李叔叔，國外進口的鮑魚到了，個兒特大，您什么時候來吃？”</br> “光華，這兩天太忙。”</br> “李叔叔，這是專門給您進口空運來的，國宴我都沒給上，給您留著呢！”</br> “光華，謝謝，改天吧。”</br> “李叔叔，明江廣場的批文，手續齊全了吧，港方等得不耐煩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