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光遠繼續說道:“四、舉報信說張東峰帶領小分隊經常搞突然襲擊,視縣、鄉機構為敵。其實上,小分隊不小分隊不是實質問題,領導下鄉檢查指導工作,當然不能帶著大部隊去。關鍵是張東峰是否讓縣、鄉各級領導干部感到他與這些人為敵?”</br> “防火防盜防張東峰到底是贊譽、還是批判,這要分清楚。如果讓大部分領導干部反感,肯定說明行事方式不對。”</br> “五、張東峰是否標新立異,離開統一宣傳口徑搞個人一套,”竇光遠拍了拍眼前的一摞材料,往下說道:“張東峰把幾個月來的全部講話都整理上交了,這一點很好,調查組會進行審查做出結論。”</br> “六、舉報信說張東峰把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當做干部條例,八點鐘召開全市二十個縣區參加的現場會,干部五六鐘摸黑動身出發,對于這種做法,張東峰沒有否認。”</br> “那么我們就要來考察,張東峰為何這樣做?是所謂的勤政,還是確實存在違反科學道理的盲動?或者就像舉報信所說,是為了顯示個人的權威?”</br> “七、關于拉大旗做虎皮,我們要調查廣大的領導干部,張東峰是否說過孫鐵成對你言聽計從,或者用其他暗示的方法使別人形成這樣的印象。”</br> “八、關于花花領導這一條,占用龍觀賓館之事已經被剔除,舉報信中所舉其他幾個事例是否存在,張東峰本人應該進行考慮。”</br> “九、說到龍生龍、鳳生鳳,涉及到省委主要負責人孫鐵成的兒子,這一條不調查,張東峰說過也好、沒說過也好,都不是原則問題。包括領導干部在內的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只要不違反法律就可以。”</br> “十、舉報信對張東峰的經濟問題提出懷疑,這樣的懷疑并沒有什么不對。每個領導干部都應該受到監督。何況舉報信并沒有妄下結論,只是提出懷疑,這是完全允許的。”</br> 竇光遠的一番話使得整個會場空氣非常沉悶。</br> 鐘九歌下意識地摸出煙來,看了看不抽煙的竇光遠,又覺得不對,只好塞回口袋里。</br> 龍觀市班子成員都在體會竇光遠每句話中含著的調子,現在這調子似乎顯出來了。謝靈清奮筆疾書,是沉悶氣氛中的一個活動點。她興奮的表情印證了竇光遠講話調子的定向。</br> 竇光遠看著張東峰,繼續說道:“聽說你前幾天在龍觀市府新聞發布會上公布了自己的財產和收入狀況,是吧?”</br> 張東峰點了點頭。</br> 竇光遠自己繼續往下說道:“我個人認為,你這樣做的精神是對的,但是不是又是一種標新立異和突出個人?你這樣做,會不會造成其他領導干部的被動?敢于公布的領導干部就顯得光明磊落,沒有進行公布的領導干部,社會輿論會如何看待?”</br> “要知道,領導干部的財產和收入屬于個人隱私,為此高層規定只在一定范圍內、通過特定的形式進行公布,并沒有要求所有領導干部向全社會公布自身財產和收入。”</br> 竇光遠最后掃視了一下全場,沉穩地說道:“我剛才講的這些話,是幫助大家把已經能夠澄清的事實進行梳理,把需要討論的問題拎出來。”</br> “這樣,大家就不必在一些不是問題的問題上浪費時間。大家是否在我剛才所說的這些問題上暢所欲言,發表各自的意見?”</br> 會場安靜了,接下來的發言才具有實質意義。</br> 張東峰心里已經準備接受審查,他能夠意識到會場中所有人都在緊張地抉擇和期待。</br> 鐘九歌一遍又一遍地掃視著龍觀市班子成員。</br> 過了一會兒,呂香梅放下手中的筆,清了清嗓子開始發言:“我個人認為,舉報信所說第一條張東峰專權、第二條突出個人、第三條作風粗暴,張東峰有這些傾向。我不一定能舉出多少具體事實,總的來講,他給人這個感覺。”</br> “關于第四點,說他帶領小分隊搞突然襲擊,可以一分為二,有他工作深入的一面,也有他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廣大領導干部的一面。”</br> “第五點標新立異,搞個人標語口號,張東峰有這個傾向。第六點說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搞什么八點鐘召開現場會,我覺得即使有勤政的一面,也不值得提倡。如果是為了顯示個人權威,就更應該否定。”</br> “關于第七點,是否拉大旗做虎皮,我沒有聽他講過孫鐵成對他言聽計從,但是我和周圍的同志都有這種感覺,他之所以這樣盛氣凌人,是因為他能直通省委主要負責人。”</br> 呂香梅最后說道:“我估計龍觀市班子成員其他人也有這種印象。”</br> 鐘九歌立即接話:“我就有這樣的印象。”</br> 謝靈清也停住筆,跟著說道:“我也有這樣的印象。”</br> 傅志澤西裝筆挺領帶嶄新,在離竇光遠較遠處進行表態:“我基本同意呂香梅同志剛才的觀點,我認為舉報信雖然有些具體事實不是非常確切,因為某些干部不一定能夠掌握全部資料,但是所提出的張東峰那些問題,從總的傾向上講是有道理的。”</br> “反過來說,為什么龍觀市班子成員的其他人沒有被這樣舉報?像專權、突出個人、標新立異、作風粗暴這些條款,一般很難加到其他人頭上。無論是鐘九歌,還是呂香梅、馬子微、孔玄夜等,都不可能受到這樣的舉報。”</br> 竇光遠沒有進行表態,而是問道:“其他同志的意見?”</br> 一時沒有人發言。</br> 孔玄夜扶了扶眼鏡,低著頭在筆記本上寫寫劃劃。</br> 馬子微眨著眼,似乎在竭力尋找思路。</br> 張東峰面無表情地坐著。</br> 呂香梅打破冷場,進行補充:“張東峰對班子的其他同志有壓力,”停了停,她繼續說道:“我們平常都不敢給他提意見,下面的領導干部肯定敢怒不敢言。”</br> 鐘九歌接著說道:“張東峰工作是積極的,但作風上可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省委主要領導來龍觀市時,向我問過張東峰的情況,我對他講,張東峰工作很猛,但大家不太習慣他的做法,我會盡量做工作。這是我當時的原話。”</br> 說到這里,他一攤雙手:“我只能說,我的工作沒做好。”</br> 這次班子成員會議結束后,鐘九歌回到辦公室等謝靈清過來,可以進行吹牛。</br> 謝靈清送竇光遠等調查組成員下樓去了。</br> 竇光遠剛才離開會場時說過,中午他們在龍觀賓館吃飯,不要龍觀市班子的任何成員陪同。</br> 鐘九歌自然知道這樣便于調查組公事公辦。</br> 鐘九歌、謝靈清等人去作陪,有包圍張東峰的意思。</br> 張東峰去作陪,更有套近乎的意思。</br> 鐘九歌知道謝靈清會把一切安排妥當,她應該會安排市委組織部的主要領導、市委辦公廳副主任做陪。</br> 要知道,包圍調查組不可以,冷清調查組同樣也不可以。</br> 鐘九歌抽著煙在辦公室里來回邁步,顯得非常高興。</br> 謝靈清同樣興奮地走進鐘九歌的辦公室。</br> 鐘九歌笑著問道:“安排好了?”</br> 謝靈清掠了掠頭發,嫵媚地笑道:“這個事情你完全可以放心,我肯定安排得滴水不漏。你要吹什么牛,就開始吧。”</br> 謝靈清知道鐘九歌想在她面前顯得能耐,她自己現在也很高興,當然給予積極配合。</br> 她很有彈性地坐在沙發上顛了顛,又伸出手:“今天我也要破一破規矩,抽一支煙。”</br> 鐘九歌哈哈大笑,抽出一支煙遞給她,順便在她身體上過了過手感。</br> 謝靈清拿了打火機點著煙,抽了一口,噴出煙霧:“今天這個會議真叫開市大吉,會議結束,張東峰黑著臉就走了。”</br> 鐘九歌仰在轉椅里大聲笑道:“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他沒想到今天被合圍了,龍觀市還是固若金湯,不容他來瞎折騰。”</br> 謝靈清同樣笑道:“這個竇光遠真是一眼看不透,他的話東扯西拉,說出來句句都在理。說我們的,我們無法反駁;說張東峰的,更讓他無法進行辯解。這個人說話真是厲害。”</br> 鐘九歌笑著擺了擺手:“竇光遠在場面上表現出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其實,某種傾向性,我們心領神會就行了。”</br> 謝靈清接話道:“今天呂香梅和傅志澤說的及時、說的有用。”</br> 鐘九歌得意地說道:“這都是我事先特意聯絡過的人,是我事先準備好的兩個子。”</br> 呂香梅和傅志澤此時來到鐘九歌的辦公室。</br> 傅志澤在會客沙發上坐下的第一句話:“我們的秘書長破例上班抽煙了,我也要求獎賞一支。”</br> 鐘九歌喜氣洋洋地拋了一根。傅志澤半空接住,拿過打火機點著了:“今天這個會開得很明朗。”</br> 呂香梅跟著進來,不再年輕的臉上露著笑容,坐下問道:“今天這個會開得還行吧?”</br> 鐘九歌很有架勢地彈了彈煙灰:“今天的這個會開得不錯,你們二位起了很大作用,功不可沒。”</br> 傅志澤滿臉放光地說道:“這種會,只要有一兩個人說話到位,氣氛就定了。”鐘九歌知道眼前這二位想邀功請賞,便著實夸獎了幾句:“領導干部要在關鍵時候看水平,鋼要放在刀刃上試軟硬。今天真槍實彈開干,誰是真誰是假、誰是優誰是劣,我都看明白了。”</br> 辦公室的門打開了,馬子微探進來一張胖臉,傅志澤略停住了手舞足蹈。</br> 鐘九歌寬宏大量地伸手招呼馬子微進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