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潛龍知道,張東峰這是無話找話。</br> 張東峰雖然好幾天不在市委辦公室,但是李玉河和市委辦公廳相關人員一天好多次電話電報以及通過其他方式向他請示匯報工作,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能有什么大事?</br> 只是侯正德并不完全明白這一點,竟然向張東峰匯報了一大堆事情。坐在一旁的周潛龍聽著心急。</br> 有些人就是給予機會也是扶不上馬的。</br> 吃過早餐去上班,張東峰獨自在前面走,侯正德和周潛龍在后面跟著。</br> 周潛龍仔細觀察張東峰走路的樣子,還是顯得那么自如、那么淡然又是那么自信,絲毫看不出他正面臨著巨大的壓力。</br> 專項打擊行動雖然停止了,只是周潛龍的職位并沒有確定,侯正德仍然跟著張東峰,他現在所坐的就是周潛龍以前的辦公室。</br> 如此一來,周潛龍并不方便去自己原先的辦公室。</br> 幸虧他兼任市委辦公廳綜合一處處長,在辦公廳還有一個辦公室。</br> 候正德陪著張東峰去辦公室上班,周潛龍來到位于辦公廳里的辦公室,坐下來,打開報紙,看著上面的標題。</br> 義東市的幾份報紙全是抗臺防汛減災的消息,已經沒有一個字提到專項打擊行動,當然更不可能提到省城調查組。</br> 想了想,周潛龍打電話給市紀委一把手錢安瀾的專職秘書顧修文。經過一年多的交往,周潛龍與顧修文的關系不錯。</br> 周潛龍:“顧秘書,你現在忙不忙?”</br> 顧修文:“還好,周秘書,你回來了?”</br> 周潛龍:“昨晚趕回來的。”</br> 顧修文:“為了調查組的事?“</br> 周潛龍:“聽到了一些說法。”</br> 顧修文:“我聽說有些人對專項打擊行動有看法,往省里寫了信,省里派調查組前來了解情況。”</br> 周潛龍:“你知道他們都找了哪些人?”</br> 顧修文:“調查組顯得很神秘。他們單獨活動,并不要市委這邊配合。”</br> 周潛龍:“已經找你的領導談話了嗎?”</br> 顧修文:“昨晚談的。我去的時候,看到崔良材的專車離開。離開的時候,看到謝開朗的專車進去。”</br> 顧修文的這些話讓周潛龍明白,昨晚省城調查組已經開始找市里幾位主要領導進行談話。</br> 讓周潛龍沒想的是,下午四點,調查組通知他去談話,具體時間安排在晚上七點。通知是由李玉河通過電話下達的。</br> 這個談話名單,到底是由省城調查組指定的,還是由李玉河進行安排的?周潛龍并不清楚,也不好詢問。</br> 在等待的時間里,周潛龍一直在猶豫,既然通知是由李玉河下達的,后者應該會在第一時間告訴張東峰。</br> 張東峰希望自己跟省城調查組說些什么?在談話之前,自己是不是應該和張東峰進行溝通?</br> 不過,仔細想想,周潛龍覺得自己現在直接去找張東峰并不妥當,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br> 自己接到調查組的約談電話,便急急忙忙去找張東峰面授機宜,會不會反而幫了倒忙,甚至授人以柄?</br> 如果不找張東峰商量,又實在摸不清張東峰心里如何想的?周潛龍一直思考著,連晚飯都沒吃。</br> 六點半,他便來到調查組駐地附近轉悠,同時反復思考調查組可能會詢問他什么事情,他應該如何回答?</br> 談話在一個套間里進行。</br> 周潛龍進去的時候,里面已經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人年齡較大,應該有五十多歲,另外兩個人年齡都是四十多歲。</br> 那個年輕一些的男人替周潛龍開門,問道:“是周潛龍同志?”</br> 周潛龍笑著回應道:“是的,李玉河秘書長叫我過來。”</br> 年長的男人主動伸出手和周潛龍握手,說道:“你很年輕,請坐。”</br> 周潛龍看了看套間的格局,不知應該如何坐。</br> 他現在站在客廳里。客廳分成兩個部分。一半帶有餐廳性質,擺了一張橢圓餐桌。另一半是會客室,由三面沙發圍成,兩邊是單人沙發,中間是長沙發,長沙發的對面,是一臺大屏幕的電視機。</br> 周潛龍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坐在其中一只單人沙發上?再看那個年長者的手勢,似乎是叫他坐到長沙發上。</br> 周潛龍有點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自己還應該和另外兩個人握手,等到年長者已經在其中的一只單人沙發上坐下來,他才改變了主意。</br> 隨后女人在另一只單人沙發上坐下,與長者相對。替他開門的那位男人,先給周潛龍泡了一杯茶,然后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女人身邊。</br> 這三個人各自就位后,周潛龍立即就明白了這幾個人的身份。年長者應該是調查組的組長。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他是調查組的副組長,另外還有一個小組甚至兩個小組,在進行更高級別的談話。</br> 而這個女人,年齡雖然只有四十多歲,級別估計也不低。至于給自己開門的這個男人,估計和自己的身份差不多,應該是秘書。</br> 年長者開口說道:“周潛龍同志,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想和你聊聊相關的情況,李玉河秘書長應該告訴你了吧?”</br> 年長者顯得很和藹,慈眉善目、語氣平和,此時說話還帶著微笑。</br> 周潛龍平和了心情,說道:“李玉河秘書長只是叫我七點鐘過來,說是省城來了幾位同志。”</br> 年長者繼續笑道:“那也好,我們就隨便聊聊。”</br> 雖說是隨便聊聊,顯然不會真的那么隨便。坐在對面的男人和女人,雖然沒有說話,卻拿著本子在記。</br> 在周潛龍面前的茶幾上,還放著一支錄音筆。</br> 周潛龍在張東峰身邊工作一年多,他當然知道領導所說的隨便聊聊,顯然是一種姿態。</br> 為此年長者這么說,周潛龍并沒有應答,而是等待進一步的指令。</br> 年長者:“你是張東峰同志的專職秘書?”</br> 周潛龍:“是的。”</br> 年長者:“張東峰同志來義東市任職的時間不長。你以前做什么工作?”</br> 周潛龍:“在海東區文化廣電新聞旅游局擔任副科長。”</br> 年長者:“區級部門的工作人員,怎么到市委辦公廳工作了?”</br> 周潛龍:“說實話,我到現在為此,我都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應該問誰?”</br> 年長者沒有糾纏這個問題,而是繼續問道:“前不久,義東市開展專項打擊行動,你對這次行動,有何評價?”</br> 周潛龍:“小有成就,但總體不是太成功。”</br> 年長者:“為什么是小有成就、總體不太成功?這個說法,好像和義東市委的說法不太一致。義東市委的結論是取得了階段勝利。”</br> 周潛龍:“除了這樣說,還能怎么說?說不成功?畢竟,還是掃除了清元縣的一些犯罪團伙。至少三五年甚至更長時間里,清元縣不會有上規模的犯罪團伙。”</br> “但如果要說成功又遠遠談不上。在其他縣,早在專項打擊行動之前,那些已經列入打擊名單的人物就已經得到消息逃之天天。”</br> “他們為什么能逃之天天?說明他們的背景很深、信息很靈通。也說明專項打擊行動的消息被人泄露了,這能算成功嗚?”</br> “有些縣提交的報告里說是沒有犯罪團伙,那么這些被列入名單的人為什么要逃跑?如果那些人沒有犯罪,他們在害怕什么?”</br> “另外,這些人的消息從何而來?如果說一個兩個、甚至幾個人逃跑,我相信事出有因,但是所有人都逃跑了,這就顯得很不正常。”</br> 年長者:“周潛龍,那你覺得,應該怎樣解讀市委的這個結論?”</br> 周潛龍:“要解讀市委的這個結論,可以認為是文過飾非,也可以認為是巧妙處理,還可以認為是留有空間和余地,甚至還可以認為是實事求是。”</br> 年長者:“我很想聽聽你的這幾種不同結論的說法。”</br> 周潛龍:“畢竟有那么多縣沒有取得行動成效,既可以結論是行動失敗,也可以結論是無事生非。但我覺得,畢竟清元縣的專項打擊行動成功了,而且是不小的成功。”</br> “打劫犯罪團伙作為一項長期的、艱巨的工作,階段性勝利了,這個結論并不為過。退一步說,就算市委認定這次專項打擊行動不成功,卻不能把這種不成功的結果寫進報告里。”</br> “如果真的這樣寫了,向上面無法交待,在基層容易造成思想混亂,尤其對于普通老百姓,必然會產生誤解。”</br> “所以說,專項打擊行動取得階段勝利,既是事實,也是具有大局觀的做法。”女人接著問道:“我聽說,你是這次專項打擊行動的聯絡員?”</br> 周潛龍:“是的。全大市的每一個縣,我至少跑了三趟。個別地方,我跑了五六趟。我既是一個親歷者、也是一個觀察者。我的視角,可能和所有人不同。”</br> 年長者:“我們聽到一些議論,說張東峰同志開展專項打擊行動是假,趁機排除異己是真。你對此怎么看?”</br> 周潛龍:“這句話,實際分為兩個部分。后面一部分,我可以回答的很少。領導是不是排除異己,我不清楚。原因有好幾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