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綽的眼睫垂著,擋住了沉在眼底的情緒。
他的手撫上裴廷約的頸,輕輕摩挲。
略涼的手心撫過裴廷約的喉結,再往上,撫上了他硬朗的下頜。
沈綽的動作很慢,格外專注,也并不與裴廷約對視。
或許是裴廷約的目光讓他不舒服,這樣還不夠,他一只手扯下裴廷約的領帶,握住兩端,貼上了面前這個混蛋的眼。
裴廷約的意外也只有一秒,很配合他。
領帶交叉到裴廷約腦后,打了個結。
沈綽的手摸上他的臉,忽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看不到這個人的眼睛,便不覺得他那么難以琢磨,沈綽有些惡劣地想著,裴廷約要是做個瞎子、啞巴多好。
他低頭,與裴廷約額頭相抵,輕觸他的唇瓣。
“沈綽,好玩嗎?”裴廷約開口,搭在他腰上的手往下滑,被沈綽捉住。
“說了隨我,”沈綽捉緊他的手,不想讓他作亂,“你不許動?!?br/>
“好玩嗎?”裴廷約又一次問。
“你要是一直這么老實多好?!?br/>
沈綽低聲喃喃。
“我太老實了你不得蹬鼻子上臉,”裴廷約在他腰上又捏了一把,“沈綽,你在想什么呢?”
他的語氣更像是讓沈綽想都別想,沈綽心道這個混蛋果然還是做個啞巴更好。
他咬住裴廷約的唇,堵住了這張蹦不出幾句好聽話的嘴。
轉天的工作日,裴廷約剛忙完一段回來,原本打算在家休息一天,下午時接到助理的電話,說出了點事情,讓他回去律所一趟。
是一份訴訟材料因為文件格式錯誤,被法院立案庭拒收退了回來,原本就拖了挺久,客戶還是海外的公司,準備新的材料重新遞交怕會超過訴訟時效。
“現在客戶那邊收到消息,很生氣,要我們務必給個交代?!敝韺擂握f。
裴廷約聽罷蹙眉,換了衣服出門:“我二十分鐘后到。”
到律所裴廷約剛進門,助理便迎了上來。
他團隊里經手過這個案子的人都在,看到裴廷約進來,沒一個敢多說話,裴廷約誰也沒理,徑直進了辦公室,助理跟進去。
“說吧,誰的問題?!迸嵬⒓s坐下,開口便問。
助理解釋:“起訴狀拿去給客戶簽字蓋章前,我還核對過,當時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也怪我文件拿回來后就沒再仔細看過,直接送法院了?!?br/>
“客戶總不會自己換了起訴狀,”裴廷約涼聲道,“所以是誰換的?”
“最后送去客戶再遞交給法院的起訴狀是之前不規范的版本,應該是不小心拿錯了,”助理猶豫說,“我已經問了所有經手過的人,都不承認,但最后接觸那份起訴狀的人是劉茜,她也不承認,不過我看她那個顧左右言他的樣子,十有八九是她吧?!?br/>
裴廷約完全不意外,能出這種低級錯誤,不是實習生就是助理,他團隊里一般進不了這種人,除了蔣志和硬塞給他的那位關系戶大小姐。
“客戶現在的要求是無論我們用什么辦法,必須在訴訟時效期內順利立案,否則會向我們追償,還有就是,這事要給他們一個交代,必須讓犯下錯誤的人當面跟他們道歉。”助理說。
“你去叫劉茜進來?!迸嵬⒓s吩咐道。
助理點頭,剛準備出去,有人來敲門,說主任回來了,要見裴廷約。
“我一會兒過去?!迸嵬⒓s眼也不抬。
等人走了助理小聲說:“主任不會也聽說了這事,特地來問的吧?”
裴廷約輕哂,起身去了蔣志和辦公室。
蔣志和確實剛從外頭回來,正在伺弄自己養的幾盆盆栽,看到裴廷約進來,示意他坐。
“成豐科技被告的那個案子,現在怎么樣了?”蔣志和開口,先問的卻是別的事情。
裴廷約坐下,很平靜地說:“聽說已經達成調解協議,調解書應該這兩天就會送達?!?br/>
蔣志和聞言道:“趙志坤還是有些能耐的,哪里都有人,才敢這么搞,不過這么一來,葉氏還能收購他們公司嗎?”
“突然冒出來四十幾個億的債務,”裴廷約說,“葉氏也不是冤大頭傻子。”
蔣志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說:“這下趙志坤又要得意了,你現在幫葉氏做事,我以為你知道趙志坤公司不少事情,不會就這么看著才是?!?br/>
“保密協議擺在那里,本來也做不了什么,”知道蔣志和在試探自己,裴廷約半真半假地道,“不過機會也不是沒有,等等吧,調解書送達了才算坐實了背后幫他們的人的行為,到時候再動,也好把人一起揪出來。”
蔣志和有些意外:“你有這方面的證據?”
“恰好送上門來的,”裴廷約淡道,“能弄掉就弄掉,免得以后背地里給我們使絆子?!?br/>
蔣志和笑了:“行吧,你心里有數就行?!?br/>
裴廷約再次點頭。
“我剛回來,聽說你們代理的一個新加坡客戶的案子出了問題?”蔣志和轉而問。
“嗯,”裴廷約的神色依舊不變,簡單解釋,“起訴狀出了點問題,被立案庭拒收了,時間有些趕,需要重新做。”
“那來得及嗎?”
“跟客戶那邊好好溝通一下,讓他們配合,應該來得及?!迸嵬⒓s說,“不過客戶挺生氣的,要我們讓經手弄出紕漏的助理當面跟他們道歉?!?br/>
他說著抬眼看向蔣志和,直言不諱道:“事情應該是那位劉小姐的杰作,主任是親自跟她說,還是我來說?”
蔣志和面露些許尷尬:“我看這事要不就算了吧,你也知道劉茜她爸是我們所的大客戶,合作很多年了,上個周末我跟他打高爾夫,他還提到你說你很本事,沒必要為了這么點小事鬧得不好看,把關系弄僵了?!?br/>
“我說算了沒用,客戶的要求?!迸嵬⒓s強調。
“我知道,不過這事也不一定就是劉茜的問題吧,”蔣志和端起咖啡,吹了一口,慢慢說道,“其實她剛跟我打了個電話,說覺得你們懷疑她,不過真不是她的問題,她說經手過那份文件的,還有你團隊里另外一個女助理,你仔細問過沒有,也可能確實是別人出的紕漏?!?br/>
裴廷約團隊里的女助理,除了劉茜,就只有章潼。
他皺了皺眉,沒有接話。
蔣志和走過來,輕拍了一下他肩膀:“劉茜我看著長大的,雖然有些大小姐脾氣,做事還是很仔細的,應該不會是她,其他人該誰去道歉就誰去,也好給客戶一個交代。”
“之前說的就讓她在我這里待三個月,”裴廷約問,“三個月到了,主任什么時候讓她走?”
蔣志和有些無奈:“這事過后我親自帶她,不為難你。”
裴廷約點點頭,站起身:“這事就這樣,希望沒有下次?!?br/>
蔣志和笑著說:“行,我保證沒有?!?br/>
第43章別玩過頭
周三傍晚,工作結束沈綽又去了趟章睿民家,去拿前兩天在這吃飯時落下的一份資料。
章睿民照舊留他吃晚飯,章潼今天竟然也回了家,但從進門起就一直躲房間里,誰也不理。
沈綽去廚房幫章睿民干活,章睿民小聲說:“潼潼今天四點多就回來了,比我還早些,一回家就進了房間里,我去敲門她也不理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會兒你幫我問問她?!?br/>
沈綽答應下來:“好。”
晚飯已經做好,沈綽去敲章潼的門,半天房門從里頭拉開一條縫,章潼的眼眶微紅:“師兄……”
沈綽見狀皺了皺眉,提醒她:“去洗把臉來吃飯,別讓你爸擔心?!?br/>
章潼咬住唇,猶豫過后聽話去了洗手間。
飯桌上章潼一直默不作聲,低著頭扒飯,菜卻沒吃幾口。
別說章睿民,連沈綽都覺得奇怪,以前章潼就算失戀都不是這副反應。
吃完晚飯,章睿民收拾桌子,沈綽叫住又準備回房去的章潼:“剛吃飽別一直窩房間里,我們去樓下散散步。”
章潼不太樂意,沈綽堅持:“走吧?!?br/>
章潼只得跟他下了樓。
走出樓道,沈綽開口:“說吧,到底碰上了什么事?”
章潼不太想說:“……師兄你還是別問了。”
沈綽其實已經從她的反應隱約猜到了:“是工作上的事?”
章潼低頭沉默一陣,難堪道:“是?!?br/>
“出了什么事?”沈綽追問。
章潼吸了下鼻子,終于說:“一個新加坡客戶要在法院立案的起訴文件出了問題,被立案庭退回來了,很低級的錯誤,但很可能導致案子因此超過訴訟時效,客戶那邊生了很大的氣,現在團隊里追究責任,明明不是我的錯,卻要我來背鍋?!?br/>
沈綽聞言蹙眉:“為什么會要你背鍋?”
“因為沒有人承認,但客戶一定要求做錯事的人當面跟他們道歉,其實我知道,是劉茜,就是那個我跟你說過的關系戶,是她最后弄錯了文件,但她也不承認,她是所里大客戶的女兒沒人會說她,文件是我跟她一起經手的,所以要我來擔責,要我去跟客戶道歉?!闭落恼Z氣逐漸不忿,這樣的委屈她在所里沒法說,現在只能當著沈綽的面發泄出來。
“裴廷約怎么說?”沈綽問。
“他什么都沒說,”章潼的聲音里掩飾不住失望,“是他的助理叫我們幾個開的會,然后單獨跟我說的,我去他辦公室想找他解釋,但他沒理我,早上出去后一直沒再回所里?!?br/>
“也可能就是他的意思吧,”章潼說著自嘲道,“我沒背景沒后臺,拿什么跟別人千金大小姐比,出了事才推我出來背鍋。”
“不是你做的就不要去道歉,大不了辭職。”沈綽說。
章潼卻搖頭:“我也想辭職直接一走了之,但如果不去道歉,我這一年在所里就全白干了,再想去別家找工作都不容易,我只能自認倒霉。”
沈綽拿出手機,想問裴廷約,想了想又收起來。
電話里三言兩語說不清,還是得一會兒當面問。
七點半,裴廷約見完客戶,正在回家路上,收到沈綽發來的消息,問他什么時候回去。
裴廷約回了個“馬上”,那邊便沒再說別的。
他看了眼沒有再亮起的手機屏幕,隱約覺得沈綽這樣有些反常,但也沒想太多。
二十分鐘后裴廷約先到家,沈綽還沒回。
他扔了外套,去沖了杯咖啡,有客上門。
來的人是蔣志和,進門時滿面紅光,像喝多了。
“剛跟人應酬,酒喝多了,路過你這,進來緩緩,”蔣志和走沙發里坐下,擺了下手,“免得現在回去被你師母看到,又要說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