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沈綽沉默不言,反倒是話多的同事跟裴廷約閑聊起來。
裴廷約瞥一眼身邊的沈綽,隨口問起后座那位:“你們在拉斯維加斯這幾天,有碰上什么好玩的事?”
“每天都在開會,哪有時間玩,我也就去賭場逛了一圈,沈老師還不肯去,”同事道,“沈老師昨晚倒是跟別人一起去吃飯了,那位希爾教授還挺有意思的,中文說得賊溜,我還以為他一把年紀呢,原來跟我差不多歲數(shù)……”
說起那位叫他們印象深刻的學術大牛,同事滔滔不絕地感嘆。
裴廷約看似不經心地聽,慢慢瞇起眼。
之后他們先把同事送回家,接著開車回淮大。
沈綽依舊沒說話,他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只覺疲憊又困頓,但也不想睡,靠著座椅看窗外發(fā)呆。
四十分鐘后,車停在學校宿舍樓下,沈綽推門想下車,裴廷約問他:“半個多月沒見,你連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
沈綽提不起勁,也不想跟他再起爭執(zhí),敷衍道:“你想說什么?”
“隨便什么都可以。”裴廷約道。
沈綽想了一下,說:“確實應該告訴你一聲,我這次去那邊,單方面申請了離婚,雖然本來就是沒用的婚姻,但能解決還是解決了吧。”
裴廷約看著他,試圖看出他眼中哪怕一絲一毫的謊意,但沈綽過于鎮(zhèn)定,不露丁點破綻。
良久,裴廷約忽然笑了聲,篤定道:“沈綽,你在說謊,我們離不了的。”
他沒有等沈綽反駁,揭穿他:“那邊是可以單方面申請離婚,而且很方便,前提是,要任意一方在當?shù)鼐幼∑跐M六周,你才去那里幾天,怎么申請離婚?”
沈綽或許知道騙不過他,被戳穿了神色也無甚變化。
他也是去登記處咨詢后才知道,短時間內他跟裴廷約根本不可能離婚。
他握在手里的手機屏幕亮起,江垚發(fā)來一條消息:【沈老師,你有興趣來我們這邊做訪問學者嗎?我們可以給你發(fā)邀請函,三個月或者半年,看你方便。】
沈綽掃了一眼,很快定了神,抬眼看向裴廷約,平靜道:“那邊的學校有意邀我去做訪問學者,學院同意就行,至少三個月,只要想離婚,沒有離不了的。”
裴廷約的眼終于耷下了。
沈綽點了點頭,不再多說,推門下車帶上車門,進了樓道里。
裴廷約回想著沈綽剛說到最后那句時的神態(tài),分明帶了故意刺激報復他的痛快。
他默然一陣,突然又氣笑了,哈。
第50章最壞一個
沈綽原以為訪問學者這事是江垚的隨口一說,沒想到一周后,那邊當真給他發(fā)來了正式邀請函。
江垚邀請他加入自己的課題組,一同攻克正在進行中的一個研究難題。
沈綽確實很心動。
江垚課題組里的研究員各個專業(yè)過硬,是這個領域的專家,所在實驗室各方面的資源、條件也是全球頂尖水平,這種誘惑沒人能拒絕得了,院里也非常支持他。
章睿民是最高興的,說有機會自己也想跟那位希爾教授交流交流,讓沈綽務必不要辜負對方的美意。
“但啟德那邊的事……”
“那邊的項目已經走上正軌,我讓其他人幫盯著就是,你放心去,沒事。”章睿民大手一揮道。
有了章睿民的首肯,沈綽徹底放下心。
反正江垚月底就會來淮城,有顧慮的地方到時還可以跟他當面聊。
說起這事時沈綽正在章睿民家吃飯,飯桌上說完這些正事,章睿民忽然問他:“你跟那個小裴律師,分手了?”
沈綽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很小幅度地點頭:“分了。”
章睿民“唉唉”兩聲,一時不知能說什么:“難怪你最近又搬回學校去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
一旁的章潼不時看沈綽,欲言又止。
章睿民問他:“之前不是說你倆在國外領了證嗎?能這么簡單分開嗎?”
“國外的結婚證本來就沒什么用,”沈綽故作輕松道,“而且之后我要是真去那邊幾個月,辦個離婚也就是順手的事。”
章睿民:“真就到了這一步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女兒工作上的那些事,只覺得現(xiàn)在的年輕人婚戀觀太兒戲,一聲不響就結了,這才一年多,又一聲不響準備離了,這不是開玩笑么?
沈綽給章睿民夾菜:“老師,沒事的,我自己有分寸。”
“你真有分寸就好了,”章睿民唉聲嘆氣道,“鬧著玩呢這是。”
沈綽只能由他嘮叨不說話。
吃完飯,章睿民收拾洗碗,章潼借口扔垃圾,送沈綽下樓。
“師兄,你跟裴律分手,是因為之前我的事嗎?”走出樓道時,女生問他。
“沒有,跟你沒關系,”沈綽說,“是我跟他之間的事。”
“總有點影響的吧,”章潼擔憂解釋,“其實那事已經過去了,我應該跟你說一聲的,我也沒吃什么虧,裴律之后還給了我不少工作機會,怎么說,他也算不錯了……”
“你說得對,他愿意給你補償,你可能覺得他不錯,”沈綽說著搖頭,“但這事他的做法從一開始就不對,沒道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還得對他感恩戴德吧?”
章潼有些語塞:“嗯,倒也是……”
“不過算了,我說了跟你沒關系,是我跟他之間本身就存在問題,”沈綽不想多說這些,“你不用擔心我,顧好你自己就行,既然決定了繼續(xù)留在他團隊,就好好干,也自己多個心眼,別下次又吃這種啞巴虧。”
“好,我知道,”章潼認真道,“那師兄,你也決定了一定要跟裴律分手是嗎?”
沈綽的目光凝了凝,須臾臉上露出一點笑:“往前看吧。”
“那好,”章潼也笑道,“那我祝你以后找個比裴律更好的。”
沈綽點了點頭:“借你吉言。”
第二天是周一,下午沈綽從實驗室出來,去了趟啟德的研究所,那邊通知他過去開個短會。
到那邊已經四點多,他走進會議室,除了研究團隊的人,還看到了坐在其中的裴廷約。
裴廷約側著身正小聲跟研究所的主任說話,一支簽字筆在他指尖打轉,看到沈綽進來,他轉筆的動作停住,目光落過來,在沈綽臉上頓了頓。
沈綽不太想理他,上前先跟主任打了聲招呼。
主任以為他們不認識,想幫他們介紹,才開口便被裴廷約打斷:“錢主任,沈教授是我朋友,我跟他比你熟。”
姓錢的研究所主任一愣,有點摸不著頭腦:“你倆竟然認識?怎么剛連個招呼都不打?”
裴廷約笑笑:“沈教授習慣了在外頭跟我裝不熟。”
“是么?”錢主任聞言也哈哈笑起來,“那沈教授這樣還怪好玩的,沈教授,你和裴律你倆真的很熟?”
沈綽隨意點了點頭,什么都沒說,在自己位置坐下。
人員到齊后,會議開始。
他們學院跟啟德的合作研究項目即將做第一期的成果轉化,還有一些細節(jié)上的問題需要敲定。
會上研究人員各個滿嘴專業(yè)術語,只有裴廷約這一個外行混在其中。
他抱臂看著投影屏幕,看似認真,沈綽卻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講解項目內容時,會議室里關了燈,只有投影屏幕上的一點亮光,裴廷約忽然側頭,看向沈綽方向。
沈綽很快移開眼,視線落回前方屏幕。
他的手機里進來裴廷約發(fā)的短信:【一會兒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沈綽直接刪除了消息。
會議最后,還有一些文件需要他們雙方簽字。
裴廷約將文件遞過來時,沈綽依舊不知道這個人到底來干什么的。
他和錢主任就能簽的文件都是項目內部文件,基本不涉及法律層面的事,就算有,叫個啟德的法務來就夠了,也根本不需要裴廷約親自出馬。
但他也懶得多想,低頭看起手中文件。
都是項目目前的進度總結,和后續(xù)進程中一些亟需處理解決的問題,他們簽字過后再呈報給兩邊領導看。
一式多份,而且因為啟德大股東里有外資,文件都是中英兩個版本,簽起來很需要點時間。
對面坐的裴廷約始終盯著他,存在感太強難以忽略。
沈綽有些心神不寧,手下簽字的速度越來越快,后面重復的文件內容便沒再仔細看,直接簽了。
全部簽完后,他將文件遞還回去,今天的工作就算是結束了。
“過兩個月我可能會去國外進修一段時間,”沈綽想起這個事,決定先跟啟德這邊打個招呼,好讓他們有個準備,之后方便交接,“我們學院這邊會安排別的老師來跟進項目,到時候錢主任你們有什么事可以跟新來的負責人交代。”
錢主任滿口答應下來,好奇問他去哪里進修,沈綽說了江垚的團隊名字,對方驚訝道:“那不錯啊,這個研究團隊的名字我也聽說過,很厲害,能有機會去跟他們進修交流肯定收獲不小。”
一旁的裴廷約卻嗤之以鼻,錢主任聞聲好奇問他:“裴律是覺得我這話說得不對?”
“對也不對,”裴廷約看一眼沈綽說,“別人的團隊再厲害,但畢竟是美國佬,真正尖端的東西肯定得藏著不會讓外人碰,就怕打著交流進修的名義把人騙去,他們一毛不拔,倒是把沈教授這邊的研究成果全空手套白狼給套走了。”
錢主任“嗯”了聲,沉吟道:“倒也是這個理……”
“我不是傻子,”沈綽皺眉說,“什么能交流,什么不能交流,不需要裴律指導。”
裴廷約彎唇,看著他溫聲說:“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多長個心眼,外頭喜歡坑蒙拐騙的壞人很多。”
錢主任:“……”
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
沈綽沒興致再跟他說這些廢話,和錢主任握手告辭。
他走出研究所大門,裴廷約的車也從地下停車庫開出來,停在了他身邊。
車里的人降下車窗,示意他:“上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鐵。”沈綽冷淡道。
“你沒看地鐵公司剛發(fā)的臨時公告?”裴廷約說,“二號線因為突發(fā)故障,全線暫停運營、停車檢修,估計得晚上才能恢復吧。”
沈綽看一眼手機屏幕里跳出的新聞,不為所動,不坐地鐵他還可以走一段路去坐公交,或者索性打車,并非一定要上裴廷約的車。
裴廷約下車,繞去副駕駛座拉開門,再次說:“上車吧,想跟我離婚,總不能真就你單方面說了算,財產分割不達成一致,你照樣離不了。”
沈綽警惕看著他:“什么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