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許母問起兩人這大半年的情況。姐弟倆心照不宣地說了假話,將周險的事瞞得嚴嚴實實。
許棠心里十分憋屈。她并不覺得周險是什么見不得光人,要沒有他,他們也不可能替父親報仇。
周險在這世上,再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親人了。許棠一想到除夕夜合家團圓,他卻是孤身一人,心里就一陣一陣揪緊。
“發(fā)什么愣,趕緊吃飯,菜不好吃???”
許棠回過神來,急忙搖了搖頭,她夾了一筷子排骨,嚼了片刻,卻是越發(fā)興味索然,最后干脆放了筷子,抬頭看向許母,“媽,有個人想來我們家吃飯。”
許楊臉色一變,急忙沖許棠使眼色。
許棠只當沒看見。
許母愣了一下,她何等通人情世故,立即明白過來,“男朋友?”
許棠點頭。
許母仔細想了想,如今許棠馬上大學畢業(yè),真找了男朋友,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她如今一人獨居,早盼望跟前再有個通氣的活物,要是許棠能早些結婚生子,她趁著尚且動作利索,還能幫著帶幾年孩子。
她飛快盤算一通,笑說:“既然都跟你回來了,怎么不帶到家里來?”
許棠看她,“怕你不接受?!?br/>
許母往許棠碗里夾菜,“你先說說看,是個什么條件?”
“他……現(xiàn)在自己開公司的,在縣上和市里都有房子。人長得也不錯,比許楊還高一點,關鍵是對我好,特別疼我?!?br/>
許母沉吟,“論條件,我們恐怕有點高攀了……你們怎么認識的?”
許棠輕輕咬了咬唇,“遇到小流氓,他幫我解了圍?!?br/>
許楊在一旁聽得捏了一把汗,自己這傻姐姐這么跟母親下套,恐怕之后情況更難收拾,“媽……”他陡然出聲,音量大得自己都嚇了一跳,清了清嗓,急忙說,“不如吃完飯了你先見見吧?”
“他現(xiàn)在在哪兒?”
許棠垂眸,“鎮(zhèn)上。”
“那趕緊打電話過來,一起吃個飯吧。大過年的,一個人多冷清。”
許棠看了許母一眼,起身到房里去給周險打電話。
電話那端,周險卻是笑,“我還是讓你們好好過個年吧?!?br/>
許棠手指輕輕摳著桌面上已經(jīng)剝落的紅漆,“說要跟我結婚,連來吃頓飯的勇氣都沒有?”
“激將法對我沒用。聽話,等過了除夕和春節(jié),我再找個日子過來?!?br/>
“可你一個人……”
周險笑起來,“我能一個人?許海棠,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沒用了。”
“我不信。”
周險頓了頓,“許海棠,別犯傻。我一定娶你,這事兒誰也阻止不了。可我不想跟你媽,我未來丈母娘鬧僵,不然你夾在中間也跟著難受?!?br/>
一塊漆被她摳了下來,指上沾了些許朱紅色的粉末,她在衣服上蹭了蹭,“你當年在我家避難的時候,怎么沒現(xiàn)在這么禮貌?!?br/>
周險笑聲里帶了幾分吊兒郎當,“當時我又沒打算跟你結婚。”
掛了電話,許棠在房里又待了片刻才出去。
許母看她,“什么時候到?”
許棠抬眼,搖了搖頭,“他已經(jīng)吃過了,讓我們先吃中飯,他下午再過來。”
吃完飯,姐弟兩人去刷碗。許棠聞著味有點惡心,伸手將嘴捂住,“我有點不舒服,你幫忙洗一下?!?br/>
許楊點頭,朝著客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險哥什么時候過來?”
許棠垂眸答道,“他說時機還沒成熟?!?br/>
“我也這么覺得?!?br/>
許棠看他,“可我媽左右都是看他不順眼,哪有和平解決的方法,還不如把窗戶紙捅破?!?br/>
許楊搖頭,“那也不是今天?!?br/>
廚房收拾干凈之后,許棠穿上大衣,趁許母上廁所的空當,靜靜悄悄地從家里出來。
她本是打算打電話給周險打電話問他住處,又臨時改變主意,踩著骯臟的雪水,朝著周險當年的家里走去。本以為會看見比往日更顯破敗的舊樓房,然而矗立在眼前的,卻是一棟四層高的白色小洋樓。
許棠疑心自己看錯了,特意退回去看了看兩邊,地址的確就是當年周險的家。
許棠搡了搡院子的鐵門,竟沒有上鎖。她推門而入,注意到院子里叢生的雜草早被鏟除干凈,兩側栽植了幾株灌木,經(jīng)霜猶綠。
許棠愈發(fā)好奇,走到樓前,順著窗戶往里看了一眼。一樓是偌大的客廳,干凈的水泥地上卻是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放置。
她正要細看,忽聽見上方傳來一聲口哨。
抬頭一看,卻是周險。
他半倚著二樓的窗戶,手里夾著一支煙,低頭望著他,似笑非笑。
許棠一怔,“你怎么在這兒?”
周險挑眉,“這是我家,我不在這兒在哪兒?”
許棠還要再問,周險朝著防盜門一指,“自己上來,門沒鎖?!?br/>
二樓的門也敞開著,早年曾是閣樓的房間,如今煥然一新,里面家具電視一應俱全,只也同一樓一樣,只往墻上刮了些涂料,連地磚都沒有貼。
而那些家具的樣式,與當年為她慶生的那個紅紅綠綠的奶油蛋糕保持了高度一致的審美傾向,許棠只看了一眼,就趕緊移開了目光。
周險一支煙抽完,掐進煙灰缸里,走到許棠跟前,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不好好過年,跑出來干什么?”
“你吃飯了嗎,吃的什么?”
“哦,”周險拉著她在鋪碎花罩子的沙發(fā)椅上坐下,“我在打電話叫外賣。”
許棠坐直身體,瞪大眼睛看著周險,“誰大年三十還送外賣啊?”
“有錢能使鬼推磨。”
“……”許棠瞪他,“是誰說的‘我能一個人,許海棠,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沒用了’?”她壓低了嗓子,特意學周險的語氣。
周險被逗得哈哈大笑,伸手在她頭上使勁揉了一把,“行了行了,不就是過個年,多大的事。”
許棠鼻子一酸,低頭沉默片刻,“你這有廚房嗎?”
“有,”周險伸手朝著對面一指,“怎么,你要給我做飯?”
許棠站起身,“有食材嗎?”
周險跟在她身后走向廚房,“應該有吧,李叔好像幫我辦了點年貨。”
廚房角落里堆了好些編織袋,許棠一一打開,里面裝的是熏好的豬蹄和臘肉,各式各樣的干貨。再拉開冰箱,水靈靈的小菜碼放得整整齊齊。
……攤上周險這樣的,恐怕這些年貨的最終下場就是曝尸荒野。
許棠現(xiàn)在正是孕吐嚴重的時候,聞一點油煙胃里就翻江倒海,想了想,打算直接弄個火鍋,方便快捷。她指使周險將冰箱里冰凍的新鮮排骨解凍切好,自己則將曬干的香菇和黃花等泡進溫水,又淘洗了一些蔬菜。
周險將還沒拆封的電磁爐找出來擺在餐廳桌上,將煮了排骨的湯鍋擱上去,端出許棠切好的菜。
“你冷不冷?”
“還好?!?br/>
周險便又將取暖器從包裝盒里拆出來,插上電源,擱在桌下。
鍋里的湯漸漸煮沸,騰起一陣陣白霧,屋子里一陣食物的香氣。許棠剛吃過,且胃口不佳,便沒動筷子,專門幫周險下菜。
“這房子什么時候建起來的?”
“沒多久,剛建好兩個月,我自己沒空,托別人辦的。”
許棠往鍋里添了些大白菜,“那家具呢?”
“哦,”周險抬了抬眼,“家具是方舉選的。”
“……”許棠看了看餐廳里掛著的粉色碎花窗簾,“這也是他選的?”
“嗯,”周險笑了一聲,“他聽說你今后要住進來,特意親自去選的,打包票說你一定喜歡這種清新田園風格。”
……可這分明是鄉(xiāng)土非主流風。
許棠忽意識到更重要的事:“……你剛說什么,我要住進來?”
“在鎮(zhèn)上辦婚禮,總得有個婚房?!敝茈U挑眉,“還不知道裝修成什么風格,等你來做決定?!?br/>
許棠一怔,低垂著頭,一時沒說話。
周險伸手輕按住她額頭,將她頭抬起來,“怎么了,不樂意?”
許棠趕緊搖頭,抬眼看著他,“那你答應我,晚上去我家吃飯?!?br/>
周險笑了笑。
“你不是一向膽子大得很嗎,現(xiàn)在慫了?”
周險松開手,別過目光,“許海棠,聽話,這事得從長計議。”
許棠緊抿著唇,見他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夾菜,心里陡然一火,伸手將他筷子一奪。周險一怔,側頭看她。
“你,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周險目光沉沉,一時沒說話。許棠以為他要發(fā)火,生氣之外,又多了一重難受,此外,又難免鄙夷自己,怎么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患得患失的德性??啥亲釉儆袃蓚€月就要顯出來了,她也不想自己和孩子都這么無名無分糊里糊涂……到這份上,她越發(fā)不想說孩子的事,好像是拿這個威脅周險做決定一樣。
誰知周險輕聲嘆了口氣,深望著她,“許海棠,我是沒什么,我怕你受委屈?!?br/>
“你連我家人都不肯見,我才會受委屈?!痹S棠鼻子一酸,將奪來的筷子擱在桌上。
“我不是不敢,”周險轉了個身,拉住許棠的手,“你也知道,我名聲不太好,我怕你媽知道以后罵你,讓你難受?!?br/>
許棠搖頭,“我不怕,罵幾句又不會少塊肉?!?br/>
周險沉吟,“過了初三我再去,行不行?你受了這么大驚嚇,先好好過個年。”
許棠沉默半晌,終于順從地點了點頭,又起身去廚房拿了雙干凈筷子,遞給周險,“你趕緊吃,吃完了自己去刷碗,我去看會兒電視?!?br/>
周險笑了一聲。
吃完飯,周險和許棠窩在沙發(fā)里,有一搭沒一搭閑聊。
沒過多久,許楊打來電話,催許棠回家。
許棠依依不舍,“我吃了晚飯再來找你,咱們一起去河邊放煙花?!?br/>
周險點頭,起身將她羽絨服上拉鏈往上拉,“出來多穿點衣服,別凍感冒了?!?br/>
許棠的下巴都要被領子遮住了,立即伸手捉住周險的手指,“我知道了,你晚上要按時吃飯,或者再等我過來也行。”
周險點了點頭,忽將她腰一摟,在她唇上親了一下,挑眉一笑,“許海棠,我可真喜歡你。”
吃過晚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春晚。這些年春晚質量每況愈下,相聲小品都是硬咯吱人笑。許棠惦記著周險,更是索然無味,眼看著時間逼近十點,終于坐不住,“媽,我去河邊看人放煙花了?!?br/>
許母正盯著魔術節(jié)目,“不看晚會了?”
“不看啦,我去一會兒就回來?!?br/>
許母眼也不眨,“那行,你注意安全,讓許楊陪你去吧?!?br/>
“不了,”許棠趕緊沖著許楊使了個眼色,“許楊陪你看電視吧,不然你一個人在家怪冷清的。”
許棠帶了支小小的手電,照著濕滑路面,慢慢走向周險的住處。剛到路口,便看見周險倚門而站,正在靜靜抽煙。
周險看見她,輕吹了聲口哨。
許棠三步并作兩步到他跟前,“吃飯了嗎?”
周險點頭。
“你傷要不要緊?能不能出去瞎逛?”
周險笑說:“真沒事,以前比這嚴重的情況多了去?!?br/>
許棠將他手臂一挽,“那走吧。”
周險嘴里還叼著煙,許棠聞著煙味胃里略有些翻騰,“把煙滅了,好不好?我鼻子不太舒服?!?br/>
周險趕緊丟了煙,抬腳碾熄。
還沒到河邊,便看見一束一束煙火直沖云霄,照亮黑夜,一聲聲轟鳴沖擊耳膜。正是化雪的時候,夜里氣溫極低,但許棠受了氣氛的感染,絲毫不覺得冷。買煙花爆竹的店子,竟然還開著門,兩人進去每樣煙花都挑選了一些,裝在一個碩大的黑色塑料袋里,讓周險提在手中。
許棠膽兒小,過年時走在路上尤其怕熊孩子沖她笑,冷不丁往她腳下丟一個炮仗。她不敢點火,只將煙花遠遠舉著,讓周險幫忙點。
引信燃盡,驟停一瞬,煙花頓時朝前炸開。
許棠嚇得身體一抖,立即將煙花舉起來。
周險笑她:“以前你跟在我身后死纏爛打的時候,怎么不像現(xiàn)在這么膽小?!?br/>
許棠瞪他一眼,大聲喊道:“誰死纏爛打了!明明是你先追我的!”
周險笑得不可抑制,也不與她爭辯,從袋里拿出一捆線香煙花,“你玩這個吧。”
筷子長的一支,片刻就燃盡了,許棠覺得不過癮,蹲下身,將整一捆一起點燃,插在河岸的泥土之中。
煙花噼里啪啦濺開金色的火星,將她素凈的臉龐照亮。
周險站在她身旁,嘴角上揚,低頭靜靜看她。
兩人換了一處高地,將剩下的煙花一口氣點燃。夜越深,河邊人越多,轟鳴爆炸之聲不絕于耳,將兩人說話的聲音完全蓋住。只看見對方嘴唇開合,卻一個字也聽不清。
火樹銀花夜,良辰美景天。
兩人沿著河堤,手挽著手,在漫天的煙火之中,慢慢往前走。
一個稍微安靜些的空當,許棠忽感覺口袋里手機在震動。她將周險手一拉,停下腳步,掏出手機一看,是許楊打來的。
“姐,你們在哪兒?!”許楊扯著嗓子大喊。
許棠松開周險,堵住另一只耳朵,手機里聲音似乎清楚了些,“快要到橋上了!”
“我跟媽在超市附近,馬上過來找你!”
許棠一愣,明白過來這是許楊在跟她通風報信,掛了電話,立即拉著周險往回走。
“怎么了?”
“我媽也出來了!”許棠大喊道,“我們趕緊回去吧,免得跟她碰到!”
兩人往回走,繞過渡河橋,抄了條巷子,繞過超市,往周險家走。過了十一點,街上人越來越多,穿過馬路,忽見前方聚了一圈人。許棠也沒心思湊熱鬧,拉著周險飛快繞開了人群,就在這時——
“許棠!”
許棠心里一顫,飛快撒開了周險的手,回頭一看,人群的外圍,恰好站著許母和許楊。
許楊面色尷尬,別開了目光。
許母目光沉冷,先是定在許棠身上,轉而緩緩移向周險。片刻后,她一個箭步走到許棠跟前,瞪了周險一眼,一把拉過許棠。
“媽……”
“你閉嘴!”許母斷喝,面上似罩了一層寒霜,拖著許棠,飛快往家走。
許棠身不由己,回頭沖著周險狠狠搖頭,阻止他跟上來。
許母腳步飛快,到了家里,將許棠一把推進臥室,猛一下甩上門,叉腰指著許棠的鼻子,“他就是你說的,打算帶回家里吃飯的人?”
許棠想要抗辯兩句,但許母早就怒火攻心,此刻說話,恐怕是火上澆油,便只低垂著頭不吭聲。
“許棠啊許棠,你可真有出息,嫌我命長是不是?非要把我活活氣死是不是?我看你說什么實習都是瞎扯淡,都在跟這流氓廝混!”
“媽……”
“你給我閉嘴!早就跟你說了,這人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堂堂一個大學生,正經(jīng)人家出來的姑娘,跟他有什么前途?你是圖他長相還是圖他錢吶,滿地都是兩條腿走路的男人,你選誰不好,非要選這么一個婊/子養(yǎng)的小雜/種!”
“媽!”許棠霍地從床上坐起來,“你別這么說周險!”
“我話說錯了?!以前他在渡河橫行霸道的時候你忘了?如今仗著掙倆臭錢,腰板硬了,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平白玷污清白人家的姑娘……”
“媽!”許棠緊咬著牙關,“你知不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
許母一愣。
許棠眼里泛起淚花,“爸撞見鄭叔干制/毒的勾當,鄭叔的人在他工作的腳手架上動了手腳,偽裝成意外事故,把爸……”她抽了一下鼻子,眼淚更加止不住,“這件事,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可沒有周險,我和許楊報不了這個仇?!?br/>
緊跟著追上來的許楊拍著門板,“媽,你們別吵架,有話好好說!”
許母冷靜了幾分,將上鎖的房門打開,放許楊進來,“許楊,你說,你爸的死是怎么回事,你們怎么報的仇?”
許楊看了許棠一眼,后者捂住嘴,一徑地落淚。
他深吸一口氣,便將這些日子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許母。許母聽及許楊中彈這一節(jié),嚇得臉色都白了。
夜更深,似乎已到了零點倒計時的時候,許棠口袋里手機不停震動,震得她手掌發(fā)麻。
許楊講完,再不說話,沉默地垂下頭。
過了許久,許母漸漸消化了所有信息,“……你,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許楊點頭,將身上羽絨服脫下來,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包扎的紗布,許母手指貼上去碰了一下,觸電似地彈開,“你……你們這是干的什么事,干什么都不跟家里知會一聲,要是你們……”許母聲音已帶哽咽,別過臉去,抹了一把眼睛。
“媽,沒有周險和方舉,我爸現(xiàn)在還死得不明不白。他是做了不少壞事,但他對我,對我們許家,絕對沒有半點虧欠。許楊在縣里讀高中時,犯了闌尾炎,也是周險將他送去醫(yī)院,親自照顧……”許棠說著說著,再次淚眼朦朧,聲音全卡在嗓子里,“他半點沒有強迫我,是我心甘情愿跟著他,這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個男人會像他對我一樣……”
“行了行了!”許母擺了擺手,“你一個大姑娘說這話也不嫌害臊!”她看了姐弟兩人一眼,又抹了抹眼睛,“這事兒我自有分寸。許棠,這幾天你就在家里待著,別想跟那個……那個周什么見面?!闭f著,起身朝外走去。到了門口,見許楊還站在原地,“還杵著干什么,趕緊出來,讓你姐早點休息!”
門一合上,許棠趕緊掏出羽絨服口袋里震動不停的手機,果不其然,是周險打來的。
“還好嗎?”周險急促問道。
“沒事,”許棠輕輕抽了抽鼻子,“我把我爸的事都跟我媽說了,她不會為難你的。”
那邊沉默片刻,許棠忽聽見有什么砸上玻璃窗,她心念一動,趕緊走到窗前。
前方樹影下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正隔著低矮的柵欄和灌木叢看著這邊。
許棠飛快將窗戶推開,沖著黑暗中的身影使勁揮了揮手,便聽見電話里周險笑了一聲,“你動作輕點,別從窗戶里栽出來了?!?br/>
許棠也跟著笑了。
“看見你我就放心了。聽我的話,先別跟你媽對著干,她說什么,你都先答應?!?br/>
“我知道,”許棠輕聲一笑,“我跟她的斗爭經(jīng)驗豐富著呢?!?br/>
“嗯?!?br/>
片刻,黑暗里燃起一捧火光,是周險打燃了打火機點煙,“許海棠,還沒跟你說,新年快樂?!?br/>
許棠喉嚨頓時一梗,“新年快樂?!?br/>
她靜看著周險指間那一點猩紅的火光,“我最近可能沒法出來見你,你自己記得按時吃飯。”
周險笑了一聲,“操心你自己就成。”
“左不過到初六初七,我媽就會放我出來了?!?br/>
周險靜默片刻,忽問,“許海棠,你媽打過你沒有?”
許棠一怔,“……好像只打過許楊?!?br/>
“打得重不重?”
“當然不重,沒打幾下,她自己先哭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周險笑了笑,“好。”
“……你打算做什么?”
“沒事,許海棠,你等我過來娶你。”
許棠又是一怔,“……周險,你千萬別沖動,有我頂著呢。“
“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周險將煙掐了,“許海棠,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紅包我過幾天補給你?!?br/>
“……誰要紅包了……喂!喂你別掛電話啊!”
對面,周險已經(jīng)收了手機,沖她做了一個手勢,光線太暗,許棠也沒看清。周險轉身走了,許棠目光一直追隨而去,直到看見他走到巷口,一旁昏暗的路燈將他影子拖得老長。
敲門聲陡然響起,許棠嚇了一跳,趕緊收起手機,“進來。”
許楊打開門,“還沒睡?”
許棠沉默。
“你和險哥打算怎么辦?”
許棠嘆了口氣,“能怎么辦,萬一媽不答應,我就先斬后奏?!?br/>
許楊沉默片刻,“媽看中名聲,你這么做……”
“許楊,”許棠抬頭看他,“真要在乎別人的看法,那我這輩子就別想跟周險在一起了?!?br/>
許楊還要再說,門外傳來許母的聲音:“許楊!這么晚了還去你姐房間干什么!趕緊睡覺!”
許楊應了一聲,“那我先出去了,姐,你好好休息?!?br/>
許棠坐回床上,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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