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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開元十八年。長安城。
落云茶樓二樓臨窗的雅座里,江楓庭正悠閑地坐在那里品茶,貼身小廝雨來在一旁伺候著。隔窗望去,長安城里繁盛依舊。街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熱鬧非常,一派太平光景。晃動的陽光暖暖地照進來,裊裊茶香直沁心脾。忍不住,他的嘴角掛上一抹淡到虛無的笑,不得不承認,長安的繁華確非其他地方可比,這一次他倒是真想在家里多住些時日了。
江家是長安城里聲名顯赫的巨商富戶,生意遍布各行各業,城里絕大部分的絲綢和茶貨生意都由他家掌握著,另外還經營著數家茶樓、染坊、銀器鋪和古玩店,這家落云茶樓就是他家的產業。近幾年,江家老爺江遠帆已經漸漸退居幕后,偌大的產業全都交給了兩個兒子江楓然和江楓庭。這兄弟二人雖然年輕,卻都是人中龍鳳,一個睿智沉穩,甚有謀略;一個行事大膽,作風詭異,生意場上時有神來之筆。特別是二少爺江楓庭,在長安商界是個極神奇的人物,他曾經幾次帶領商隊一路行至波斯、大食等國,用精美的絲織品和陶瓷換回了當地的香料、藥材和精美的珠寶,還帶回一批西域的藝人和工匠為己所用,一時間轟動了長安城。他也曾率船隊東渡,與新羅和日本的商人做生意,成功打入東洋市場。在最近的這一年,江楓庭又去到江南,在當地大肆種植茶葉然后運回長安,再經由長安中轉販賣到各地。
如今,江家的生意版圖一再擴大,說江家兩兄弟有操控長安經濟的能力似乎一點也不為過。但是,就是這樣一位青年才俊,為人卻相當低調,長安的所有生意大小事物都由他的大哥江楓然出面打理,而江楓庭始終隱藏在幕后,鮮有露面。所以,對于長安城的百姓來說,江家的二少爺江楓庭更像是一道玄秘的謎,神秘而又有那么一點點不真實。
這次回京之前,江楓庭一直在江南管理茶行和綢緞莊的生意。7天前,他突然接到大哥的來信,說是父親病重令他速歸。他心下著急,匆忙安排好生意,星夜趕回長安城。誰知道,那天他一進家門,卻看到江遠帆好端端地在坐在那里,哪里有一點生病的樣子!江楓庭當下便明白了幾分,心里一陣懊惱,只恨自己一時大意,又著了老爺子的道。
當時,他冷著一張俊臉,看看父親,又看看大哥,恨恨地開口道:“你們干的好事!說吧,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方法把我騙回來,究竟所為何事?”
江遠帆對他的憤怒視而不見,看起來倒是心情甚好,他輕輕啜了一口茶,然后才慢條斯理地說:“啊,是這樣。我和你娘商量著,讓你回來趕快把婚事給辦了。這會兒你娘正和李管家他們替你張羅聘禮呢!”
“什么?!”江楓庭聞言驚駭得被剛入口的熱茶狠狠地嗆了一下,茶水灑了一身。
江楓然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楓庭的背,給了他一個無比同情的眼神。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么好稀奇的!”江遠帆似乎早就料到兒子會有這樣的反應。
“辦婚事?和誰辦婚事?簡直莫名其妙!我不要!”江楓庭的語氣有些急了。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突然要替他辦什么見鬼的婚事。笑話!這輩子他還沒遇到過能配得上他的女人呢!
江遠帆斜眼看了大兒子一眼,只聽江楓然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然后說:“爹娘為你選的是寶明齋季老板的獨生女兒季藍裳。”
江楓庭挑眉,語氣里滿是不屑:“什么藍裳綠裳的,胡亂找來個人就想塞給我,休想!”念頭一轉,又再開口道:“再說,大哥還未成婚,哪里輪得到我?要娶妻也要大哥先來嘛!”
江楓然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這臭小子,為了脫身居然陷害他。江楓庭迎視著大哥的目光,眼角眉梢盡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娘前些日子找人算過了,你大哥和那季小姐八字合不上,倒是你,和她八字相合,命格相契,是天定的姻緣。我已經和季老爺說好了,等下了聘就挑個吉日,盡快給你們完婚。”
江楓庭皺著眉,對父親的話并沒聽得很仔細,而是在心里仔細搜尋著關于季家的信息。據他所知,季家是以開酒樓起家的,他家的寶明齋是這長安城里最大最有名氣的酒樓,那些達官貴人聚餐宴客大都選在那里。后來,季家又陸續開了書坊和客棧,和江家也有些茶貨生意的往來。不過,最近這兩年他家的生意似乎是不太好了。如今,爹這樣著急把他騙回來,又逼他娶季家小姐為妻,莫非……
思及至此,江楓庭心里已經大概有了譜,他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深深地望了父親一眼,說:“恐怕這事并非只有娶親這么簡單吧?”他的語氣是如此篤定,令江遠帆一陣心虛。他亦早知道,自己斷然是瞞不過楓庭的,索性實話實說。
“算你聰明。雖然你人不在長安,但是這里的情況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季家的生意這一年來一直蝕本,全靠有寶明齋才勉強支撐著。可是幾個月前,麗妃娘娘的哥哥也在城里開了家酒樓,位置就在寶明齋對面,還挖走了他家的大廚。如今麗妃正受寵,他哥哥也跟著水漲船高,多少人排著隊巴結,所以啊,他那里每天門庭若市,吃飯的人都要踏平了門檻,擠兌得寶明齋就要關門大吉了。寶明齋一倒,季家基本上也就完了,所以季老爺才登門找我幫忙。”
“因為他的生意要垮了,所以就來這里賣女兒?”江楓庭流露出強烈的鄙夷。
“季老爺只是向我們借錢,結親……是爹提出來的。”江楓然接口道。
“哦?”這倒是讓江楓庭疑惑了。“人家來借銀子,借給他就是了,大可拿生意來抵,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江遠帆眼中那無法言說的復雜情緒轉瞬即逝,卻還是沒能逃過兄弟倆的眼睛。江楓然與江楓庭對視一眼,江楓然微微搖頭,表示他也不知情。
江楓庭思量著,爹決定的事情一向難以更改,這次騙他回來,一定早已經預知他不會乖乖聽話,并且早就做好了各種對付他的準備,要是硬碰硬惹惱了他,自己怕也是占不到便宜的。搞不好他又去把師傅請出來,像上次那樣把他帶到山上一住就是半年,他可受不了……那么……不如……
“要我娶季家小姐也不是不可以。”轉眼間,江楓庭已經有了主意。江遠帆和江楓然一同望向他,知道通常他這樣說的時候,后面都附帶著條件。
果然。
“但是,我有2個條件。第一,先讓季小姐來我們家里住一陣子,也好讓我們先熟悉熟悉,培養一下感情,我可不想和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進洞房;第二,季家的生意在這段時間里就交給我和那位季小姐一起打理,要做我的妻子,江家的兒媳,不懂得做生意是萬萬不行的。我們就以三個月為期好了。”
江楓然以一種了解的眼神看向弟弟,以楓庭的性格提出這樣的要求一點也不稀奇。他自然知道楓庭心里在計量些什么,也在心里佩服弟弟能有如此心思。
“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成親前住進夫家算怎么回事?”江遠帆覺得此舉甚是不妥。
“爹!我倒覺得這主意不錯。”江楓然開口幫弟弟解釋道:“讓季小姐先住進來,我們也好了解一下她的為人和品行,而第二條就更合乎情理了,季老爺做生意多年來都是虧本,楓庭不放心咱們家的銀子交給他,想必季老爺也不放心把自家的生意交給楓庭。季小姐既然是季家的獨生女,日后必將繼承季家的產業,而作為江家的兒媳婦,若能為楓庭分擔生意上的事物真是再好不過了,讓她參與進來,不但是要讓季老爺安心放手讓咱們幫忙,對季小姐也考驗。若她完全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那么,她便決非是江家兒媳的好人選。至于爹的顧慮,我們不妨先讓季小姐委屈一下,對外就說是府里為剛返京的二少爺新買的丫頭吧。”
說完,他別有深意地望了楓庭一眼,而楓庭也正以同樣的眼光看著他。
江遠帆猶豫著,雖然他一門心思想促成這樁婚事,但是大兒子說的倒也句句在理。“那……就這樣辦吧。我去和季老爺說。”他看了看江楓庭,又再加了一句:“你最好別和我耍花招。”說罷,便轉身走出花廳,回房去了。
待父親離開,江楓然才故意板起起臉說:“別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江楓庭將手搭在哥哥的肩上,但笑不語。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等著瞧吧,我會讓你自己知難而退的,季藍裳……
想到這里,江楓庭忍不住又再扯開嘴微笑了下。
雨來見二少爺獨自想著心事,許久不曾開口說話,也不敢打擾,便又去提了開水來,為他的杯里重新換上熱茶。
江楓庭端起茶杯,試探著輕啜一小口,轉頭又向窗外望去。不遠處的一樹桃花開的正艷,輕風掠過,陣陣暗香浮動。一切都很美很美。
這里是開元盛世。這里是四月早春里的長安城。
這里有暖的風,有熱鬧的街市,有普天下安逸逍遙的太平。還有……我。
倘若,我早知道這諸多美好都是為了你而準備,在這樣的一個午后,我一定會,欣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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